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
一直以来,我的家庭观念中只有哥哥一个人。
他们,或者说我的父母的职业具有特殊性,从小哥哥和我便生活在一个很大的院子中,不愁吃穿但却很少能够出去。
院子中有流动的保姆,流动的园丁,流动的老师,就连我们一个月才能见到一次的司机都是流动的。
十岁前,我没有见到过自己的父母,就一直跟在哥哥的身边。
对于我来说,哥哥就是我的全部。
他们对哥哥的期望很高,总会找各种各样的老师来给他上课,因为我当时太小又太过于粘哥哥,哥哥上课的时候就会带上我。
我对哥哥学的那些东西也很感兴趣,上课的时候会跟哥哥一起认真学习,渐渐地,他们每次找来的老师都会对我特殊照顾。
十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了他们,他们匆匆的来为哥哥安排了高中,又很快就离开了。
那时,我就躲在哥哥的身后,全程没有与他们有任何的交流。
哥哥上了高中之后开始早出晚归,而我仍然在继续着我的家教生活,这期间,我产生了我人生中的第一个兴趣——计算机。
我自己找来了老师,又在网上自学了几年,很快就闯出了一点小名声。
哥哥也在高中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团体,哥哥很优秀,身边的朋友也都是很优秀的人。
看着这样的他,我的心中酸溜溜的,但却不知道为何。
高考后,哥哥离开了我的世界奔向更为广阔的世界,我们只能用网络维系着关系。
我庸庸碌碌地又过了一年的家教生活,某一天,空荡荡的家中出现了一个女人——我的母亲。
她说现在形势发生变化,我必须参加三个月之后的中考,她说她看上了一个很好的高中,以我的成绩肯定能考上。
她还说待我高考后让我去哥哥所在的大学,在化学方面进行深造,然后,继承她的衣钵。
那是我第一次开口与她说话,我向她表述了我对计算机的热爱,不想走她设计好的路。
但是她的态度很强硬,我们吵了一架,最终我被她送到了初中,然后她就消失了。
我并没有哥哥的那般优秀,在离开家教生活之后我完全不能适应学校的生活,没有朋友,没有与人交流,只是自己一个人一天一天的熬着。
那时,我也尝试着与他们商议过几次,想告诉他们我对我自己未来的规划,但终是无果。
我总感觉,我仅仅是他们血缘上的女儿,仅此而已。
中考,我控了分,只考到一个普通的二类学校,用这种方法来反抗他们的安排。
我跟他们僵持了很久,直到高中选文理那天,我狠下心来选择了文,完全断了他们的念想,也完全断了自己想要走的路。
计算机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兴趣,化学却受到了我全身心的抵制。
我倔强地没有改选理,反正我在计算机方面也已经不需要用大学来培养。
哥哥支持我让我顺应自己的内心去选择,并且主动去找了他们。
我不知道那一天哥哥跟他们说了些什么,在那之后,他们便不再管我了。
高中的生活让我感受到了无尽的迷茫,我搞砸了分班考来到平行班。
我对老师讲的那些也一点都提不起兴趣,就一直上课睡觉,下课玩手机。
很快,我被老师找了家长。
想也知道,他们根本聊不上几句,他们从来都没有跟我认真地沟通过,又何谈一个普通高中的班主任。
后来,还是哥哥从中沟通,解决了这件事情。
哥哥和班主任约定,只要我保证成绩,而且不影响到其他人,学校便不再管我随便我怎么样。
这正合我的意。
那一次考试,我的成绩震惊了很多人,让我不爽的是,年轻的班主任倔强地把我的座位安排在了正对着黑板的第一排,身边还坐着班级第二。
那是一个,怀揣着梦想的男生——凌睿。
他很聪明,也很勤奋好学,只是学习思路不太对,他太过于固守学校内的思路,反而失去了独立思考。
他喜欢摄影,尤其喜欢自然界的一花一木,小动物的一举一动。
他可以很安静坐在那里一天都不出声,也能够与其他人玩成一片,受到许多人的喜爱。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他在我身边总是小心翼翼的。
不过那都跟我没有什么关系,反正只要他不主动,我们根本不会有任何其他的交集。
与学校达成协议之后,学校我照常会来,上课我仍然不听。
有老师想让我进实验班,我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实验班要加课,我回去还要上我自己的课,才没功夫应付他们。
又一次考试,我的成绩没有什么变化,旁边凌睿的名次却有些下滑,变成了班级第四。
