“好大的阵势啊。”
就在刘勋大军压境,其浩浩荡荡的船队给众将士压的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一声轻笑划过众将士的耳畔,声音明明不大,却激的他们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的众将士再看向扑面而来的船队,眼神中的恐惧已然消散,转而露出兴奋的神色。
似乎占据了他们视线的不是数量庞大的、令人恐惧的敌人,而是行走的礼包。
站在彭泽城头,于琦一声哂笑,一句语含轻蔑的感叹,倒是无意中激发了众将士的战意,鼓舞了他们的士气。
“元直,你说刘勋会率先攻打哪里?”
“这还用猜吗?当然是彭泽水寨。”
徐庶肯定的道:“击破了柴桑水寨,重创我军水师之后,整个彭蠡泽,豫章境内包括赣水在内的湖汉九水,皆任其驰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而我等却要疲于奔命,未战便败矣。”
“是啊”,于琦叹息道:“必是柴桑水寨,现在只能看兴霸如何与其周旋了。”
于琦本来还有点其他的心思,想着刘勋会因为自己之前拒绝过他的要求而派兵在彭泽登陆,然后到彭泽城下耀武扬威一番。却不想刘勋征战多年,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太守,却绝对是一个合格的武将,没有做出任何无用的举动。
就在于琦的注视下,刘勋大军所乘之船队,浩浩荡荡的从彭泽县城北面的江面上驶过,半点没做停留的向着西面的湖口进发。
“甘宁虽强,其麾下也不过五千水师,就算拖得几日,也终究要让刘勋的船队进入彭蠡泽啊。”
徐庶不明白于琦为何对甘宁这么有信心,就算甘宁是罕见的百人敌的猛将,想以寡击众,这概率也太低了,而徐庶作为于琦的谋主,肯定是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小概率事件上。再说了,今天上午,水师的将士们又不断往来彭蠡泽东西两岸,把徐盛跟朱桓及其所部数千人从东岸运到了西岸,一番劳累之后,兵寡军疲,不容乐观。
面对徐庶的质疑,于琦并没有解释,他总不能跟徐庶说:甘宁做为三国二十四名将中唯一一位水战行家,在船上的他就相当于骑在赤兔马上的吕布,都是无敌的。
张了张嘴,于琦最终还是没有反驳徐庶,而是说道:“能拖几天是几天,只要战船不是折损过多久没事,只要能在湖口把刘勋的船队拖上几天,让朱桓跟徐盛从容布置,便算他大功一件。”
对于琦的这番话,徐庶倒是表示认同:“不错,接下来就看陆上的交锋了。”
昨晚的军议中,推翻了之前拟定的封锁湖口、与刘勋大军沿江交战的计划,那之前按此计划所做的布置自然要随之更改。在跟徐庶连夜商议之后,于琦决定分遣朱桓、徐盛二将,各领一部人马,在今天上午搭乘水师战船,转移到彭蠡泽东岸,而于琦给他们两人的命令则是相机而动。
因为按照于琦跟徐庶的推测,在突破湖口进入彭蠡泽后,刘勋大概率会将其主力放在对西岸诸县的劫掠上,或许会同时把小部分兵力放在对东岸的入侵上。毕竟于琦连破郡内诸县宗贼,收其财、迁其民之事已经广为人知,刘勋肯定也听说了这件事,知道泽西诸县才是于琦的钱粮重地,定然会把目标让在泽西诸县上。
但是东岸诸县也不得不防,这里同样囤积了今秋所收之粮,更有数以万计的宗贼在这里劳作,要谨防刘勋入寇、鼓噪;也要防止宵小作乱。
故此于琦跟徐庶商议之后,决定把朱桓、徐盛二将派往西岸防守,于琦自己则带着董袭、朱武还有蛮王三人在东岸防守。
虽然于琦没有反驳徐庶的话,但他心里还是十分期待甘宁能给他创造一个奇迹的,毕竟三国二十四名将,各个都曾创下过奇迹。
当天晚上,于琦就收到了甘宁遣人送来的战报:下午甘宁与刘勋所部鏖战两个多时辰,歼敌不计其数,俘虏敌方斗舰以上战船十八艘,击毁敌方大小战船十数艘,自身伤亡减员近七百人,另有六艘斗舰在战斗中损毁。
