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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枕 番外·魏清平(下)

作者:墨书白 分类:耽美同人 更新时间:2021-08-21 18:06:38

【4】

魏清平说让他死, 却是不敢让他真死的。他因为受伤太重昏死了过去, 她却得撑着给他治疗伤口。他的每一分疼痛都会传达到她身上, 令这辈子没吃过什么的她恼怒不堪, 恨不得一针扎死手下这个人。她咬着牙给

他清理了伤口喂了药, 疼痛总算减轻了些, 她坐在一边缓着气, 暗暗劝说自己,现在且先留着他,等把子母蛊的问题解决了, 她便废了他!秦时月一睡睡了三天,倒是卫韫先醒了过来,这次魏清平学乖了, 不敢轻易让卫韫靠近, 拿了个枷锁将卫韫锁在了床上,坐在一边和醒过来的卫韫对峙。卫韫看着自己身上

的锁, 又抬头看了看魏清平, 终于忍不住道:“姑娘这是何意?”

“这得问你那位兄弟。”

这话让卫韫呆了呆, 他最后是和秦时月一起逃出来的, 她说的“兄弟”,自然是秦时月了。于是他忙道:“我那位兄弟如何了?”

“他好得很。”魏清平神色中带了些愤怒, “我救了你们, 他却喂了我子母蛊, 你说他能过得不好到哪里去?”

秦时月这一番做派卫韫并不奇怪,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魏清平, 笑了起来:“可是清平郡主?”

“你们一个二个,”魏清平冷笑出声,“眼睛倒挺好。你是卫韫吧?”

卫韫笑着不言,如果真的是魏清平,熟悉朝廷各种规矩的郡主在看到他怀里的印章时知道他是谁,这并不奇怪。

魏清平见卫韫沉默,她便想起秦时月的做派来,冷哼了一声,站起来道:“为着大楚,我也会医好你。但是!别给我再找事儿了。你和你那朋友,再别打什么花花肠子。”

“这是自然。”卫韫认真开口道,“非常时机行事,冒犯了。”

魏清平没搭理他,起身走了。

卫韫醒后隔了两日,秦时月也醒了。他醒来时,卫韫正坐在他身边,他睁眼看到卫韫,忙起身道:“侯爷……”

“先躺着。”

卫韫按住他,低声道:“别把伤口挣开。”

秦时月应了一声,躺在床上,却是道:“您还好吧?”

“我没事。”卫韫笑了笑,他面色有些发白,魏清平提着药箱走了出来,冷着声道,“外伤没事,不过我可得说清楚,他那毒一般的药吃不好,死了我可不负责。”

这话让秦时月脸色白了白,卫韫忙道:“你别担心,我回去让沈无双看看。”

魏清平嗤笑了一声,没有搭理他,到了秦时月面前,冷着声道:“上药!”

秦时月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苍白,就知道是子母蛊的效果。他沉默了片刻后,同魏清平道:“郡主,我给您一个方子,麻烦您找给我一下。”

“拿来。”

对于方子,魏清平是很感兴趣的,哪怕看这个人不顺眼,却也不会拒绝。秦时月口述了一个方子,魏清平听着这些材料,皱起眉头道:“这些药是做什么的?”

“蛊虫是用药喂养的,”秦时月平静道,“这药是让蛊虫沉睡,暂时斩断的法子。”

“那你怎么不把虫子取出来?!”

秦时月沉默下去,卫韫有些尴尬笑起来:“子母蛊入体之后……至少要五个月才能取出。”听到这话,魏清平顿时变了脸色,她实在没忍住,一巴掌抽了过去,秦时月抬手极快,一把抓住了魏清平的手,他皱着眉头,却是道:“郡主,打在我脸上,你也会疼的。

魏清平重重喘息,她这辈子没见过这种人,没受过这种委屈,她忍着了片刻,终于是坐下来,怒道:“行针!”

【5】魏清平按着秦时月的方子去给他抓了药,熬成药汁后按照秦时月的话喝了下去。喝下去不久,她就感觉一切恢复了正常,倒是秦时月的面色又白了几分。她站起身来,活

动了一下,见自己的确没了什么障碍,冲到秦时月面前,抬手就是一耳光!

