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人想从顾南幽眼眸中看出心虚,可是没有,
她神色依然淡淡,朱唇轻启:
“没有。”
“真没有?”林大人不信。
顾南幽淡淡张口,语气很肯定:“真没有。”
“林府一干人等皆有可疑,你何来时间全部查清?还有这石塔设有机关阵法,来历定然不普通,你又可曾悉数查明?”
林大人料定这些顾南幽不可能全部查明,所以一股脑问出来。
可顾南幽却给他一个很不屑的表情。
“林大人莫不是忘了,最需要调查的是苏姐姐坠塔之事,而非林府的家长里短,以及废弃石塔的来历。
而案子需要调查方向,是谁与苏姐姐一同来了石塔,因和缘故启动了塔中机关阵法。
所以,民女应该问,不知林大人从苏姐姐那里问出了什么,而不是每个人都调查一遍,这种大海捞针的法子,实在不可行。”
从她去府衙,林大人明明看不惯她,却要留她一同调查事情开始,她便知道反对女官政策之人开始对她下手了。
只不过来了个不太顶事之人。
故意答应帮忙调查,是为了防止拒绝之后,还要应对各种花样手段,以其防不胜防,还不如主动选择最简单的坑。
一段时间了。
林大人除了派个人监视她,并无其它异动。
索性该看书看书,该走动走动,丝毫不耽误事情。
如今京兆尹来了。
苏姐姐坠塔之事也该有个了解了。
“你说什么?”林大人蓦然睁大眼睛,感到不可置信。
从见到顾南幽起,顾南幽就一直是任人宰割的谦和之态,让她往东绝不往西,让她坐下绝对不会站起来的模样。
怎么现在变得有些跋扈,说话还咄咄逼人了呢?
林大人无从反驳。
因为让顾南幽调查之事,与苏清荷坠塔之事确实没太大瓜葛。
但他不得不为自己辩解:“怎么可能是大海捞针?本官一入林府就觉得哪哪都透露着古怪,分明与苏清荷坠塔之事有莫关系。
你自己不好好调查,给京兆尹大人争争气,反而反过来指责本官的不是,实在太令人气氛了。
京兆尹大人,你看看顾三小姐这秉性,办事如此马马虎虎,推卸责任可是嚣张跋扈得紧,如此之人还怎么有资格参加科考?”
林大人本就对顾南幽忍了许久。
现在刚好趁此机会发泄心中怒气。
“哦?莫大关系?林大人是指,林府端茶递水的奴婢,因偷盗苏姐姐的首饰,被苏姐姐按照家规责罚之后,怀恨在心,意图对苏姐姐不利,无果之后再次被罚,从而起了杀心?
还是林老夫人听信外人谣言,说苏姐姐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女娃后,就想给自己儿子添几房小妾,遭到苏姐姐反对后,就想除掉苏姐姐?
这些事情查到最后,与苏姐姐坠塔之事没有牵扯。
可林大人忘了,苏姐姐坠塔后,双脚绣鞋干净如初,除了些许灰尘,并无踩踏野外泥土痕迹。
这说明什么?
林大人难道不知道?”
一连串反问,将林大人问懵了。
林大人忽然有种错觉,顾南幽貌似对所有事情了然于胸,如今气定神闲就在这儿等着他呢!
可转念一想。
这不可能,上头精心策划之事,顾南幽怎么会知晓?
“这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林夫人爱干净。”
“原来林大人是这么认为的。”顾南幽轻笑一声,“怪不得林大人从苏姐姐那里问不出什么了,想来是连问话都不会,只知道一味的摆官架子。”
“你……”林大人指着顾南幽,手指微微颤抖。
应该是被气得不轻。
“顾南幽,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如此对本官出言不逊?”
“民女只是实话实话,一件简单案子,被林大人搞得像石破天惊的大案一样,拔萝卜还带大推泥。
还总是喜欢让民女去调查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对案子没一丁点帮助。
林大人啊!
