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问你个问题吗？”莫晴端起一杯香气逼人的茶，毫不客气地往嘴里送了一大口。
乌文曦那双黑色的眸子透露出漫不经心的神情，眼神复杂地盯着这个女人，微微点了点头。
“为啥你对这座小破阁楼这么执着？就不能换个风格？”
听了这话，乌文曦似乎来了兴趣：“你想换成什么风格？”
莫晴装作认真思考的模样想了想：“城堡呗，就像童话里的那种，最好是浅粉色和天蓝色的那种，行吗？”
乌文曦的嘴角以非常不明显的方式抽动了一下，淡淡地说道：“然后好让你穿着同样颜色的蓬蓬裙带着镶满水钻的皇冠玩公主过家家吗？抱歉，我的答案是：不行。”
“唉，真无趣。”莫晴感叹了一句，将手里的茶杯一饮而尽，接着将茶杯在手心里转了几下，然后放回托盘里。
距离上次离开这片麦田过了一周，她每天的日程十分枯燥，基本上就是不停地练习如何分辨出高品质的麦子并将其制成茶，而乌文曦对她的苛刻程度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你是色盲吗？金黄和黄分不出来？”
“这颗有坏的，不能要，能不能细心点？”
“这个不行，太矮了，还没成熟。”
“你能不能注意点？如果喝到差品质的茶，得到的力量水准也会受影响，明白吗？”
……
莫晴刚开始还非常不适应，她从小到大都没被她爸这么念叨过，就算是后来跟母亲在一起生活，也从没因为这种小事被训斥。
她不禁有种错觉，自己到底是来继承死神还是鉴“麦”大师？每天的食物单调不说，还得自己辛辛苦苦地挑来挑去，难道这是死神这个职业的特点之一吗？
虽然好几次都想把眼前的这个男人用过肩摔扔到地上，但她还是成功地忍住了。毕竟在人间活了几十年，这点脾气还是能控制住的，来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以她的能耐，想要出去逛逛肯定不成问题。
想到这，莫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声调，用一种近乎绿茶的语气道：
“咳咳，文曦哥哥，人家想出去玩玩嘛…这都闷了一天了，你带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此话一出，乌文曦的脸色不但没有缓和，反而皱起了眉头，语气阴沉道：
“你叫我什么？”
莫晴睁着一双大眼睛，无辜地重复道：“文曦哥哥，有什么问题吗？”
“闭嘴！”乌文曦愤怒地站起身子，“以后不许这样称呼我。”说完，他自顾自地朝屋外走去，留莫晴一人在屋内，对刚才发生的一切非常无奈。
这已经不是乌文曦第一次对着她发泄情绪了，自从上一次在列车上情绪崩溃后，中间经常出现一言不合就冲她莫名凶狠的情况。
究其原因，恐怕只是自己的哪句话触动了他漫长回忆中的某根神经罢了。没想到这个活了上千年的男人，居然还有如此敏感脆弱的一面。
只有太过在意的人才会用愤怒的方式去演示自己的脆弱，如此看来，他作为一个人类，弱点实在暴露得太多了。
——
乌文曦知道自己不该发火，可面对莫晴，他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文曦哥哥，这个称呼曾经是莲月的专属，可后来发生的一系列巨变都将他的人生彻底改变和摧毁。
如果那个女人没有把他们带到这里，也许他现在就不会在想到莲月的时候如此痛苦。
什么死神，什么管理者，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宿命，可为了博她一笑，他还是拼尽全力去做，结果现在连最初的自己是什么样子都忘了。
那个他曾经发誓用一生呵护的女人，那个穿着红色嫁衣来到他身边，嬉笑着说道：“文曦哥哥，我回来了。”
现在的他，不止一次地为自己当初的冷漠而懊悔，因为自己的软弱和愧疚，他用冷漠的言语和表情当作保护自己的铠甲，不仅伤了自己，还重伤了她。
人类之间曾经广为流传着一个选择题：找一个爱自己的人，还是找一个自己爱的人？
答案更多偏向于前者，因为感情可以培养，找一个爱自己的人，日子久了，你总会在对方的爱意中变得柔软而幸福，哪怕心中结着厚厚的冰，也总有一天会融化。
可命运没有撤回的余地，就算能够在平行时间中找到一条还未发生的时间线，就算能再次看到莲月的那张熟悉且稚嫩的脸，也会有另一个乌文曦在她身边保护者她。
也许，那个乌文曦最后会和莲月有圆满的结局，也算是给他心中的那个坑填上一丝安慰了。
“你要一直活在回忆里多久？”
莫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金黄色的阳光将她的脸映衬得格外温柔。乌文曦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思考得太入神，以至于她动用力量来到他身旁都没有察觉。
见对方没有说话，莫晴继续补充道：
“听好了，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你得答应我，以后不许冲我乱发脾气了。你的故事可以说给我听，我会很乐意去了解，没必要一个人胡思乱想，明白吗？”
随后，两人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听见风拂过耳畔发出的声响，还有麦子在风中摇曳所发出的“沙沙”声，时间仿佛变得很慢很慢，两双黑色的眸子在这一时刻交汇，某些情绪正在发生微妙的改变，也许并没有人察觉到这点。
太像了。
乌文曦记忆中那个身穿白衣的女人仿佛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眉眼间的温柔体贴一览无余，她时常笑吟吟地看着他，告诉他活这一世可曾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
他那时只是傻傻地低头笑着，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羞涩。
“要说什么心愿…便是想永远陪在姐姐身边了。”
听见这话，白衣女人的表情略带悲伤，她摸了摸男孩的脑袋，语气很轻：“除了这个呢？也许，我能帮你实现其他的愿望？”
不，她不是她。
他从未对莫晴心动过，不过是把她当作女人的替身罢了，原本想要将自己的愤怒和仇恨都发泄在莫晴身上，却发现自己现在除了她以外几乎一无所有。
他之所以还能在这个世界苟延残喘，靠的都是眼前这个女人。
大限将至，他终有一天会走上通往毁灭的道路，又何必去计较那些过往的爱恨情仇呢？
是啊，他现在除了莫晴以外，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
莫晴不知道乌文曦是因为自己说的话而改变了态度，还是想到了什么别的东西。她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悲凉，就好像是将死之人对自己命运的无奈。
是啊，她差点忘记了，等自己继承死神之位的时候，他也会灰飞烟灭，这便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抱歉，以后我不会再对你发脾气了，毕竟，那些过去的事…本就与你无关。”
乌文曦的语气平静下来，沙哑的声音像是无数细针扎在莫晴心上，这一刻，她仿佛能感觉到他心中的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