“这一耳光你给我记好了,”她冷着声道,“本郡主是救人没错,但也不是无底线让人欺辱的!”

“对不起……”秦时月面色惨白,他痛苦闭上眼睛,慢慢道:“非常时机,实属无奈,还望郡主海涵。”

“我若是不海涵呢?”

“郡主要怎样,便怎样。”

“我要你以死谢罪呢?”

秦时月沉默了片刻,魏清平正打算嘲讽出声,秦时月慢慢开口道:“那,等战乱平息,卫家安定,时月便回来将命赔给郡主。”

这话让魏清平愣了愣,过了一会儿后,她闷闷道:“算了,也不是大事。你叫卫时月?”

“秦时月。”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魏清平顺口回了话,点了点头道,“好名字。”

说着,她弯下腰来,低头道:“我给你看看伤口。”秦时月应了一声,她剥开他的衣服,头发垂落在他身上,她的头发冰凉柔软,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香味。秦时月愣了愣,他感觉有种异常的情绪钻进了心里,他一时也分辨不出是什么,就是呆呆看着这个姑娘,在对方抬头的瞬间,像是被什么猛地惊到一般,朝着身后急急躲去,一头撞在了床栏上。魏清平被他的动作搞得愣了愣,好半天,

她才反应过来,不由得皱起眉头:“你不愿意让我看就直说,这样矫情姿态做什么?”

“不……不是……”

秦时月也不知道要如何解释这样慌乱的躲闪,他红着脸,慌忙道:“我……我……我也不知道……”

魏清平看出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她有些无奈,叹了口气道:“算了,你的伤口开始结痂了,再过几日才能沾水,这几日你就用水擦一擦……”

“我们何时能动身启程?”秦时月却是开口问了这一句,魏清平皱了皱眉头,“你们还是再养一养……”

“怕是来不及。”

秦时月实话实说:“我至少要护着侯爷回去。我们已经在河西耽搁太久了,要赶紧回到白城去。”魏清平虽然漂泊江湖,但也不是完全不管朝廷之事的,她明白秦时月的意思,这次卫韫是偷偷出来,自然不能耽搁太久。沉默片刻后,魏清平道:“这样吧,我送着你们回

去,你和侯爷躺在马车里养伤就好。”

“如此,”秦时月一板一眼道,“不胜感激。”

“秦时月,”魏清平挑眉,“你倒是挺不客气的。”

“今日郡主相救之恩,日后必当相还。”“还?你拿什么还?”魏清平冷笑,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大概是在这人手下吃了太多亏,又不能拿他怎么样,心里憋着股气,总想怼他,于是嘲讽道,“区区一个家臣,

能还我什么?”

秦时月沉默下去,似乎开始认真思考。魏清平觉得仿佛是一拳砸在软棉花上,力道都没了。

她冷哼了一声,转身收拾了药箱,站起身来,转身走了出去。

【6】因为赶路,秦时月醒来当天下午,魏清平就带着两人回去。两个男人坐在马车里疗伤,魏清平和丫鬟坐在马车外驾马。凤儿有些愤恨,一路都在低骂:“郡主千金之躯,居

然为他们驾马,他们这些贼子真是胆大包天……”

魏清平没告诉凤儿卫韫的身份,听着这些话,也没多说,就任由自己这个小丫鬟磋磨两人。两人的外伤慢慢好起来,但秦时月气色却一直不见得好,他总是苍白着脸,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魏清平给他诊了几次脉,都发现并无异相,只是母蛊有些躁动。子母蛊

这事儿是她心上迈不过去的坎,她知道母蛊躁动,也不想法子,就随它折腾。

到白城前夜,赵月的人再一次追上了他们,卫韫和秦时月毫不恋战,领着两个女人一人一匹马就往前冲去。

魏清平上马慢了些,就落在了后面,所有杀手都冲她涌了过来,将她团团围住。

秦时月回头一看,大喊了一声:“侯爷先走!”

