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栗永禄弄不懂这“革命”是怎回事,他也知道光绪帝驾崩了,皇上驾崩这不是正常的事情吗,他还是同治时期出生的呢。
到晚上才发现两个儿子头上的辫子都没有了,白天只是见他们头上戴着一顶黑色檐帽,前檐是黑皮的,有边,两头镶有两个铜扣,挺新时的。想是发辫盘在头上,没及注意。
栗永禄心里咯噔一下,比官府当初来家里抄“拳匪”还碎心。
做“拳匪”那是国家的事情,这剪辫子可是自家祠堂里的事情,是老祖宗的事情,再革命也不能革了祖宗的命根子吧。
晚上栗永禄好说歹说也没有说通他们,剪是剪了,要让辫子再长上去可不是一天半日的事情。
旗尚、旗书只是相隔一岁,几年前栗永禄留心已经给他们收养了两房童养媳,他是有前车之鉴的,他从他逮着机会便宜得到的那几房小妾的经验中就体会到了这的确是一个家庭趁早里料的一件大事,里料好了,又省钱又省力。
从上乡学每次回来,栗永禄就让他们跟各人的童养媳在一起,目的是早点通润通润感情,圆房是迟早的事,免得日后害羞。
这次回来他们谁也没有去童养媳那里,而是在镇子里转悠,到处宣传什么:“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
这让栗永禄更加害怕了,这是什么“革命”啊,“驱除鞑虏”是先从大清国人头上的辫子开刀,辫子是大清之“国粹”,剪掉辫子等同于剪掉了大清之脑袋之国粹。之后的“平均地权”,就是要拿他们这些种地大户身上开刀了。
他是当了多少年的镇长了,他会领悟这里边的意思。幸好现在他不是镇长了,要是的话,家属带头剪辫子“驱除鞑虏”,还要“平均地权”对他们的土地下手,这“革命”要革的大清江山都没了,这是杀头之罪呀。
栗永禄又去找师爷,要他出个主意。
上次有关香玉她们的事,师爷可是跟他明说了“也许世道一变她们都能给免了”,现在那还有人谈论“拳匪”的事,老佛爷都归西了。
拳匪不谈了,“革命”又来了,还是出在自家的犬子身上。
师爷自从义和拳运动后,爱跟栗永禄拉呱一些朝事了,特别是看到义和拳里面的那些女子,他认为这是世道要变的前兆,阴气胜过阳气了,是玉皇大帝派观音娘娘带着众弟子下界除妖来了。
栗永禄这辈子是信服了师爷了,就是讲个天上的事都讲的在理,他认为他的三个小妾就是观音娘娘派下来的弟子,是神仙下凡了,不是他能拿捏住了的。
栗永禄问师爷“驱除鞑虏”是啥意思,师爷反问他:“听老人讲过‘八月十五杀鞑靼’没?”
“听过哩。”
“在明朝惠宗末年,百姓仇视朝廷,纷纷起义,朝廷为了控制百姓,便在每个百姓家里安排一个鞑子,叫‘家鞑子’。这些歹徒无恶不作,将百姓看着甚紧,凡家里的兵器全部没收,连菜刀都不让使用,家里的好东西任其让他们吃,好女儿任其他们侮辱,若是碰到有三二人在一起,或者两个人说些悄悄话,就当做是反贼抓了处死,这样,弄得百姓天黑就不敢再出门,免得祸从天降。
这样的生活,时间长了,百姓如何忍受?某日,刘伯温向朱元璋献计献策,进言道:‘天下人对鞑子都有刻骨仇恨,如果大家齐心协力一起动手,鞑子便会斩尽杀绝。’
朱元璋问刘伯温有啥计策?刘伯温便将自己的想法悄悄告诉朱元璋。
每年的八月十五中秋节到了,中秋节百姓各家都要做些圆饼子祭拜月亮,八月十四这天各个店铺都在销售一种有花纹的元饼子,比自家做的好看,有钱的人家看着这饼子好,便掏钱买些回去,没钱的人家就差人免费送去。鞑子见了问是什么,百姓说是拜月的贡品。
中秋节晚上,家家都将贡品拿出来去祭拜月亮,拜罢掰开饼子发现里面夹有一芯,展开看,上写‘今夜子时杀鞑子’。鞑子们不识汉文,不知其意,听百姓胡乱编造,一说是‘月亮娘娘受拜’; 一说是‘月娘娘保佑家人平安’等。
等待他们明白了其意,已经是人头落地了。第二日百姓互传说:‘俺家的鞑子杀死了。’”
“这鞑靼不同等大清吗?”师爷最后说道。
“‘驱除鞑虏’就是杀‘鞑子’?”栗永禄再是个山汉他也能听懂师爷这个故事。
师爷很神秘地点点头。然后又说:“咱家旗尚、旗书就是朱元璋派下来的刘伯温啊。”
“凭他们两个人就能革了大清的命气?”栗永禄道。
“他们这不是在挨家挨户宣传吗?就像是刘伯温每家每户发那个饼子。”
“我们家里也没有住着鞑子,怎是发那饼子?”
