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燃起,身穿嫁衣的小姐自内中缓步而出,头上珠翠,叮当作响,甚是悦耳,而那小姐也是生的美艳动人,明眸如珠,小口似樱桃,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大家风范,也难怪这妖怪想要求娶,任谁见了都是会动心的。
刚刚还在暴怒的妖怪,见了小姐走出来,瞬间将全身的杀气收敛,转过身面向小姐,嘿嘿一笑,未说话,脸先红了,吭哧了半天,这才说的一句:“小姐好。”
小姐迈着莲步走出房门,来至外面,屈膝款款而拜,眉眼之间,满是哀愁,似是已然认命,低声回应:“我嫁与你为妻,请你放过我的父亲,也放过永安城的百姓,不可再伤人,你若不应我这一条,我几天就算是撞死在这,也定不会跟你走的。”
看上去柔柔弱弱,如同水一般的女子,说出的话确实铿锵有力,字字落地,妖怪的脸都红到了脖子上,连胜的说:“那是当然,小姐加给我了,那员外就是我的岳父,永安城就是我妻子的家,自然是不会在动半分的,小姐尽管放心就是。”
小姐又言:“待我拜别双亲,再与你走。”
妖怪让出位置来,说:“小姐请。”
小姐提着裙子,缓步来到父亲面前,双膝跪倒,躬身一拜,说:“爹爹养育女儿十数载,悉心照料,方将女儿养大,而今女儿要离家而去,归来无期,不能在父亲膝下尽孝,还望父亲原谅女儿的不孝,这一拜,谢父母养育之恩。”
大员外年事已高,满面的悲怆,女儿这一袭红衣,本该是欢欢喜喜送女出嫁,可如今,确实半点欢喜也没有,这一去,不亚于生离死别。
小姐说完,又是一拜,说:“母亲身弱,不堪重负,女儿离去之后,望二老能相互扶持,互相照拂,能可平安一生。”
大员外已是泪流满面,而随同小姐一块出来的员外夫人更是泣不成声,站都站不稳,要由丫鬟扶着才行。
坐在墙上观看着这一幕的花枕月三人也将这院子里的对话尽数听入耳中,任无忧摸了摸下巴,说:“妖怪是娶亲,又不是吃人,如何说的好像这一去便再也回不来一样。”
唐醉影握着玉骨扇轻轻的敲了敲额头,说:“对于不了解妖怪的人而言,同妖怪走了,那就是死路一条,何况,还是个长得这么凶神恶煞,又要强娶的妖怪。”
花枕月单手支着下巴,饶有趣味的看着,没有发表意见,也没有丝毫要下去帮忙的意思,仿佛,她就是个好奇心太重,专门跳上来看热闹的。
下面那较弱的小姐已经同父母道别,转过身来,面向着妖怪,抬手拭去脸上的泪水,说:“我们走吧。”
妖怪嘿嘿一笑,还学着人的模样,冲着小姐一拜,说:“小姐,你嫁了我做妻子,日后想要回来尽管回来,不必弄得这么伤感,小姐放心,我一定会对小姐好的,绝对不会让小姐受了半分的委屈,以后都是好日子。”
小姐刚止住的泪水,又流了出来,妖怪一下子慌了神,说:“小姐莫哭,小姐莫哭,小姐这一哭,哭的我的心都乱了,我这就带小姐离开,莫哭,莫哭啊。”
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揽住小姐的腰,脚下腾空,又是一阵妖风起,这妖怪已经带着小姐跃上屋顶,飞奔而去,小姐一离开,员外夫人便哭晕了过去,而坐在墙头的花枕月目光盯在那离去的妖怪身上,单手将唐醉影推到任无忧一边,口中说了一句:“无忧,带上唐醉影,追!”
唐醉影撞到任无忧的胸口上,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唐醉影说:“下次我会学好轻功。”
花枕月已纵身而起,跃上了屋顶,追着那妖怪而去,任无忧便没有在犹豫,单手扣在唐醉影的肩膀上,一个纵身也跃上了屋顶,然后说了一句:“你减减肥就行!”
夜色当中,三个人影追着那妖怪,很快便出了城,在官道上跑了一会之后,便没入到了林中,再去数十里,又进了山,任无忧带着唐醉影,跑的气喘吁吁的,只能看到花枕月的背影,勉力跟着,好在,待进了山之后,花枕月终于是停下了脚步,任无忧也将唐醉影放下,弓着身体,扶着旁边的山壁,大口的喘着气,说:“可累死我了,妖怪呢,可别告诉我,跑了这么远,还是给跟丢了。”
花枕月四下里转了一圈,目光在夜色当中搜寻,听得任无忧的话,回应道:“你保护好唐醉影即可。”
唐醉影一路上被任无忧带着,倒是没怎么累到,呼吸也都还平稳,站在任无忧的旁边,轻拍着任无忧的背,一双眼睛警惕的看着四周,说:“我能可感受到妖气浓厚,应当就在这附近,并没有跑远的。”
任无忧一口气喘了过来,直起腰身,冲着深山喊了一嗓子:“妖怪,是个男人就出来,咱们单挑,躲躲藏藏的算什么英雄好汉,这是懦夫行径!”