随后便提剑狂奔了回去。

卫韫身上带伤,又怀揣机密文书,咬了咬牙,便领着丫鬟先走了去。

那天下了大雨,魏清平一回头,就看见青年如同一道惊雷,一把孤冷的剑,破开了人群,朝她直奔而来。

他同那些杀手一路厮杀,拉着她且战且退。他在杀砍中爆发出一种惊人的生命力,整个人如同一把行走的剑,挥砍于世间。

他把自己当做武器,当做盾牌,每次她差点受伤,就会被他猛地拉入怀中,以血肉之躯,生生为她当下所有伤口。他们一路逃到密林,接着密林地势,他终于杀光了所有人,而这个时候,他整个人已经仿佛从血水中捞出来一样。他的血染满了她的白衣,魏清平静静看着他,神色复杂

他喘息着,用剑撑着自己,靠在树上,凝视着她:“郡主无碍吧?”

“秦时月……”魏清平喃喃出声,“你到底……怕不怕死?”

听到这话,秦时月艰难笑开。

“自然是怕的。”

“那你还要为我挡?!”

魏清平骤然提声,秦时月沉默了下去。魏清平恼怒开口:“说话!”

“卑职只是觉得,此事本不该牵扯殿下,更不该让殿下受伤。”他终于开口,魏清平正要接着骂,就听他低着头,捂着伤口,小声道,“而且女孩子,留疤就不好看了。”

魏清平愣了愣,那一瞬间,她感觉有什么流淌在心里,暖洋洋的,让人忍不住软了心肠。

【7】

那天是魏清平把他背回白城的。

秦时月受伤太严重,后面都有些意识不清,于是魏清平背着他,艰难走了许久,终于见到了来找他们的卫家军。

而这时候,也差不多靠近白城了。

魏清平感觉自己这辈子的狼狈都给了秦时月,她到了白城后,凤儿一面给她洗澡,一面哭:“郡主遇到他们就没有过好事儿,咱们赶紧走吧。”

魏清平没有说话,凤儿接着哭:“郡主,咱们……”

“别说话。”魏清平出声,“让我安静一下。”

凤儿的哭声卡在了脖子里,憋了回去。屋子里只听哗哗水声,魏清平也不知道为什么,满脑子都是秦时月将她抱在怀里,为她挡刀的场景,又不自觉转到了喂下子母蛊的那个吻,想来想去,她竟然忍不住,慢

慢红了脸。洗完澡后,魏清平重新装扮好,才去了秦时月的房间。沈无双正在给秦时月看诊,他虽然一身的伤口,但都是外伤,并没有什么大碍,沈无双见魏清平进来了,笑了笑,

叫了声:“少阁主。”之后,便赶紧溜了出去。

房间里就剩下魏清平和秦时月,两人本都不是会说话的,于是房间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安静。好久后,还是秦时月开口道:“郡主过来有何贵干?”

“哦,”魏清平垂下眼眸,“就来看看你。万一你死了,我就遭殃了。”

听到这话,秦时月眼中露出愧疚,忙道:“郡主放心,五月一过,我立刻为郡主取出子蛊。”

“嗯……”

魏清平点了点头,自然而然抬手握住了秦时月的脉搏,过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道:“不错。”

“得郡主照顾。”秦时月笑起来,魏清平应了一声,秦时月直觉魏清平有什么不一样,但又说不出来。两人安安静静就这么坐了一会儿后,魏清平起身道:“那我走了?”

秦时月点点头:“郡主慢走。”

魏清平犹豫了片刻,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等什么,终于还是起身走了。等屋中空留香风,秦时月竟然莫名觉得,有那么几分失落。

【8】魏清平在白城闲得无聊,每日除了义诊,便以关心母蛊的名义,回来看看秦时月。他们两人在一起,常事魏清平翻着书,秦时月便发着呆。然后魏清平只要叫一声“秦时月

”,他就能在第一时间应下来。过了大半月,秦时月的身体终于好了许多,这时卫韫本被魏清平用药压着的毒复发,魏清平和沈无双联手问诊,终于确定下来,如果要彻底拔毒,必须要去取天山雪莲回