“我只是打个比方,还不开窍?没听说东山游风约‘鸡毛传令’了,每家必须出一个人,在‘铁瓦岭’ 聚集吗。”
铁瓦岭就是在东山游风约境内,那里的地域区划分三十四个里,也叫三十四个“约”, “约”是“乡约”的简称,乡民叫习惯了,就称呼“里”为“约”。 “约”是“里”,“里” 也是“约”。里下设“村”,一里有十村、十几村不等。
铁瓦岭下有三个约(里),岭上有座庙宇,叫“铁瓦庙”,传说这里经常是乡民抗捐抗税的聚集场所。
传说乾隆年间,游风约百姓就因不平等的税捐在铁瓦岭揭竿而起大闹官府。
发动群众的方法是:由游风约发出鸡毛出单,上写:“某月某日每户一人集合铁瓦岭有要事会商,传单互转,送到某村时立即转送邻村,不得有误。”等语。群众对鸡毛传单上的内容非常重视,一发即起。
在百姓跟官府大闹税捐时,主要以盐课(人头税)为甚。盐店系官商开设,店内业员官气十足,态度蛮横,他们用各种方法欺压百姓。
其一,将盐预先称完一斤或半斤盛于大升内,以分量不足苛刻百姓,然后再以买盐者手中的制钱大为挑剔,遇到小而质轻者则踢出不收或在应购之盐内扣除;
其二,将洗锅水、洗脸水等渗人盐内以增加斤秤,牟取利润,称“潮盐”;
其三,以运费不一而盈利。运费大时盐价提高,运费小时却不降价。
盐是人人必须食用,而盐店利用官府把控这一优势,某些官员跟盐商勾结一起剥削欺压百姓,群众对盐店的仇恨日益增长,因此闹盐店的风潮几无虚岁。
师爷比栗永禄还清楚这次他的两个儿子来遥镇的意图,他已经接到了他们的“鸡毛传贴”,上称:“每户需出一人集合铁瓦岭有要事会商。某月某日。”
栗永禄问师爷:“你说这两个牛犊子是为了啥?这还是个学生吗?”
师爷道:“啥学生,你还想他们跟刘福禄的儿子刘保金那样考个贡生、进士出来?”
“就落个秀才也行啊,文则通礼数啊。”
“武科生、童考试及武乡科、会试,著一律永远停止,使天下士子,舍学堂别无进身之路。科考已废除多年,你现在还谈什么科举哩。”师爷道。
“世道是要变矣,唉,再变还能变了大清不成。”栗永禄喃喃道:“再说,看他们出的那个洋相,还把辫子给剪了。”
师爷下意识摸摸脑后那条又粗又长的辫子也喃喃道:“这来来去去的运动自不必说,反反盐课,斗斗那些坑害百姓之富豪,当是百姓之义举,可是这头上的辫子它有什么罪过,非跟它过不去。唉!”
提起辫子的事来,栗永禄简直是气愤极了,镇子上那么多人,就看见他的两个儿子像个秃尾巴草鸡似的,丢人现眼。
也许是栗永禄不再当任这个镇长的缘故了,师爷最终也没有给他出个好的主意,任由他们挨家挨户地送这个鸡毛传贴,单等官府知道了来抓他们?
其实栗永禄也是多虑了,有哪家收到鸡毛信传贴的去报告官府去呢,他们都是知道保密的,若是报告了被百姓知道了,其下场更惨。
栗永禄不再考虑那么多了,他要施行他的办法了,他不能让这两个犬子去外面去闯事了,他得把他们牢牢拴在家里了,听师爷那么一说,考个贡生、进士的事也被朝廷废除了,就在家做个地主吧,他将家里的产业给他们弟兄们分的好好的,就看着家里的土地做个守家在地的本分人也行。
三个小妾已经让他吃亏了,好名誉没有得上,就连她们的小命都没有保住。现在又轮上儿子了,他这回得把持好了,不能再感情用事了。
他还是得去找师爷,他这辈子离开他就是不会做事了。
他找师爷就是想让他给他的两个儿子切算个日子,他要给他们圆房,也快十五岁了,也到成家的时候了。
他不能再让他们上那个游风约了,就老老实实在家里跟他们的童养媳圆了房过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