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池此刻,正在雒阳城内一处较为偏僻的区域的一座宅院里。
他立于院子中央,身后堆满了大袋大袋的豆子,而身前……
则是不断被召唤出来的豆子兵。
这些豆子兵每召唤出一批,就会在吴池的命令下,走出宅院,前往徐荣处,听从徐荣的调度。空出场地后,吴池再一洒豆子,召唤出下一批。
一开始,吴池还是蛮勤奋地在做着这项枯燥而具有高度重复性的工作。
但是渐渐的,随着时间过去,吴池的胳膊酸了,人也有些乏了。
吴池觉得,就凭现在已经召唤出的那些士兵,应该差不多够顶过初期危机了,不用再那么急了。所以,他索性命人搬来桌椅,送来茶水。
他舒舒服服地坐在这里……
也没休息,只是降低了召唤的频率,并且在每召唤出一批后,先跟对方聊两句,以打发下无聊的时光。
吴池:“你叫什么名字?”
“回主公,俺叫朱八!”
吴池:“怎么你也叫朱八?这都是第七……不,第八个叫朱八的了!”
“可是……俺就叫朱八啊!俺姓朱,家里排行第八,所以就叫这个名!”
吴池换了只胳膊支撑下巴,“哦,行吧,你走吧,跟着前面的人,去徐荣那报道!”
“是。”
吴池用另一只手,慢悠悠地拈起一颗豆子,屈指一弹,召唤了下一名豆子兵。
吴池:“你又叫什么名字?”
“回主公,俺叫牛十六!”
吴池:“哦,你在家中排行第十六!”
“哇,主公真厉害,这都知道!”
吴池百无聊赖地摆了摆手:“行了,少拍马屁!去找徐荣报道!”
“是!”
又召唤下一个,吴池:“你姓什么,家里排行第几?”
“俺姓裴,家里排行老三!”
吴池:“那你的名字就是裴三咯?”
“对呀!主公您怎么知道的?”
吴池也没回答,摆摆手让对方走人。
他心里想着,古代的底层百姓,这样的命名方式非常普遍。但,也并不是说都是如此。
它其实是在符合特定条件下,才会这样命名的。
以前吴池在吴家庄时,庄上的庄户们,就极少这样命名的,因为他们不符合条件。
按照正常情况下,一户人家,就算父母再懒,再没文化,他们也不会不给自己的子女起个正经名字。因为在古人的观念里,一个人的姓名可以决定人一生的运势。名字这东西,它也代表着父母对子女未来的期许。
比如给孩子起名‘富贵’,就是希望他能摆脱贫穷,长大了变有钱。
起名‘长顺’,就是希望他一声顺遂,活得长久。
当然,也有的地方有风俗,故意起贱名,如‘狗剩’、‘驴蛋’什么的,听起来很难听。但那也不是说父母厌恶孩子,恰恰相反,父母正是为了让孩子过得好,才起这样的名字,因为他们那的风俗是‘贱名好养活’。至少得让孩子们能好好活着。
即使父母没有文化,脑子里想象力匮乏,他们也还是会给孩子起个名字,这时候他们就会去求助身边的人,比如村里的长辈,家乡中地位较高的人,拜托他们给孩子起个名字。
而给孩子起正经名,而不是随便拿序号来命名,也有一个很现实的原因,那就是为了跟别人家的孩子作区分。
比如你姓朱,你的邻居们,你们村里,总会有其他姓朱的。如果你的孩子叫朱大、朱二、朱三……别人家的孩子也这么叫,那到时候怎么区分你们两家的孩子?
若是你们这个村叫朱家村,全村都姓朱,那就更需要区分了。
所以话说回来,到底什么样的家庭,父母才会给孩子用序号来取名呢?
答案是……
流民。
流民们跟普通百姓不一样,如果按照阶级来划分的话,那流民就是比最底层贫苦百姓还要低上一等的群体。
有人可能奇怪,都最底层了,怎么会比这个还低?
因为这最底层,是官方眼里的最底层,这最底层的百姓,虽然穷,可能都活不过今年去,但至少他们在官府那边有登记造册,有合法的身份,是正正经经的大汉子民。
而流民呢?
他们已经是黑户了,不再算作‘人口’了。
汉朝的法律将不再保护他们,被人杀了也无法告官。
这些人,居无定所,漂泊无依,如同风中的火星一般,随时可能熄灭。
他们看不到未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活着,这样的人,即使生了孩子,也没有指望孩子能活下来,不报期许,所以起名也就随意了。
我的孩子叫朱大朱二朱三……我没有邻居,也没有乡亲。就算在流浪的路上,遇上了别的姓朱的,我也没必要跟你家孩子作区分,我们没有交集。
情况就是这样悲惨。
而吴池召唤的豆子兵,其主要来源,恰恰正是这些倒毙在郊野的流民。
历史不会记录流民们,官府的名册里没有他们,他们是‘不存在’的。
而吴池的撒豆成兵,不仅仅给了他们一个复活的机会,同时也是给了他们新的身份,让他们重新成为这人世间的一份子。
吴池想到这里后,便在接下来召唤豆子兵的过程中,若是再遇到名字是序号的,就会补上一句:“这次如果你能活着回来,就让你们上官给你起个名字!”
这话一出,那些豆子兵们瞬间兴奋起来,原本麻木无神的双眼中绽放出了光彩。他们觉得,自己连走路都有劲了!
纷纷大踏步地去找徐荣报道了。
吴池看了颇觉的好笑。
而后又感叹在这个年代,在这片大地上,人们过得是什么牛马日子啊,居然仅仅是能有个名字,就可以让人幸福成这样!
看来,自己未来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吴池要尽可能地让百姓们都过上好日子,让他们的生活丰富起来。
想到这里,吴池不再偷懒,命手下人撤掉桌椅,自己亲自跑到麻袋前,又恢复了早先的勤奋,大把大把地快速抛洒起豆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