来入药。只是天山艰险难爬,雪莲也不知道哪里能寻,加上去之不易,又要快去快回,一时竟也找不到要去的人。

这消息传到了秦时月耳里,他沉默了片刻,便去沐浴更衣,随后找了军师陶泉,带了一组人要去天山。

卫韫听到这话,撑着自己勉强起身,喘息着道:“胡闹,母蛊在他体内,他能去做什么?!”“母蛊怎么了?”魏清平微微发愣,她对蛊的确不太了解,沈无双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郡主,他用药封了子蛊和母蛊共鸣的联系,母蛊焦躁,便一直在他身体里作妖。

所以他此时此刻,一直承受着母蛊所带来的疼痛,他这样的情况去天山,实在是太危险了。”

说着,沈无双有些无奈道:“也不知道这子蛊是给了谁……”

话没说完,就看见魏清平急急回了后院。

秦时月正在收拾东西,魏清平一进来,就看见正弯着腰的秦时月。这是他们打从见面来他第一次好好收拾了自己的行头,他长得俊俏,眉目似冰雕玉琢,线条干净利落,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他虽然没有卫韫那种惊人的俊美,却十分

耐看。

他听见她进门的声音,便直起身来,他静静看着她,抿了抿唇,却是道:“郡主,我要去天山了。”

“我知道。”魏清平咬牙开口,秦时月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道:“您不用担心,子母蛊这事儿,其实我已经封了子蛊和母蛊的联系,就算我死了……”

“闭嘴!”

魏清平怒骂出声,她捏着拳头,憋了半天,终于道:“你一定要去天山?”

“没有人比我合适。”

“好,”魏清平点头,“我陪你去。”

“您不用……”

“我乐意!”魏清平皱起眉头,“本郡主要做什么轮得到你罗嗦?我要去天山,你陪着就好!”

秦时月微微一愣,片刻后,他终于道:“您放心,”他说,“我不会让您有事。”

魏清平冷哼了一声,说着,她走到他面前,抬手按在他胸口,声音温和下来:“疼不疼?”

秦时月有些不明白,魏清平抬眼看他:“我听说,母蛊会让你觉得很疼。”

听得这话,秦时月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笨拙笑开。

这样的关心让他觉得很高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道:“不疼的。”

他温和出声:“这点疼,我受得。”

魏清平哑然,她呆呆看着面前的人,她想问,如果这都让你觉得不疼,那你以前,该过得有多疼啊?

【9】

找药是一件很着急的事,当天晚上,两人轻骑出行,日月兼程奔赴天山。

一路上都是秦时月在照顾她,虽然是赶路,但他一直很细心。连喝的水,都小心翼翼给她暖着。

一开始他们还会搭帐篷睡觉,一般都是他守夜。慢慢到后来,她就靠着他就睡了。

她喜欢问他小时候的事,他就给他说。

比如他家里原本住在白城,北狄入侵时,家破人亡,只留了他一个孩子,被卫家收留,当了家臣。

比如他从十二岁随军,一路走到今天。

他的语调都很平淡,魏清平靠在他肩头,却从这最平淡的话语里,听出了波澜壮阔。

他从来不敢拒绝她的要求,几乎是她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她走路累了,他就背着她,他们上天山,他几乎背了她一半的路。

她喜欢靠在他背上的感觉,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忠诚又可靠。

不过她每次都计算着他的体力,总在恰到好处的时间下来,替他背着东西接着走。天山很大,他们在雪山上呆了将近七天,夜里太冷,他们不得已挤在一起。他总是很僵,完全不敢碰她,她一开始也很紧张,然而过了两天后,有一天晚上他睡熟了,她

看着他的唇,鬼使神差的,她突然抬头亲了亲。

秦时月整个人彻底僵了,他那样敏锐的人,哪怕是睡梦中,也不会被冒犯了都不知道。可他不敢动,魏清平知道他醒着,便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郡主……”

秦时月挣扎着皱起眉头:“这……这……”

“别说话。”魏清平搂着他,亲吻着他的唇,紧张又霸道开口,“你不亲我,我会生气。”

秦时月不说话,他明显在挣扎,然而魏清平挑逗着他每一根神经,最后他闭上眼睛,翻过身,便将她压在了身下。

他的吻笨拙又温柔,就像他这个人。

等吻完之后,她亮着眼睛,开口道:“想不想娶我?”

