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戏台下还有了稀稀疏疏的女人在看戏,这是刘福禄初次感到了民国时代的新奇与变化,更让他吃惊的是有年轻的后生故意跟拥挤在人群中的女人触碰,显得让看戏的观众都感到难堪。
开始扮演花木兰、杨排风的都不是清一色的女子,而是男演员男扮女装,扮演的却是女主的女扮男装之戏,这比上他那个时候的赵秀苹、赵英子却是逊色了许多,戏迷们不讲究那个,只要是走场和唱腔那个轻盈盈滑溜溜的效果能吸引住戏迷就行。
花葵虽然说也有一把年纪了,但他培养出来的弟子还是能过了关的,首先能过了他这个老戏迷的眼。
最后一场压轴戏是靳义堂的儿子靳学贞出场了,这是花葵报答师父靳义堂的功劳,还有他跟彩娇的女儿任仙子也长大了,都被他培养成潞府班子戏里的名角了,一个鲜活的靳义堂出场了,一个鲜活的赵秀苹出场了,刘福禄看的最后一场戏激动的老泪纵横,似乎又重新回到了他当任班主的那个时候。
给儿子办事的那日花葵没有拿出最后的杀手锏,这回他终于拿出来了,他是来给刘福禄做汇报来了,那日献出的那三本子戏他知道老班主顾不上看,因此他没有让两个得意弟子上场。
花葵要在刘福禄面前显显他的本领,他要告诉他他没有辜负他,他的如意班还是独占鳌头的。
刚刚受了一场挫折的王天印还在生着自己生不逢时的闷气,好好的庙上人来车往的红火起来,民团里的人回来告诉他说是刘福禄请来了如意班要唱七本大戏。
虽然说是临着四月十五庙会,可是刘福禄在这个时候亲自请戏班唱戏还是头一回,这不是在他王天印面前幸灾乐祸吗,他的县党部可是才被撵散了,还是他刘福禄的儿子参与在里面跟他作对。
明明是逮着了刘福禄的儿子刘保顺在村上有**的活动,可是刘福禄又来了个给儿子办大婚,再加上县里警局和保安团的给他作保驾,使他的儿子最终是逍遥法外,还引来了县党部被抄家。
县党部抄家不等于他王家被抄了吗?他还能在村上立足吗?经过他的介绍发展进来的那些各个分部的县党部成员都纷纷来找他,让王天印给他们一个说法,这国民党可是堂堂的民国官府,怎么说抄家就抄家了?
王天印不感到委屈吗,他要能回答上来这个问题他还会到府城去找儿子王加举吗!就连儿子这个参赞都在搪塞他的父亲,这是什么世道。
天已经黑下来了,王天印从来没有走过黑路,记得他在潞府的时候,父亲王老别也去府城找过他,他可是从来没有撵父亲回去过,不像他的儿子王加举那样狠心撵父亲回家。
晚上二更天了,焦小穹的房门还是虚掩着,这已经不是头一次了。前二次她就是这样,白天跟狗孩儿搭腔着说好了她睡早了睡不着,老是坐在窗户底下数天上的星星,问他:“敢陪着俺数星星不?”还说她都能分辨出“北斗七星南斗六星福禄寿三星”都在什么地方。
当时狗孩儿是应承下来的,还说:“你舍得把门给我开着?”
焦小穹说:“开着,你敢来吗?”