那天,他在我身边犹豫了很久,一直到晚自习的时候才终于下定决心,与我说了开学以来的第一句话。
他问了我一道题,我也毫不吝啬地用家教的那套启蒙教育的方法给他讲了一课。
他理解很快,后来也开始不胆怯向我问问题,我自习课闲着无聊,又不能拿电脑,干脆就用这种方式打发时间。
几番下来,我们的关系也变得亲近了起来,他成了我唯一一个在班里能说得上话的人,或许也是除了哥哥之外唯一一个。
我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朋友了。
他跟我说,他初中的时候叛逆,经常逃课,爱上摄影之后发现了逐梦路程的艰辛,才后悔莫及。
他有天赋,即使他喜欢的学校离他还很远,但我有信心教会他。
有他在身边,我也开始接触了摄影。
我们会在假期一同出去采风,一起去看展览,一起去听讲座。
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好,但是我却从未跟哥哥提及过凌睿的存在,我总是在害怕失去,虽然我并不知道这会让我失去些什么。
有凌睿在身边,我开始尝试融入班集体,参加班级的集体活动,性格也变得开朗了起来。
他的成绩提升的很快,受到了很多老师的关注,想当然的,也开始有很多老师想招他进实验班,但是他拒绝了。
而我,上课的时候仍在做其他的事情,却不是将自己完全隔绝在班级之外了,我会对课堂留一份关注,偶尔出手帮帮凌睿,亦或是,挑挑老师的错。
高三,哥哥大学毕业考上了他们所在城市学校的研究生,继续深造。
这样一来,哥哥的一辈子,怕是真的就离不开化学了。
高考前,哥哥忙里偷闲回来带我去了游乐园。
哥哥说我变了很多,但明显这个变化是朝向好的方向的。
高考后,凌睿问我想去哪里,报什么专业。
我完全没有方向,但正好他看中的学校在哥哥所在的城市,我便选择了与他一起报了摄影。
我本来是想给哥哥一个惊喜的,所以就没把这件事情告诉他,想着到时候偷偷地出现在他的面前,然后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但是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下飞机那天,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他。
他,是来接我的。
我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来到哥哥的面前,抬眼对上他那双温柔的眼眸,天知道我有多开心能够一下飞机就能看到哥哥。
下一秒,他的视线落到了我身边的凌睿身上,满是警惕。
那是哥哥第一次知道凌睿的存在,那天哥哥跟我说了很多,很多很多,都是有关于男女交往,还有女孩子自保自珍自爱的。
哥哥似乎很不喜欢凌睿,所以之后我就有意无意的尽量不让他们两个接触,
我不懂哥哥为什么会对凌睿有这种态度,但是他们之间的相处真的会让夹在中间的我感到很尴尬。
一开始还好,凌睿似乎是发现了我的刻意,也尽量不往哥哥面前凑。
但大概是在大三之后,他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一个劲儿地往哥哥的面前凑,弄得哥哥每次看他的脸都是臭的,连带着也不会给我好脸色。
那之后没过多久,哥哥进入了他们所在的研究所,开始了每天都很忙的生活,虽然我们就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但一个月下来却也见不到几面。
这样的改变让我开始产生恐慌,我好怕哥哥也会变成像他们那样的人,好害怕以后那个空荡荡的院子中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那一年的中秋,哥哥又放了我的鸽子。
我气急之下直接从学校跑了出来,顶着大雨来到阿嘎二哥的研究所。
之后事情我就记不太清了,那一晚我烧得很厉害,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见到哥哥,有没有说些什么。
我只记得当我在医院中醒来时,身边的人是凌睿。
凌睿在我的人生中又是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他是除了哥哥之外陪在我身边时间最长的人,他将我从那个死寂的房子中拉出,让我看到了房子外不一样的风景。
他是伙伴,是朋友,是闺蜜,那,我们能够成为家人吗?