秦时月垂下眼眸,沙哑出声:“想。”

“喜不喜欢我?”

这次秦时月不说话了,魏清平皱起眉头:“说实话。”

好半天,秦时月终于小声说了句:“喜欢。”

“嗯?”

秦时月闭上眼,似乎是认命了一般:“喜欢!”

魏清平咯咯笑起来,她搂住他的脖子,温柔出声:“我也喜欢你。”

秦时月脸红得厉害,明明是在雪山之上,整个身子却仿佛是着了火。

“别闹了,”他小声开口,“好好休息,明天找药。”

魏清平知道他要找药,也不闹他,抱着他道:“等下山后,你去我家提亲吧?”

“嗯。”

“秦时月,”魏清平忍不住笑,“是不是我让你做什么,你都做?”

“嗯。”

“你怎么这么乖?”

秦时月不说话了,魏清平抬眼看着他,有些不满道:“你能不能说几句情话来听听?”

秦时月涨红了脸,一句话说不出来。魏清平见他半天说不出什么,摆了摆手,有些无奈道:“算了算了,我不为难你了,睡吧。”

说着,她往他怀里缩了缩。秦时月认真想着,好久后,他突然道:“清平,你为什么要叫清平?”

“我怎么知道?”魏清平有些困了,“得问我父王。”

“我知道。”

秦时月有些高兴,魏清平愣了愣,她抬起头来,疑惑道:“为什么?”

“因为,”秦时月红着脸,“你长得好看。”

魏清平没理解,她就听秦时月小声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魏清平听着这话,看着面前人笨拙抬眼,小心翼翼看着她,问了一句:“这算不算情话?”

这岂止是情话?

那一刻,魏清平想,这话简直是冬日后的春光,夏日里的凉风,直直要将人的意志消磨全无,恨不得把那一颗心,全都掏给他去。

【10】

他们在天山上找到了药,便回了白城。

而后那阵子,魏清平就留在白城,他陪她逛街,陪她看书,陪她练剑,做所有她喜欢的事。

他出身不好,便由她教着礼仪,教着写字。

他们出去逛街,她犯了懒,便都是他背着。

他出去打仗的时候,她就在背后等着他。有一次战后他没了力气,躺在战场上,然后他就听见她的声音,却是她提了剑,绑了白布在额头上,一具一具尸体翻找着他。

翻找到他时,她眼睛里压着泪,他看着她笑,却是问她:“在头上系个白布做什么?”

她说:“我怕你死了,有人比我快。”

他躺在地上,朗笑出声,抬手就将她揽在了怀里。

她咬住牙关,伸手去推他。

他回来那天,她给他上药,他就一直笑,他拉住她,温和道:“我们的事儿,是我上门提亲,还是你同你父母先说一声?”

魏清平犹豫了片刻,随后道:“我去先同母亲说一声吧。”

于是她去了一封信。

过了一个月后,秦时月在回家路上,遇到了一个老者。

那老者带着一堆仆人,他恭敬等着他,笑着道:“是秦将军吗?”

“您是?”

秦时月有些迷茫,对方笑了笑:“在下百草阁的管事,姓范。”

那老者是江花容的手下,来也只为了一件事。

“您与郡主云泥之隔,同她在一起,那是误了她。阁主与王爷都不会同意这门婚事,您若真把郡主放在心上,能否不要阁主与王爷难做?”

这话劝得直接了。

他听愣了,可那么一瞬间,他却是清楚明白,对方说得对。他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久后,他终于是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回去之后,魏清平正在练字,她朝他打着招呼:“时月你过来看看,这首诗我写给你的。”

秦时月走到桌前,魏清平同他说这首诗多好,可他其实看得不太明白。

他呆呆看着面前的人,面前人出身高贵、貌美聪慧,喜欢他这样的人……实在是自毁前程。

他沉默了好久,终于道:“郡主……”

“嗯?”

