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到处都是血的味道。
环顾四周,断掉的旗杆,零散的铠甲,冷冽的长剑……还有那些沾满鲜血而面目全非的尸体。这一切对男孩而言无疑是场噩梦。
人身上的各个部位被强行拆分下来,伤口干净利落,没有一丝犹豫。生命在战场上不过是一片微不足道的落叶,顷刻间就会被狂风毫无悬念地撕成碎片,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男孩不过是为了找些果腹的食物,没想到竟看到了这地狱般的场景。他吓得连连后退,不小心踩到了一只断掉的手臂,整个人跌倒在地,来不及喊疼,耳畔就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叫。
是妹妹!
男孩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将刚才的恐惧抛在脑后,朝不远处的树林飞奔起来,还不忘捡起一支箭做武器,以防万一。
可一切还是太晚了。
两个士兵发现了他们的藏身之地——一棵不起眼的大树,勉强能够遮风挡雨。其中的一个光着下身正压在妹妹身上抖动着身体,另一个则站在一旁望风,看到男孩来了,便抽出腰间的剑,面露凶色。
“放开她!”男孩歇斯底里地大叫,额头上青筋暴起,同时握紧手中的箭,狠狠地朝妹妹身上的男人冲去。
杀了他!杀了这混蛋!
他的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全然不顾自身的处境有多危险。也许在这一刻,活着对他而言已经没了意义。曾经发誓要保护好妹妹的他,似乎丧失了做哥哥的资格。
冰冷的剑重重地落下,他感觉身体突然轻了许多。
他飞向高空,眼前是被晚霞染成血色的云朵,还有远处的山峰和丛林。很快,他开始坠落,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向下沉,最终重重地砸在草地上,恍惚间再次听到了妹妹的惨叫,可他却再也动弹不得。
然后,世界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中。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身处何地。
四周是一片金黄的麦子,天空是蔚蓝色,阳光也温暖得恰到好处。
偶尔有风吹过,麦子随风摆动,形成一片金色的麦浪。
男孩有些迷茫,开始往前走,只见不远处有一座府邸伫立在麦田中,清新雅致,朴素中带着一丝神秘。
环顾四周,除了这栋建筑外再无其他,金色的麦子仿佛无穷无尽,一直绵延到远处的地平线,尽头处似乎与天空相连,分不出你我。
男孩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死了。
士兵挥舞着长剑割开了他的脖子,他手中的箭还没来得及刺入敌人的身体就已经倒下,至于妹妹之后会遭受的事情,他不敢想,也不愿意想。
这里是地府吗?
男孩好奇地向府邸走去,四周一片寂静,听不到任何声响,就连府邸里也一样,仿佛无人居住。
他扣了扣门环,两扇厚重的大门应声而开,男孩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却发现门后并没有人。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庭院,假山石水坐落其中。石砖铺成的小路曲折蜿蜒,像是一条白色的丝带穿梭于此。
他从未见过如此风景,只是瞪大眼睛惊叹不已。
这时,一个女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男孩身后,吓了他一跳:
“主人已经等你很久了,快去见她吧。”
女人脸上带着奇怪的面具,上面白色为底,用朱红描绘着精致的云纹,本该露出眼睛的地方却没有洞眼,难道这样也能看见?
男孩安静地跟在女人身后,穿过宽敞的走廊,来到一处房间,里面的椅子上坐着另一个女人,身穿白色长衫,头发随意地挽起来,看到男孩后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等男孩看清这张脸时,整个人愣在原地,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妹…妹妹?”
白衣女人摇摇头:“抱歉,我并不是她。不过你放心,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保证。”
男孩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即便他并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
女人总是穿着一身白衣服,就像这个世界总是白天。
刚开始男孩觉得奇怪,由于初来乍到,很多疑惑也不敢说出口,只是默默地按照女人的要求学一些奇怪的东西,比如分辨不同麦子的成色、跟这个世界建立某种精神上的联系、如何泡茶……
男孩虽然搞不明白做这些事情的意义,但白衣女人总是很温柔,不管他如何犯错都不会生气,而是耐心地跟他讲解。
他亲切地称她为“姐姐”,不仅因为年龄的差异,还因为她就像是姐姐一样对待他,让他充分体验了被照顾是怎样一种幸福。
可即便男孩很认真在学,偶尔还是会听到面具女的低语:
“真搞不懂,非要找个没有任何天分的继承者,就算真的能够胜任,凭他的精力又能支撑多久呢……”
他当然明白面具女是在说自己,但所谓的继承究竟指的是什么,精力又是如何定义的,他几乎一无所知。
他隐约有种不祥预感,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便逐渐放下了防备。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世界中,他享受到了生前难得的安稳和惬意。即便有时候还会被噩梦惊醒,但醒来时看着四周的一切,内心便会得到释然。
随着时间流逝,他已然能够分辨出不同麦子的品质,也能泡出醇香的茶水。他不知道的是,这种安稳且美好的日子,也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走到了尽头。
那一日,他兴奋地拿着割好的麦子跑进庭院,却怎么也找不到姐姐的身影。他大声地呼唤着,心中涌起强烈的不祥之感。
“她已经走了。”
面具女再次出现在他身后,但这回她脸上的面具不见了,露出的脸像是白纸般平滑白皙,没有任何五官。
“她去哪了?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她还会回来吗?”
他怅然若失地问道,其实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她不会回来了,是吧?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这一天做准备。我早就知道了,可从来没人问过我愿不愿意接受。”
“可你也从来没有拒绝过,不是吗?”无面女语气冰冷,几乎不带一点感情,“她已经撑得够久了,因为之前以你的能力根本不足以维系这个世界的运转,所以她拼命坚持。现在是你独当一面的时候,请不要辜负她的期望。
“我知道了。”他低声道。辜不辜负又如何呢?那个人已经回不来了,从此之后,再也不会有人在乎他,像亲姐姐那样照顾他了。
这种突如其来失去一切的感觉,像极了看到妹妹遭受磨难的那一刻。
“文曦大人,”无面女道:“请暂且将情绪放在一旁,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事等着您去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