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
顾南幽瞬间沉默了。
就在摄政王以为她不会回答时,顾南幽却再次开口了。
“若萧羽只是萧羽,我定会义无反顾,可萧羽是你……”你是摄政王,都是悬在刀尖上的人,注定无法拥有安定的未来。
后面的话,顾南幽没说。
摄政王却冷哼一声,替她道:“所以你打算及时止损?”
“有何不可?反正民女其貌不扬,入不了摄政王你的法眼。”
此话将摄政王堵得哑口无言。
毕竟!
摄政王确实说过她容貌不佳,入不了眼,如今拿他曾经说过的话来堵他,他还能说什么?
相谈话语戛然而止,见摄政王头偏一旁,斜靠着马车闭目养神,显然是不打算与她说话了。
本来想好好说话的。
可没曾想才说了几句,就把话聊死了。
看来不需要想一大推送别话语了,因为人家听都不想听了,她也好心安理得坐在马车内。
不知过了多久。
总之,已过晌午,马车缓缓在一家路边客栈停下。顾南幽不知,因为之前困意来袭,她小憩了一下,马车突然停下,她还以为是摄政王忍无可忍,要赶她下马车呢!
“摄政王?”
她面上疑惑询问,脑子快速旋转想托词。还没想到更好办法,邪魅声音就已经传来。
“怎么,假装睡着就以为可以赖在马车上?该下马车时还需下,等什么?下去!”
话音一落!
顾南幽瞬间警惕起来。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若是在此处下了马车,跟丢顾南疏倒没什么,自己若是丢了那可就成大笑话了。
于是,她打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将之前酝酿已久的送别之言一一道出来。
“民女知晓摄政王忧国忧民办事心切,哪怕风雨兼程、不辞辛劳,也无所畏惧。看到你这般辛苦,民女有时都想斗胆劝劝,再如何日夜奔波,也不要忘记掀开马车帘子看看路边风景,欣赏一下田园风光,也不失为一种放松,有时哪怕只是呼吸一口芳草清香,也能抚平内心的焦躁。
虽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若是真正送别又何需在马车上送如此之久,其实……”
顾南幽说话这个空当,摄政王已然轻轻掀开马车车窗帘子,好巧不巧,冷清客栈内走出一男子,拿着一大包干粮,正往停靠在另一边的马车走去。
那马车正好是顾府马车,正拿着干粮之人正是流舟。
而顾南幽的话语,依旧不间断传来:
“其实民女是在担忧摄政王身体,若是身旁有一个照顾,其实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谁知……
话还没说完,摄政王就已经打断她的话语。
“算了,不吃了,出发!”
“啊?”
顾南幽没想到胡编乱造的一番话效果这般显著,自己都有些懵,然而更让她懵圈的是,她居然听到了吃字,难道摄政王让她下车是想用饭了?
她本打算从马车帘子看看,外边是不是有酒家或者客栈,可是,刚抬头就被摄政王一只修长大手一把按住,直接按着她的头埋在他胸膛上。
马车刚停下没多久,又快速启程,很快远离客栈,消失在官道尽头。
客栈外的流舟,看着远去马车微微蹙眉。
走到自家马车前才嘀咕着对自家公子道:“公子,属下看见摄政王府的马车了。”
“无须声张,我们继续赶路。”里边一温润男子声音传来。
“是!”