“我想,您是不是,该去其他地方义诊了?”

魏清平听到这话愣了愣,好久后,她才反应过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秦时月艰难出声,“我觉得,咱们不太合适……”

魏清平没说话,好久后,她出声道:“我明白了。”

说着,她放下笔,直接走了出去。

他看着她的背影,一时居然有那么几分想哭。

他在这种事上向来笨拙,也不知该怎么发泄,于是找了沈无双去买醉。

他喝得醉醺醺回家,躺在床上,夜深人静,感受着房间里她曾经留下的气息,他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二十出头的男儿,竟就忍不住哭出声来。

他在床上蜷缩着,压着声音哭。魏清平坐在横梁上静静看着,听他一声一声叫她“清平”。片刻后,她闭上眼睛,弹了点药粉落下去,而后她翩然落下,秦时月呆呆抬头。

他看着姑娘,宛若神明。对方直接掀开他的帘账,片刻后,她便脱了鞋,上了床去。

秦时月整个人都呆了,直到她脱去他的衣服。

“做梦呢。”

她轻轻诳哄他:“时月,梦醒啦,我就走啦。”

听到这话,秦时月伸出手,猛地抱紧了她。

她头一次知道,秦时月有这样强势的时候,他抱着她,眼泪落在她的肩窝,反复叫着她的名字,求着她:“你别走。”

“清平,你别嫌弃我,我会挣军功,我会配得上你……”

“清平……”

他闭上眼:“你怎么这么好?”

“你为什么,要这么好啊?”

【11】

酒总有要醒的时候。

第二天秦时月醒来时,整个人都是懵的。魏清平则是在床上大大方方打了个哈欠道:“起这么早做什么?再睡睡?”

“我……你……我……”秦时月整个人语无伦次。

魏清平抬眼看他:“你你我我什么?睡一觉而已,别太放在心上。我若要嫁人,谁还敢嫌弃我这个?”

秦时月涨红了脸,魏清平直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脸,小声道:“同你混了这么久,一点甜头都没尝到就想让我走,也太便宜你了。”

秦时月不敢说话,目光死死盯着床板,魏清平推了他一把:“愣着做什么?我要洗澡。”得了这话,秦时月赶紧下床去,他不敢叫人,便自己去给魏清平打了水,而后他守在屏风外面,整个人都是呆的。魏清平洗完澡,换了衣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她神色

坦荡,平淡道:“我要去其他地方义诊了,明天就离开白城。”

“哦……”

“这事儿你别太放在心上,大家各取所需,下次我来还找你。”

这话魏清平说得一副坦荡模样,但仍旧忍不住红了耳根。好在秦时月根本不敢抬头,憋了半天,只问了句:“还会……找别人吗?”

这话把魏清平气笑了,她扭头就往外走,秦时月拉住她,低声道:“我会好好攒军功。”

“不需要。”魏清平甩开他,“知道什么叫世家吗?吕布纵使一代,那也是草莽!”

秦时月没说话,低着头,只是道:“那也别找别人。”“我若找了呢?”魏清平挑起眉,秦时月猛地抬头,似乎是怒极,他盯着魏清平,两人视线在空中交锋,许久后,却仍旧是他败下阵来。他扭过头去,闷声道:“若是着了别

人,便不要来招惹我了。”

听到这话,魏清平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也没多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走到一半,她突然顿住步子:“秦时月,”她温和道,“好好当将军,你这样的儿郎,当是谁都折辱不得的。”

谁都不可以,她家人也不可以。

【12】

他们开始分开,然而却又总是相逢。

她会在夜雨里千里迢迢来他面前,坐在他窗台上,只说一句:“有点想你。”

而他最常做的事,就是等待。

他从不拒绝她的要求,永远等待着她,陪伴在她身边。

有一次卫韫问他:“若是郡主要你离开卫家,你随她走吗?”

秦时月微微一愣,好久后,他才道:“尽了我的责任,天涯海角,我都随她走。”

“你要是一辈子都娶不了她呢?”