徐庶仔细看了看战报,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对于琦道:“主公,这是大胜啊。”
扬了扬手中的战报道:“从战报来看,在此战中,甘宁以自身伤亡不到七百人的代价,给刘勋至少造成了两三千的伤亡啊,还俘获了十八艘战船,大胜啊这是。”
“确实是大胜”,于琦也很高兴,甘宁入其军中打的第一仗就这么漂亮,他这个做主公也脸上有光,高兴之余,于琦便让信使回复甘宁:打得漂亮,记大功一件,希望再接再厉,同时再次重申了允其相机行事之权,并提醒他要保留一定的力量,为后续的追击及反击作战提供水上保障。
接下来的两天,于琦就进入了看戏模式,从战报来看,刘勋对迟迟不能突破湖口防线已经失去了耐心,随着刘勋不计伤亡的投入,甘宁所部水师的伤亡也在逐渐增多。为了减少伤亡,也因为人手的减少操控不了那么多战船,甘宁不得不收缩力量,将部分战船撤入水寨中,依托水寨进行防守。
在这种情况下,第三天的时候,刘勋大军终于突破了湖口防线,除了留下一部分战船围困水寨之外,大部分战船皆涌入彭蠡泽中,向着孙策告诉他们的“诸县宗族百年积存尽入其手,金银珠玉堆积如山,锦缎稻谷满仓满廪,其用来盛放财货之仓廪密密麻麻”的密密麻麻的仓廪冲去。
接下来几天的遭遇,却是让被“传说中的财货”冲昏了头脑的刘勋认清了现实。
刘勋其部每到一处,便有狼烟升起,随后便有于琦的军队在岸上对其登陆部队进行掩杀,不知道有多少儿郎被射杀在滩涂跋涉的过程中。
几天下来,传说中的财货丁点没见着,倒是折损了数千儿郎,甚至刘勋的大军都还没正式踏足豫章的土地,他每到一处,岸上仿佛都有数不尽的豫章军卒在等着他。
接连碰壁之后,刘勋终于醒悟过来,调转船头,准备打破水寨,彻底歼灭豫章水师之后,从柴桑登陆,然后挥师南下,看那些埋伏在岸边树丛苇荡里的豫章军卒在没有了遮掩之后,如何抵挡他的数万大军!
甘宁没料到刘勋竟会再次折返,连同全部战船,都被刘勋堵在了水寨当中。
战船如果不能驰骋大江大泽,反而需要依托水寨进行防守,就像甘宁那天军议时说的那样:那还算什么水师?
甘宁自觉愧对于琦的重托,这几天作战真的是奋勇争先,只是棋差一着,失了先手,而刘勋又打定了主意要围死甘宁,数百条战船将水寨团团围住,甘宁就算有心突围,也无能为力。
除非他能舍弃大部分战船,把大部分战船作为弃子,为他率领少量战船突围而出开辟出一条通道。
只是这样一来,水师就算废了,就失去了后续追击、反击的作战能力,而且甘宁之所以迟迟不能下定决心,还是因为一个心结:于琦将所有水师都托付给他,又委与相机行事的权利,他若是舍弃大部分战船及水寨的话,豫章水师算是折在他的手里了,更别提水师被重创之后,刘勋就能在彭蠡泽中来去自由,于琦就算有再多的军队,也拿刘勋没有办法了。
他甘宁败师丧土,还有何面目再面对于琦?!
只是甘宁却忘了,他率领不足五千水师,跟刘勋的数万大军、数百条战船周旋、战斗了十几天,还屡屡以少击多、多次重创刘勋,这是何等的英雄——若是不以成败论英雄的话。
就在甘宁迟迟不能下定决心之际,刘勋却彻底失去耐心,再也不顾及于琦的面子,也不顾因此而跟于琦结下死仇,命人准备火船,打算将豫章水师连同水寨一同覆灭。
而甘宁作为武将,也从战场上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氛,知道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便不再犹豫,决定率军突围。
此时的彭泽城头,于琦正扒着墙砖紧张的瞭望湖口的战局。
说实话,这十几天来于琦的心情就像是坐了水龙车一样,从一开始的乐观,到最近几天的提心吊胆,这几天于琦是吃不下睡不好,眼瞅着水师一步步的陷入绝境却爱莫能助——他空有万余大军,却无能为力。
“主公,主公,你快看!”