“怕啥哩!”狗孩儿嘴也溜口了,也敢跟她打牙撂嘴了。
他们都知道老爷是不可能回来的。
老爷那几天正忙着他县党部的事情,狗孩儿是知道的,县党部的事在老爷眼里比什么都重要,那些各个地方新发展的县党部成员把老爷看作是贵人,晚上都在县城请他为客,不是逛春楼就是下烟馆,他是很少回家的。
焦小穹刚黑就回屋了,她还是迫不可待的等待将门虚掩着的这个时刻,因为这个时刻她在尽情地享受着那个等待中的期盼和美妙的想象。她要把门的错缝留大点,她还怕狗孩儿看到门闭着不敢推哩。
她干脆就把妆给卸了,把外衣给脱了,反正不再出门了,就坐在幔帐里等待有人推门。
她没有点灯,只要有人推开门,看到黑乎乎的幔帐,她就会给他传递这个信息,告诉他她就在幔帐里……
她想起老爷第一次进来幔帐的时候,她懂得被老爷娶回来该干什么,她卸了妆等待老爷叫她的门,她也是将门虚掩着,让老爷直接推门进来,她就在幔帐里等他。
那晚老爷是喝酒了,嘴里一股酒气,老爷好像是被人送进了她的幔帐,她没有点灯,是感觉有人把老爷扶到幔帐里,她往里面靠着,还有点莫名的紧张。
老爷被扶到幔帐里,开始还喊叫她的名字,用手在幔帐里乱摸,她卷缩在里面,她没有遇到过喝上酒的人,但她遇到过烟瘾上来的父亲,就像老爷喝上酒一样,叫着她的名字,伸着手求她……
后来,老爷就呼呼地睡着了,再也不摸她了,老爷是一觉睡到天明,而她却是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晚上,老爷没有喝酒,真是判若两人,他让她点着灯,有几盏灯就点着几盏灯,他说他要好好看看她,好好摸摸她,好好抱抱她。一晚上,她就像老爷的一个玩物……
再后来老爷才跟她说了实话:“小妖精,老爷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她开始厌恶他了,甚至不再给他留门了……她每晚再也没有什么留恋了,透过窗户望着天上的星星,望乏了就睡了……是狗孩儿从窗户进来了,她怨告他不推门呀,他是给他留着门的呀,怎么窗外还有老爷的那些团丁,都挤在窗外看,她害羞,用劲儿往自己的身上盖被子,那被子拽也拽不动,她喊叫狗孩儿帮她盖好被子,那成什么体统,她都让人家看了,怎么狗孩儿也是光着身子在四处找被子!忽然老爷从门外开门进来了,手里拿着他曾经给她看过的手枪,他说那是市党部配发给他的手枪,若是她不听话就一枪崩了她,她说她听话,她是老爷娶来的,她发现老爷另一个手里还拿着一样东西,她看清了,又是菜窖里的胡萝卜……窗外的团丁还挤在那里看她,手里都拿有像老爷手里拿着的那支枪,都对准了狗孩儿,她喊叫狗孩儿……让他快跑……
猛然听到有人喊她,她睁开眼,自己还在幔帐里躺着,头上出了一头虚汗,天早已大亮了,原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刚才那是一个梦。
是狗孩儿在叫她,她没有答应,她奇怪的是,狗孩儿怎么能够骗她呢,他可是跟她说好了的。
前晌母亲给她送过早饭来,她没有胃口,她连床都不想起。
后来狗孩儿还是坐在离窗户丈余远的那块石头上跟她说:“你是生我气了?我推门进来过,你呼呼在睡觉,我怕……”
她的心瞬间就落地了,不再憋闷着又困又跳的了。
“你怕啥?”她是睡着了,她不是没有等来他吗?他来的也太迟了点吧。
“怕你不乐意吧,你是睡了,那鼾声在院里都听见了。”
她到门前看看,那门她是故意错闭着的,现在闭严了,一点缝隙都没有了,一定是狗孩儿给闭严了,她怎么会睡了呢,狗孩儿怎不进来呢。
王天印从府城回来已经将近三更天了,他是真没想到儿子没有挽留他,他可是从来没有搭黑从府城来过家里。
“今晚就在老四那吧”。他告诉车夫。他不想在往里院走了,儿子不害丑他还害丑呢。
焦小穹的母亲焦氏忽然听到老爷回来了,她首先想到的是狗孩儿还在女儿那间屋子里,这要让老爷回来发觉了,女儿还能保住小命吗。她是早就发现他们两个是偷着要好的,她这个做母亲的将女儿送到这里就觉得对女儿有亏欠,也是委屈了女儿的一生,可她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都是他的那个大烟鬼父亲做的孽。
她急忙跑到女儿的房门口,听到里面传来哼哼唧唧的声音,她不管他们正在做什么,她一阵急促地敲门,听到里面的声音消失了,忙压低声音喊道:“老爷回来了!”
喊声还没有落下,跟焦小穹躺在一起的狗孩儿一骨碌跃起身,拿起衣裤趿拉上鞋子冲面前的窗户就逃出去了,窗外就是院墙,他越过院墙消失在夜幕中……
其实狗孩儿径直从正门出来,显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去迎接王天印就行,他还在前院被那些团丁簇拥着,是焦氏提前去告诉他们的,若是没有焦氏恐怕就会被王天印逮个正着了。
狗孩儿翻墙出去才知道老爷还在前院,急忙又从另一端墙上翻进去再从自己住着的屋子里出来到了前院见了老爷,这样做他就会在老爷面前跟正常时候一样,不会遭到任何怀疑。
狗孩儿庆幸自己是虚惊一场,他亲自将王天印送进了焦小穹的屋里,自那时起狗孩儿忽然觉得焦小穹不应该跟王天印在一起,那是太委屈她了,真是老天爷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