堂堂摄政王一直待在皇城,鲜少会离开,除非有秘密圣命。如今刚惩治清理完一批贪官污吏,新上来一些有能力的年轻官员,正是稳定其他朝廷重臣之际,可摄政王却马不停蹄离开皇城,怕事情不简单。
因此事情不宜声张,以免走漏风声,否则的话有人又要兴风作浪了。
……
成功错过路边客栈后,顾南幽与摄政王就将就吃着干粮,到了夜里,也只能在荒郊野岭露宿。
燃起的火堆旁,向来素有洁癖的摄政王,此时正坐在一块石头上,那石头被影一反复擦拭了很多遍,似乎想要将其磨得平平展展、光光滑滑才肯罢休。
可是……
摄政王一坐下来,他那红得如血的华贵衣袍有大半扫在了地上,沾了许多灰尘,可他仿若看不到一般,将其视若无睹。
这令顾南幽感到十分意外。
她足足看了好一会儿。
在她心中,摄政王是高高在上,犹如天神般存在,掌控着地上蝼蚁的生死大权,这样之人只会睥睨一切,绝不会沾染一粒尘埃。
而曾经的自己以为的正义,是强大自己,帮助披着为黎民百姓寻求自由安定皮囊的皇甫景离,推翻摄政王掌权下越来越水深火热的国策,她想把他扯下神坛,让千千万万百姓得以逃脱悲惨命运。
却不知……
助纣为虐的是自己,黎民百姓没有自由安定,刚开始窥得见光明的女子,再次被拉入黑暗,重新被奴役压迫成为实实在在的男人附属品。
其实现在想想。
摄政王心狠手辣,手上人命无数,但死在他手中之人都不曾无辜,只是手段残忍一些罢了。
可他若不这样,又如何威震朝野,让人望而生畏?
眼前的摄政王依旧是上一世的摄政王,只是如今的她看到了他不一样的一面。
不是那么高高在上。
也不是那么纤尘不染。
他也与寻常人一般烤着夜火,安静坐着,衣袂沾地也不管。
“本王身上有何不妥,竟让你看了这般久?”摄政王略有疑惑。
顾南幽则淡淡一笑,微微泛白的小嘴一张一合。
“若让朝中文武百官见摄政王你此时这般模样,估计要自戳双目了。”
“为何?”
那帮老东西如何看他,他根本不在乎。
当年先皇告诉他,南燕存在几百年了,鼎盛时期已然过去,如今已开始走向腐朽,须得改变,否则在不久的将来便会被强国吞噬。
先皇希望他帮南燕皇室。
他感到不可思议,因为那时他还是个少年,先皇怎会选他?更何况他还不是真正的皇室血统。
他记得他当时的回答:“大皇兄更合适。”
先皇却摇头,叹了口气说道:
“自古皇室命运多笃,越是子嗣众多,越是容易明争暗斗。老大性子太过温顺,无法制衡朝堂。”
之后,他没再问什么。
他知道,从此以后,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以及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已不再是人,而是他手中即将要被拨弄的棋子。
而他必须心狠手辣,必须双手沾满鲜血,必须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才能不负先皇,不负大皇兄临终遗愿:
死前,大皇兄紧紧抓着他的手:
“我知你性子,你还有自己的血海深仇,父皇却将你困在了南燕皇室。小十九,对不起,小小年纪便要你担负这些,二十年,皇兄求你再给南燕二十年时间,往后一切恩情一笔勾销,你可自行离开,不再被束缚,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八年!
还有八年时间!
这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
他权倾朝野,傲视皇城,俯瞰南燕,一直在算计与被算计中博弈,胜者生,败者亡,从无例外。
“因为此时的你与寻常人无异,当然,容貌与自身气势除外。”
“就因这就能让你盯着本王看这么久?”
这是何种逻辑?
摄政王显然不解。
他本就是人,而且还是踩着皑皑白骨的活人,只是平日里狠辣了些而已。
“嗯,就感觉很神奇!”
“让人神奇的应该是小病猫你,在本王面前不再故作淡然了?”说到这,摄政王嘴角勾起一抹笑。
年仅十五,身子瘦弱,身在官宦之家,却无半点大家闺秀之态,倒有大将之风。
只是那双本应该清澈的双眸,却尽显沧桑,貌似看透世间百态、人世炎凉,异常凉薄。
“已被看透,亦无性命之忧,还装模作样作甚,我又没病,但是摄政王你,为何酷爱身着红衣?”
红衣么?
摄政王看向了顾南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