我不懂,但他们并没有给我机会去想明白。
大学毕业那天,他向我表白了,当着我哥哥的面。
我当时大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回答,直到我被怒气冲冲的哥哥拉走,我的脑子也没有重新开始运行。
我从来没有见过哥哥这么生气,他一言不发的拉着我走出了餐厅,坐上出租车,然后载着我来到了他在这里租的房子。
客厅中,我看着哥哥,哥哥看着地面,许久许久。
“哥哥。”
终于,我开口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
“我调离他们的研究所了,下周会回到老家那边的研究所报到。”
哥哥打断了我想要询问的话,拿出了一张纸递给我,双眼仍旧盯着地面。
“我跟哥哥一起回去。”
事实上,来到这里上大学我也就只是上了个大学。
我对摄影并不感兴趣,而且我在计算机上也算闯出了一片小天地,有了稳定的工作,甚至这个工作还不用去公司。
那么,既然哥哥都走了,我继续留在这里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哥哥似乎很着急回去,我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跟凌睿说一声,就被哥哥带上了飞机。
我们回到了那个困了我们数十年的大院子中,一切一如以往。
我想了很久,决定还是告诉凌睿一声我已经回到老家了。
当初凌睿说要在那边办一个工作室,我本来是想留在那边跟他一起的,正好哥哥的研究所也在那边。
但是现在既然已经回来了,怎么说也要告诉他一声。
但就当我想要联系凌睿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的手机不见了,一直随身带着的电脑也不知道被放到了何处。
我去找了哥哥,本来一切都很正常,但当我说到想要联系一下凌睿的时候哥哥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
他大声地问我是不是要接受凌睿的告白,想要脱离他的身边。
那一瞬间我害怕极了,极度的不安从我的心头蔓延至全身,我连忙跟哥哥解释我只是将凌睿看作我的朋友,从来没有过其他的什么想法。
我是这么说的,但是我对凌睿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
哥哥逼着我保证以后不再联系凌睿,我应了。
那之后的一段时间,我的世界只有哥哥。
一如儿时一般,家中流动的陌生人,院子外紧锁的大门,我每天早上送哥哥出门,晚上再等待着哥哥回家,偶尔哥哥也会带我出去采买游玩。
直到那一天,哥哥说要外出参加一个活动三天才能回来,让我乖乖地在家等他。
哥哥离开后没多久,我隔着院墙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凌睿。
他爬上墙头向我伸出了手,“茜茜,我带你出去玩。”
我明明答应过哥哥的,以后不会再与凌睿联系了,但是当凌睿真的出现在我面前时,我还是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我想,我许是对他有一点喜欢的。
凌睿没有质问我为什么突然就消失了,这段时间都去了哪里,我也没有询问他是如何找到我的,我们就像以前那样游玩城市周围的有趣的地方。
我们一起拍摄了很多的照片,许久不见,他的拍摄技术也精进了许多。
我们玩的几乎忘我,一直到第三天,我向他提出我该回去了。
他停下了不知要开往何处的车,视线久久地望着远方。
“我该回去了,我哥就要回来了。”我又开口。
“茜茜,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哥哥吗?”
他突然打开了一个小盒子。
“为什么?”
空气中充满了好闻的香气,我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因为……”
晕倒前,我迷迷糊糊的,没有听清凌睿究竟说了什么。
入目,是一片漆黑的世界,我伸出手,却摸到了一个如栅栏一般的存在。
不,不对,这不是栅栏,这是,大型的鸟笼?
我努力地辨认着自己被困得这方小小的空间,确实是鸟笼没错。
可是,凌睿为什么要这么做?
“凌睿。”我的声音不受控地抖了起来。
房间中亮起了一点微弱的灯光,看环境,这里应该是一个地下室。
凌睿的身影缓缓出现在我的实践中,平时为了摄影一直都是穿工装的他此时换上了西服,身形挺拔。
不知不觉中,那个问她个题都会纠结半天的男孩也已经成长为一个男人了啊。
“为什么?”
此时的我面对他除了恐惧只剩下满满的不解。
“金丝雀,自然是要被养护在笼子里的。”
他隔着栅栏伸出手抚摸着我的脸,双眼中尽是温柔,“这样,你就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茜茜了。”
那一天我好似才真正地认识到了这个男人。
他把我关在暗无天日的空间中,完全接触不到任何其他的人,他每天一有时间就会拿一些我们以前一起玩的小玩意来找我玩。
我也有哭闹过,可他面对我总是很耐心,每次都会默默地收拾残局。
但那之后他都会把我关到那个鸟笼里,让我吃喝拉撒都在里面,直到我肯向他服软求饶。
我被关在那见不得光的地方,早已失去了时间观念,也不知我已经被他关了多久,渐渐地,我的身心都已经麻木了,对他选择了顺从。
他似乎对我的顺从表示很满意,一定程度上放宽了对我的管控。
终于,我找到机会碰到了他的电脑,在按下发送键前我的内心产生了一丝犹豫,但最终还是将定位发给了警察。
再一次站在阳光下,我抱着哥哥哭了很久,哥哥这段时间也不知吃了多少苦,整个人憔悴了许多,看起来令人心疼。
我在医院住了一周就匆匆办了出院回家了,对我来说,住在那个只有我和哥哥的院子中,才能让我安心。
每天晚上哥哥都会端一杯热牛奶给我,与我聊天,哄我入睡,使我不再深陷于梦魇之中。
囚禁这件事对我的影响还是蛮大的,长时间的不活动使我的四肢行动起来会有些僵硬,深刻的恐惧让我的语言功能紊乱,说话也开始没那么流利。
医生一直说这是被绑架的后遗症,过一段时间就会好了,我也一直对此深信着。
直到那天清晨,我醒来后想要起床却双腿无力摔倒在地上,张开口却发不出一丝声响,全身僵硬无比。
哥哥推着一个轮椅进来,将我抱起来放到轮椅上,他蹲下来冲着我微笑。
“没关系的,茜茜还有哥哥,哥哥会一直陪着你的。”
那一刻,我知道,我恐怕再也见不到外面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