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刺杀,来得快去得也快,杀手当场毙命,未留下一个活口,染血的官道,毁坏的马车,刚刚死去的尸体,一一被清理干净。
树林中,一红衣女子转了许久,才找到有止血功效的药草,在一棵倾斜而长的古树坐下,扯下身上的一块布料,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就包扎了起来。
动作娴熟,手法快速,貌似曾经经常这样为自己治疗伤口。
处理好之后。
她抬眸看着远处云雾朦胧的九黎山,似笼罩着一层薄薄的轻纱,影影绰绰,山岚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就像是几笔淡墨抹在蓝色的天边。
天险之最,莫属九黎。
不知道顾南疏此刻到九黎山哪里了?
他坐着轮椅,只靠流舟一人,她真有些担心。
但是,没办法,总得去试试看。
她看了看天色,没有做过的停留,便向那九黎山的方向走去。
九黎山的山路环悬崖而上,马车过不了,骑马也得小心翼翼,缓慢前行,特别是在有细小石子的地方,更要注意脚下,以免打滑,摔下悬崖。
许久之后,气喘吁吁的顾南幽,终于到达了半山腰。
远远的,她就看见了八角凉亭内,两道熟悉的身影。
凉亭内。
一袭深蓝色华袍的顾南疏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目光定格在怀里,立于他身旁的流舟,此刻也目光炯炯地盯着顾南疏的怀里,确切地说,是怀里的东西。
“咕噜噜……”
流舟涨红着脸,摸了摸自己不争气的肚子,悄悄后退了一点,生怕自家公子听到。
“咕噜噜……”
又一声肚子叫声响起,流舟一脸懵,这次可不是他的肚子在叫,他不由得看向了顾南疏,正好看见他盯着叫花鸡动了动喉结。
公子应该也饿了吧……
今日早膳公子只吃了几口粥,午膳什么都没吃,现在这时辰该是吃晚膳了。
若是行军打仗,他们精神紧绷,饿个好几顿都没事,但现在他们无事可做,九黎山的风景都看饱了,如今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叫花鸡上。
纸包得住叫花鸡you人的色泽,却保不住它散发出来的香味。
这种近在眼前,却能看能闻不能吃的感觉,煞是煎熬。
“公子,你饿了吗?”
早知道要来九黎山,他当然会带些干粮,以至于现在不会让公子饿着。
流舟想了想,又道:
“要不,公子先拿三小姐买的叫花鸡垫垫肚子,若是三小姐怪罪,属下就说是属下忍不住嘴馋偷吃的,愿意双倍赔偿。”
流舟觉得,他饿了,忍忍就好。
可是公子不同,公子身份尊贵,而且腿脚有疾,怎么能饿着呢?
公子本身就是个文雅爱笑的人,自从坐上轮椅之后,就再也没有笑过了,他什么都不说,就如平时一样冷清淡然,但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公子心里苦,这些他都知道。
“不用,忍忍便好!”
顾南疏拒绝了流舟的提议。
现在是顾南幽携恩求报,还故意让他带着这些东西山上,不知是想捉弄他,还是有别的用处。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不能碰这些东西。
“三小姐不知何时才会来,那属下去打些野味过来?”
“嗯!”
流舟刚走。
顾南幽就已经走了过来,微风迎面佛来,她正好走进亭内,看着微微有些气喘的顾南幽,顾南疏不禁皱了皱眉。
“去哪儿了?”
“能去哪儿?就到处逛逛,顾南疏,你还挺厉害的嘛!这么难爬的九黎山,你这样的都上来了,佩服。”
顾南幽一边说,一边在凉亭内,找了一处隔顾南疏最远的石凳坐下,看他的目光有意无意瞟着她的手臂,她微微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
须臾!
顾南疏收回了目光,落到远处夕阳上,淡淡问道。
“真的恩怨两消?”
顾南疏对此表示怀疑。
“当然,我向来说话算话。”
她所说的恩怨两消,消的可不止救命之恩,还打算将曾经所有的仇怨都消掉。
然后慢慢培养兄妹感情,就是不知道大哥理不理解她的意思?
顾南疏将怀中的叫花鸡和醉留香放在亭内石凳上,随后便淡淡说了句:
“告辞!”
果然如此。
非常客气的话,顾南幽甚是无奈。
见他自己推动轮椅就要出凉亭,她立马阻止。
“慢着!”
“你想反悔?”顾南疏转头看她,声音冷了一分。
“那倒不是,只是流舟还没回来,你确定要自己下山?”她蹙眉。
“这你有关?或者……你这是在关心我?”
顾南疏反过来问她,目光定定,冷清的神色变得幽深。
顾南幽一愣,立马否认。
“我会关心你?做梦!”
说完,立马站起来,拎起石桌上的叫花鸡和醉留香就往亭外走,与顾南疏擦身而过时,手臂忽然被一只大手抓住……
“嘶……”
伤口被硬生生扯到,皮肉就如同被生撕下来一样刺痛,她额头当即冒出了一层冷汗……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传来,顾南疏目光移到了顾南幽受伤的手臂上,暗红色的衣裳,有一处被整齐切开的划痕,划痕周围颜色更暗一些,就像湿了一片,但看不出是什么。
他眼睛微微一眯。
刚才闻到似有似无的血腥味时,他就心下起疑。
现在已经确定,那处深暗的颜色,是因为被血液浸湿后呈现的颜色。
“你受伤了?”