徐庶的惊呼也没有让于琦的目光偏转半分,直到徐庶见于琦无动于衷,开始伸手晃动于琦后,于琦这才循声望去,这一看,直接让于琦呆立当场: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正有几根狼烟渐次升起!
狼烟升起,必有敌情!
莫非刘勋还有后手?还安排了后续的增援军队?
这王八蛋趁我没船……来偷……不讲武德……
看着那一条条狼烟,于琦的心里是哇凉哇凉的啊,就感觉心里有一股邪火,火辣辣的顺着心口往上蹿,只是这股邪火还没到嗓子眼呢,就被徐庶一扒拉,一声“情况不对啊主公”给生生的压了下去。
“怎么不对?哪里不对?”
“主公你看”,徐庶没注意到于琦方才的脸色在短短一瞬间经历了由煞白到潮红又变正常的变化,一只手拽着于琦的战袍,另一只手自顾自的指着狼烟道:“这狼烟只有几道,主公你还记得刘勋大军来犯的时候,那天的狼烟是多少道吗?”
于琦自然记得,正因为如此,再看看此时飘起的几道狼烟,于琦猛地转身抓住徐庶的胳膊,激动的问道:“这并非从东面过来的,有可能不是刘勋的援军?”
徐庶点点头道:“嗯,半路出来的,是敌是友尚不清楚。”
这次并没有像刘勋那天那样等了半天,仅仅一会儿的功夫,一边遮天蔽日的船帆就出现在于琦的视线中——浩浩荡荡,起码有上百艘战船!
这是……
在于琦惊疑不定的注视下,这支规模庞大,却没有悬挂任何能表明身份的船队就这么堂而皇之从彭泽城北的江面驶过,然后于琦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这支来历不明的船队一头撞进了刘勋的船队当中——真就打起来了!
天降雄……天降救兵?
这不是救兵,这是我失散多年异父异母的亲人啊!
于琦现在哪里能还待得住,拉着徐庶胳膊就往城下跑:“走走走,去湖口。”
这场突如其来的水上混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决定未来豫章走势,继而决定江东、淮南势力走势,继而影响汉末诸侯势力走势的一战,于琦必须要靠近战场,哪怕没机会出手,只是看看也好。
他要第一时间看到那位突然出现的亲人是谁?
于琦这边领着兵马匆匆往湖口赶去,而湖口那里,正准备死战的甘宁看着突然陷入大乱的刘勋所部水师,当即大喜过望,虽然他还想不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抓住这个险死还生的机会,一雪被围困数日的仇恨。
当于琦赶到岸边的时候,对岸的水寨附近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三方打的不可开交,更兼有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却是刘勋为甘宁准备的火船,还没派上用场,就派上了用场——给本就混乱的战场又添了一把柴火,让它更加混乱起来。
数百上千艘大小战船,拥堵在湖口至长江这一段狭窄的水域中,从上午一直厮杀到日落,于琦眼睁睁的看着脚下的湖水由清澈变得浑浊,继而变得淡红、血红,更在夕阳的照耀下变得鲜红如血,似乎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原本密密麻麻拥堵成一团的战船,也变成了一块块的碎木板,随着彭蠡泽的湖水起伏不定。
直到日落时分,这场突如其来的混战才渐渐落幕,厮杀声随着硝烟逐渐淡去,原本横贯整个湖口的密集战船也变得稀疏起来。
一支船队从战场脱离,冲出湖口冲进长江,顺着滚滚而下的江水仓皇东去——于琦猜测,这很有可能就是刘勋的败军。
看其规模,不过几十条船,数千兵马,就算逃回去,有能济的什么事。
于琦望着仓皇逃窜的刘勋败军,心中默默的为其“祈福”:逃吧,顺利的逃回去吧,只有你顺利的逃回去,我才好借着追击你的名义进军庐江。
至于于琦为什么就肯定了那支逃走的船队是属于刘勋的?看看从彭蠡泽对面驶过来的那条明显是来报信的战船吧,尽管船上多有破损,亦沾染了斑斑血迹,但立在船上为首之人那一身灿烂锦袍却无声的昭示了他的身份。
在夕阳斜照之下,锦袍披金,宛如千里长江上最靓的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