若是让民女来主查,绝对用不了一天,一切自会水落石出,可惜啊!林大人心高气傲,明知自身破不了案,却执意要破,还整日闲着喝茶闲聊,感觉是来享受生活的。”
这些话丝毫不留情面。
将林大人说得脸红脖子粗,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可现在火冒三丈,脑子里根本组织不了反驳话语,最终狠狠道了一句:
“你行,你上啊!”
下一秒,顾南幽淡然回答。
“好啊!”
“……”
京兆尹:这二人有仇么?
医馆内。
林大人又再次询问苏清荷关于坠塔之事,好说歹说,威逼利诱,都无济于事。
京兆尹大人实在看不下去了,直接制止了林大人,示意顾南幽上。
顾南幽提议,要单独与苏清荷相谈,京兆尹大人点头同意后,立马执行了。
很快,老郎中的医馆被清了场,就连林大人与京兆尹自己,也都站在门外门外等候。
林家人与苏家人神色各异。
但对比于他们明面上的较劲,林大人暗地里显得格外不安。
明明笃定顾南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心中却惴惴不安。
有种大祸临头之感。
房间内。
躺在病榻上的苏清荷,盖着一层薄被,浮肿已消,淤青淡去许多,无数小擦伤也已经结痂,缠绕在身上的纱布,已经没有当时多了。
看样子,摔出来的内伤与比较严重的外伤均有好转之色。
相比于醒来一直望着屋顶,此刻苏清荷目光静静落在顾南幽身上,眸中有着不一样神色。
顾南幽还未开口,苏清荷已经缓缓抬手有气无力拉了拉她衣袖,艰难开口:
“顾三小姐,你想去参加院试吗?”
没想到,苏清荷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问这个,让顾南幽微微错愕,但很快释然了。
微微点头:“想!”
“我也想。”苏清荷喃喃开口。
语气中透着无尽悲凉,从醒来到现在,她终于红了眼眶,留下眼泪,开始慢慢抽泣。
“想,便去,我们一起。”
顾南幽轻轻握住苏清荷拉着她衣袖的手。
一个人可以很脆弱,也可以很坚强。
就比如苏清荷。
能隐忍到现在,恐怕每时每刻都似在度日如年吧!
苏清荷看着自己现在伤痕累累的模样,有些不敢确定,“我这样还可以吗?”
“有何不可?只要还活着,只要手还能持笔,就一定可以。你可是苏清荷啊!”
从小到大的皇城第一次才女。
她曾崇拜过的苏姐姐,不该被磨难打倒。
“嗯!”苏清荷点头。
她早已下了决心,即使伤痕累累,也从未放弃过科考。
但是……
苏清荷眼眸倏地黯淡,又喃喃唤了声:
“苏清荷……”
唤了之后,却自嘲一笑,“曾经多么令人羡慕的名字,如今就有多么讽刺。”
她对上顾南幽视线,思绪却飘回了她坠塔之时:“那日……”
天色还未亮,苏清荷早早就起了身出了门,门外早已有舒适马车等候,对她体贴入微的夫君林星游站在马车旁,朝她伸手,对她微笑,如旭日阳光,温暖照人。
这是他们相约看日出的日子。
听说站在皇城郊外一座废弃石塔之巅,看朝阳缓缓升起,是一件美好有幸福之事。
马车缓缓出了城,来到郊外,撩开马车帘子,朦朦胧胧的石塔出现在眼眸中,两人目光中都有了笑意。
“来,清荷,你如今有身孕,不便多走动,我背你过去。”
“好。”苏清荷点点头,面露笑容。
之后,林星游背着苏清荷朝着石塔缓缓前行。
两人到石塔顶层时,林星游体贴给苏清荷擦拭石凳与石桌,两人还将带来的酒水糕点一一摆好,等待着日出。
等到泛着鱼白肚的天边,露出了朝阳,两人相视一笑。
尔后一边浅饮,一边相谈,场面静逸而美好,直到天色大亮,两人脸色还依然洋溢着浅笑。
见苏清荷手中酒樽已空,她还想饮一小杯,却被林星游阻止了。
“多饮伤身,何况你已不是一个人。”
随后,起身来到苏清荷身旁,轻轻环抱着她,微微俯身在她耳畔亲昵,随后轻声说道:
“苏清荷,你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