“那便一辈子守着她。”

他不敢在人前同她太近,因为他怕让人看出他们的关系,有流言蜚语缠上她。

然而私下里,他却是她一个人的秦时月。

他们一直如此,似乎是在一起,又似乎是没有,直到元和六年,她被困在疫区。

得到消息的时候,他下意识就想去找她,可她太清楚知道他的脾气,她同他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责任,他若来了,她看不起他。

于是他只能咬着牙在战场上,想快一点结束这场战斗。

而后在战争结束的第一瞬间,他千里奔赴疫区,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他再不顾人言,狠狠报紧了她。

他突然明白当年魏清平去死人堆里翻他的心情,他才明白,面前这个人随时有可能消失,而他也并不是如他所言,守她一辈子就够了。

若不能娶她为妻,他一生都有遗憾。

于是第二天,他就清点出了自己所有财产,然后亲自奔赴了魏王府。

他进门后刚提出要求,就被魏王的人打了出来,然而他不肯走,固执跪在王府门口,一动不动。

他生来嘴笨,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这样跪着。

魏清平来的时候,他已经跪了近十天,魏清平冲到他面前,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起来,”她说,“这魏王府,哪里轮得到你跪?”

他苦涩笑开:“没事,”他说,“我想娶你嘛,该吃苦的。”

“你起来,”魏清平红了眼,颤抖着声道:“我不愿看到你跪。”

他摇摇头,不再说话,魏清平吸了吸鼻子:“要跪是吧?好,那我同你一起跪!”

说着,她便直接跪在了地上,他忙去扶她,她却固执不动,这时候魏王走了出来,看见魏清平跪在门口,不由得道:“乖女儿,你这是做什么?”

“他因想娶我跪在这里,我想嫁他,又怎么能让他一个人跪?”

“乖女儿,”魏王苦着脸,“你别闹了,你嫁人父王自然是高兴的,可你也选个有身份的啊。哪怕不是高官厚禄,至少该是世家出身……”“不是世家出身怎么了?”魏清平骤然冷了脸色,她站起身来,颤抖着声道:“你可知边疆守着百姓的是谁?你可知这么多年浴血奋战的是谁?你说的世家公子,他们在家中

舞文弄墨的时候,是谁在边疆用骨血护着大楚江山?!他不是世家怎么了?他的风骨,哪一点又不如世家?!”这话把众人骂愣了,魏清平看着魏王,眼中含了眼泪:“他付出得比别人多,他走得比别人难,就因为他没出身在世家,哪怕他真心爱我疼我,视我如珠如宝,用命拼了高

官厚禄,也不配娶我,是吗?”

“可这样的人都不配娶我,谁又配呢?”

“父王,”魏清平哭出声来,“我只是想嫁个喜欢的人,有这么难吗?”

魏清平这辈子没怎么哭过,这一哭,把两个男人都哭愣了。好久后,却是秦时月开了口。

“算了……”他低哑着声道,“我……我都可以的。也不是一定要成亲。我不让你为难了,清平,我们还和以前一样……”

“我想嫁个喜欢的人,他理应是这个国家的英雄,可他不是世家,就不可以吗?!”

魏清平提了声音,魏王沉默,好久后,他终于道:“也不是不可以……”

说着,他话锋一转,随后道:“可他发誓,一辈子只有你一个人。”

“这是自然。”秦时月立刻开口,认真道:“我这一辈子,只喜欢清平一个人。”

他说得郑重又认真,带着几分孩子气。魏清平忍不住笑了。

“傻子。”

她轻轻推了推他的头:“你真是个傻子。”

【13】

他们的婚礼是在魏王府办的,嫉妒秦时月的人便在外笑他是入赘,然而他却也不在意。

成婚当天晚上,秦时月掀了盖头,看着魏清平笑意盈盈看着他。

“别人都说你入赘,你生气吗?”

她开口问他,他愣了愣,随后笑起来。

“只要同你在一起,”他打得温和:“怎样都可以。”只要同你在一起,怎样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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