声音远远的传出去,不消片刻又一叠声的传回来,碰到石壁上,折回去,如此往复,整个山里都在回荡着任无忧的声音,一声声的“懦夫行径”不停的响着,片刻之后,山中忽想起一声剧烈声响,仿佛是有巨石滚落一般,接着一个高大身影出现在夜色当中,从粗重的呼吸声中,可以感受极致的愤怒。
花枕月脚步后退到任无忧的旁边,伸手轻拍了拍任无忧的肩膀,冲着他微微一笑,说:“去吧,你刚刚说的,你要和它单挑的。”
说着话,花枕月手腕用力,把任无忧往前一推,自己随即站到与唐醉影同一位置上,双手抱臂,又是一副观望的模式。
任无忧才刚刚将这口气喘匀了,便被花枕月给推到了战场之上,身后两个同伴看着,不能在此时丢人,任无忧深吸了一口气,单手握住灭世,缓缓拔出,灭世之光,反射着月光,接着便折射出妖怪的模样,毛茸茸的仿若巨人,抬头看去,两根尖尖的獠牙先映入了眼中,任无忧双手握剑,咽了一口唾沫,又给自己壮了壮胆子,说:“妖怪,强抢民女,这是大忌讳,乖乖把人叫出来,我饶你不死,如若不然,灭世之下,不留活口!”
未先行动,先放狠话,能不能打得过是一回事,气势不能输,然而还未动手,妖怪却先盘膝坐了下去,高大的块头坐在地上,“扑通”一声,就仿佛一座山倒了下来一样,震得大地都跟着颤抖,接着就听见这妖怪哭唧唧的声音:“不是说好了,带你出来,就不用打架的么,这怎么都追到我家里来了,我不干了,我不干了。”
“……”
愣住的不止是任无忧,还有唐醉影,任无忧傻了眼一样,握着剑不知道是该砍出去,还是该收回来,唐醉影也完全不明所以,说:“这……这又是怎么回事,花枕月……你?”
一旁的花枕月满脸的笑容,好整以暇的看着,见到这样的花枕月,唐醉影心里仿佛猜到了什么,说:“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花枕月耸了一下肩膀,说:“妖怪撸人倒也不奇怪,可是,你们可曾见到那姑娘有半分惧怕,从头到尾,她也只是伤心难过,哭泣不断,却没有哪怕一点点害怕的样子,身为一个高门大户人家的小姐,想必平日里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遇到这样可怕的妖怪,不可能不怕的,所以,从那时起,我便有了疑惑,这场妖怪娶亲的戏码,大约是有人自导自演的,漂亮的小姐,不要躲着了,出来吧。”
话音方落,从山中的黑影当中,果然走出一位红衣女子,月色之下,那女子面上带着笑容,轻轻缓缓的走出来,只不过,这黑夜红衣,总是有那么一点诡异的,任无忧退步到花枕月的身侧,说:“你早就知道,却不告诉我,我还以为你真的要我同那妖怪打呢?”
花枕月回了他一句:“日后想要打架的机会多得是,你想要打,都交给你来打。”
那从黑影中走出来的女子,先拍了拍妖怪,轻声的安抚了一句:“不怕不怕,我会求他们不要伤害你的,不哭了,不哭了,乖乖打。”
这女子哄着妖怪,竟然就像哄着一个小孩子一样,着实叫人摸不着头脑,小姐哄完妖怪,便走到花枕月的面前,先是屈膝一礼,说:“这妖怪原型是一条长毛狗狗,我小时候随母亲去到庙里上香,回来的路上在路边看到,当时它受了重伤,我见它可怜便抱回了家,延请名医救治,最后将它治好,也就留在了身边,后来一次端午,误食了掺有雄黄的东西,现了原型,我这才知道它是妖,只不过,胆子有点小罢了。”
小姐说着掩唇笑了起来,本就长得很美,笑起来眉眼弯弯,就更惹人怜爱,若是,穿着的不是红色的嫁衣那就好了。
任无忧将灭世收了起来,问:“那妖怪上门逼娶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小姐面色一变,黯然神伤,说:“爹爹要将我嫁给城西的财主家的儿子,我不愿意,但是又说不通爹爹,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谎称有妖怪来此,这样城西的财主便主动退了婚,我也不必再被逼嫁人。”
唐醉影握着玉骨扇轻敲了敲手心,说:“可是,这样你也回不去家了。”
花枕月接了一句:“到时候她只需要请一个江湖侠士,就说是侠士击败了妖怪,将她救了出来,便可顺理成章的回去家里了,只不过,如此一来,名声便也毁了。”
“我不在乎。”小姐仰起头,撅起嘴,说:“与其嫁给那些我连见都没见过的人,我宁愿一辈子都不嫁,我是被妖怪捉走的人,他们也不敢再娶我的。”
花枕月轻轻摇了摇头,说:“还是太过天真,所谓人言可畏,你不在乎,你的家人却要永远生活在别人的闲言碎语当中,而你的父亲又是经商之人,如此一来,他的生意也势必会一落千丈,家里的生活将陷入窘境,这些,你又可曾想过?”
小姐仰起的头又垂了下去,双手揪着衣襟,口中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任无忧凑到花枕月近前,说:“那现在要怎么办?”
花枕月双手抱臂,身体后倾,靠在石壁之上,口中吐出一口气来,说:“那要看这位小姐要怎么做了,天色不早,且先休息一会,追了这许久,有些累,我说是什么妖,原来是狗妖,也太能跑了。”
唐醉影与任无忧对看一眼,唐醉影说:“且让这位小姐好好想想吧,反正这里距离永安城少说也有百里之遥,一时之间也回不去。”
任无忧跑了这么远的路,他可不想再来一次,听得两个人都这样说,便也不在继续追问,随便找了块平摊的地方坐下,给小姑娘一个安静思考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