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沙城楼,面对外面几十万军民人等,曾国藩和麦柯结束对话,转身走了回去。
里面不远,皇上正在那里等着他。
咸丰帝还是那样清癯,似乎比以前更加营养不良了。
神情中已经不再有那种惊慌恐惧,平静中透出一股了然超脱。
刚才曾国藩和麦柯的对话,他句句入耳,心中已经有了定策。
虽然一直在漂泊不定之中,他还是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就在众人声讨他们满清皇室罪行的时候,他收到一条消息,说是八国联军前来救他。
他接到消息暗叹一口气。
他是在八个月之前,分别给各国送过求援信,要求他们出手,镇压新兴的天军天国。
如果八国联军提前来六个月,他会高兴得跳起来。
可是现在?
他已经断绝了任何梦想。
凭他自己的经验得知,天军能够消灭他上百万精锐部队,八国联军即使人再多,也不是天军的对手。
六个月之前,双方配合里应外合,有取胜的机会,但也不敢保证必胜。
现在里应整个没有了,外合就成了笑话。
他不觉的八国联军有什么取胜的机会。
再者说来,即使他们营救成功了,跟着他们走,又有什么意义?
在中华上国这块土地上重新来,如同老祖宗那样?
咸丰没有那样傻,现在时过境迁,早已经不是那个年代!
就凭天军这个实力,别说八国联军,八十国联军也没戏。
而且一个让他脸红的细节,就在他请求外援的时候对那些列强应许的,就是裂土分封。
简单说,就是他们来援成功打败天国以后,满清将把国土的一半拿出来,分给来援的友邦。
那一半的分配办法,就是严格按照出兵的多少平均来分。
分封的地域,就是常江以南所有地方。
虽然他也知道南方要比北方富裕,可是北方有满清的都城,还有祖宗的发源地,他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拱手让人。
因此,如果那些人救走了他,他马上就要面对承诺以前给的条件。
可是,他现在比一无所有还干净,拿什么给他们?
纯粹是丢脸而已!
凭他所认识的那些列强本性,给不了他们好处,会有他的好?
绝对是生不如死!
就在这个时候,天军搞了一个批斗会,历数了他祖宗到他为止的恶行。
他也不是傻子,而且也没有那么混不讲理,这个时候更加清醒地认识到,满清家族和那些外来侵略者,在老百姓眼中,都是狼狈为奸的一丘之貉。
可叹他以前还作着千古一帝的美梦呢。
当然那样的美梦稍微像点样儿的皇帝都要做,不仅仅是他自己而已。
除非那些毫无作为的昏庸之辈,比如明朝做木匠的那位。
既然等死也是死,让那些列强搭救也是死,先不说他们能否搭救成功,那这里面有没有一个哪怕是稍微好一点的选择?
不得不说,满清皇帝还是有点烈性的。
他最后形成了一个想法。
不过这个想法,需要和天军方面协商,需要天军配合才能实行。
于是,他就和自己唯一信任的大臣曾国藩透露了自己的想法,并且嘱托他去找天国一方协办。
曾国藩现在的权势位置非同小可,虽然他不能扭转大局,也挽救不了满清的灭亡,但是改变一下满清灭亡的方式,还是能够做到的。
咸丰的想法,如果他不同意,是没有办法实施的。
即使他同意,但是不予配合,也是没有办法实现,毕竟咸丰自己不能直接找天军去交涉,只能曾国藩去。
好在曾国藩思考了一下,竟然同意了。
这才有刚才曾国藩向麦柯要求等待十分钟一事。
时间紧急,咸丰迎上曾国藩朗声说道:“没有时间多说了,这是我个人的决定,我会前去会见八国联军,然后和他们同归于尽,把我们皇族和民众、我国和列强的各种矛盾来一个全面了结!我会和麦柯接洽,让他安排相关事宜,达成我的心愿!我走以后,你们立刻投降天军,任凭他们处置!涤生,谢谢你最后为我所做的一切,来生再见。”
曾国藩“扑通”一声跪倒:“主辱臣死,哪里有皇上慷慨赴死臣僚反而苟且偷生的道理?国藩虽然不堪,誓死追随皇上!”
这个时候,又一条身影闪出,也是“扑通”一声跪下:“四哥,六弟平时多有不忠不敬,但是同为先祖子孙,生死关头自然不能丢了祖宗的脸,小弟随你同去!”
原来是从来和皇上不对付的六爷,今天要与皇上同行赴死!
话音未落,左右呼啦一声,又抢出百十号人,都跪在地上:“愿与皇上一同赴死!”
曾国藩一看,这些人什么人都有,有高品秩官员,有满清护卫兵员,也有曾国藩的僚属和家丁。
果然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
他们肯定都是听到了刚才的那些对话,知道这是去赴死,但是没有退缩逃跑,反而挺身而出。
咸丰两眼朝天,似乎是观察天色,只有曾国藩和六爷知道,那是防止眼泪流下来,被人看到。
咸丰心里感动的同时,依然保持理智,不想这么多人为他陪葬。
不过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曾国藩抢过来附耳提醒:“皇上!这些人一起去是必要的,否则只有您一个人孤家寡人,他们岂不怀疑?难得大家忠心耿耿,您就成全了他们的忠义吧!”
咸丰猛然惊醒!
当皇帝就是不能有平常人的感情!
自己最后时刻想恢复一下,还差点耽误大事!
如果自己这个玉石俱焚之计被敌人识破,该有多尴尬啊!
惊悚之下,赶紧回到自己的角色:“众爱卿平身!跟我一起去见麦柯。”
现在这些人,不管官职高低,不管有没有官职,如果有机会,他一定每个人都封一个大官!
因为能力大小不说,忠心绝对是响当当的!
这样的人不重用,岂不是昏庸之至?
只不过再也没有机会了!
常沙城门大开,咸丰、曾国藩、六爷带头走了出来,右面跟着百十号人手。
大门开了就没有再关上,百十号人出来就在那里站定,只有最前面的三个人继续朝天军这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