“痛啊!快把手拿开?”
受伤的手臂,被他这样拉扯真的很疼。
顾南幽瞥了他一眼,见他后知后觉把手放开后,便不再理会他,走出了凉亭,朝着边上不远处的一座孤坟走去。
十里孤坟,是九黎山特有的标志。
这座孤坟很大,坟头上的草有人定期修剪过,四周由整齐的石块堆砌,墓前有一块很气派的石碑。
上面空空荡荡的写着:不医仙之墓。
这不医仙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他医术出神入化,相传能活死人肉白骨,但却还有一副与医术旗鼓相当的臭脾气,非常难伺候。
原先老百姓都尊称他为布衣神医,后来不知为何不再给人医病,有时候甚至是见死不救,口口相传之后,便成了不医仙。
前些年,不医仙刚过花甲之年,就突然暴病而死。
曾经被他救治过的人,不愿意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便给他在九黎山建了一座孤坟,至此这座不医仙坟墓的方圆十里之内无人再敢修墓,生怕叨扰了这怪脾气的不医仙。
久而久之,看到九黎山,人们首先想到的便是半山腰上的十里孤坟。
顾南幽上一世不曾来过这里,但却在过后的许多年听闻过一件奇事,如今看到石碑上简简单单的几个大字,甚是奇怪。
石碑上没有刻出不医仙的父母兄弟,也没有刻出子孙后代,貌似他这一生就只是孤零零一人。
她搬来一块平整的石头放在墓碑前,随后将叫花鸡和醉留香都放在石头上,盘腿而坐,开始打开其中一只纸包的叫花鸡。
香味浓郁诱人,鸡身金黄酥脆。
馋得人口水直流。
她正打算扯下鸡腿一饱口福,余光就看见顾南疏推着轮椅来到了她的身旁。
她没理他,继续手里的动作。
等到她拿着鸡腿大肆啃咬之时,她那只受伤的手再次被顾南疏抓住,不过这次手很轻,貌似怕拉扯到她的伤口。
“你想干什么?”
顾南幽挣扎了一下,就直接被顾南疏冷声呵斥。
“别动!”
这下,她当真不动了。
就看见顾南疏将她的衣袖往上推,小心翼翼的解开她之前包扎的布条,看到整齐切开的伤口时,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却什么都不说,重新给她处理伤口。
一边处理一边道:
“野生的药草未经处理,就直接咬碎涂抹在伤口上,效果怎的会好?有时还可能导致伤口恶化。”
说着,他已经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
随之将药粉散在伤口上,重新扯下布条包扎。
“荒郊野岭,能找到治疗伤口的药草已是不错,哪还有那么多讲究?倒是你,怎么会随身携带这些药?”
看着顾南疏轻柔的动作,认真的神情,顾南幽心中涌现丝丝温暖。
从未发现他还有如此平易近人的一面。
“有备无患罢了!”
顾南疏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黯淡,恍惚间,将布条打成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这样算是包扎完成了。
蝴蝶结?
顾南疏一个大男人,居然给她打蝴蝶结?
莫名觉得有些鬼畜……
随后又听到他道:
“如此还是不行,回府后要用热水清理伤口,再敷药包扎,不然会好得很慢,还有可能留疤,这个你拿着收好。”
顾南疏将小瓶子塞进她的手里,貌似怕她会拒绝,推着轮椅就要走。
“好,我收下了,你别走。”
顾南幽嘴角叼着未吃完的鸡腿,伸手就要在叫花鸡身上扯下另一跟鸡腿送给顾南疏,摸到的却是一片冰凉,抬起来一看,居然是一块小石头,再看平整石头上的叫花鸡,已经不翼而飞。
“怎么了?”顾南疏问。
顾南幽倏地一下站了起来,向四周环顾,朱唇微张,喃喃道:
“叫花鸡不见了。”她拧紧了眉头,微摇着头,再次开口,“全部都不见了,只剩下那一坛醉留香。”
如此无声无息,她连一丝异样都未曾察觉。而且现在已是黄昏,天色早已黯淡下来,西落的残阳将整个九黎山照相当诡异。
顾南疏原以为她在说笑,听到她后面的话语凝重,瞬间将目光放在了平整的石块上,他有印象,顾南幽确实是将醉留香和叫花鸡都放在石头上……
“会不会是野畜叼走的?”
这里藏无可藏,顾南幽不可能捉弄他,唯一的解释就是被野畜叼走了。
“什么样的野畜,能在极短的时间一下子悄无声息的叼走六只叫花鸡?”
此话一出。
顾南疏也拧紧眉头,两人都警惕了起来。
市井中一直有传闻,九黎山虽陡峭险峻,可景色宜人,山岚壮观,是游玩的绝佳之地。但却是一座出名的凶山,白天能见走怪,晚上更有百鬼夜行,去九黎山的人都死了,无一幸免。
所以……
这九黎山又称鬼山,别说方圆十里,就是整座山都只有不医仙这么一个孤坟。
现在出现这种事情,顾南幽脊背突然寒凉起来。
重生这种事情,她都经历过了。
就算心中坚定鬼怪之说都是子虚乌有,但上一世听说过九黎山的一些怪事,让她此刻心中有些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