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门口的玩具店还开着,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胖女人,此时正坐在店里玩手机。暑假之后,这里的生意就没有平时那么好了,有钱人家的孩子去外地旅游,只有住在附近的那些没什么钱的小孩,偶尔得了零花钱会来光顾。
她抬起头暼了一眼站在某口不远处的两个小孩,看起来像是姐弟两,皮肤都不算白,但弟弟尤其黑一些,和姐姐比起来十分瘦小,有点营养不良的感觉。
老板低下头,继续看手机。这两个孩子显然没什么钱,在店门口也只有看看的份。萧条的生意加上炎热的气温,让她完全没有接待的**。
此时,伯瑶和小原就站在店门口不远处的位置,前者的脸红扑扑地肿着,手上攥着母亲给的十块钱,接下了买玩具安慰弟弟的任务。
小原盯着玩具店里一辆红色的赛车,他一直喜欢看《四驱兄弟》的动画片,里面的赛车简直帅呆了,但自从父母离婚后,母亲就很少给他买玩具了,理由是没必要浪费钱。
他紧张地抓来抓自己的后脑勺,想跟姐姐要,却不好意思说出口,尤其是想到刚才的那一幕,如果不是自己情绪失控,姑妈就不会误会了。姐姐也不会跑到阳台上……
这样的他,实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得到新玩具。
伯瑶看着弟弟扭扭捏捏不说话的样子,心里微微有些愤怒。
这个家伙一来就抢走了她在家里的地位,迫使她让出自己的房间和玩具。她好心陪他玩,结果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被母亲扇耳光的时候,这个弟弟就躲在房间门外偷偷地看,然后躲到了另一间房,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说不埋怨他是假的,但埋怨又能怎么样呢?母亲自以为是的毛病一直都有,加上睡午觉被吵醒,脾气大也是常有的事,就算弟弟真的去解释,估计也不会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罢了,自认倒霉吧,弟弟不懂事,她还能不懂事么?
“走吧,我们去买赛车。”她冲着弟弟说道。
“可是…姐姐,你有钱吗?”小原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钱怎么给你买玩具?”伯瑶有些不明白他的脑回路。
“那要是钱不够呢……”弟弟低下头,声音小了起来。
伯瑶有些无语,拉着他的手径直走向玩具店,打断了他毫无意义的想法。
“阿姨,请问这个红色的赛车多少钱?”
胖女人抬起头,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这个小女孩,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给出了报价:“八块。”
“好,就要这个了。”伯瑶将皱巴巴的十块钱递给老板娘,对方动作熟练地扯下一个黑色劣质塑料袋,将装着红赛车的透明包装盒装好,拉开腰间装零钱的挎包,拿出两个一块钱的硬币,连同玩具一起递给伯瑶。
伯瑶接过钱和玩具,将两块钱的硬币塞进口袋,接着把塑料袋递给小原,“这是你的了。”
小原兴奋地接过袋子,欣喜地盯着里面的赛车,整个过程发生得太快,他看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大声地说了句:“谢谢姐姐!”
“不用谢。你只要不哭,比什么都好。”伯瑶说后半句的时候别过了头,声音小了许多,但小原还是听到了。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握住姐姐的手,安静地跟在她身边。
他也不想哭,幼儿园的老师说男子汉不能轻易哭鼻子,但他就是做不到。
所有的亲戚都说,他一出生就是个爱笑的娃娃,对身边的所有人都传递笑容,可现在他却成了班里有名的爱哭鬼。
自从父母离婚后大概半年,陈叔叔就住进了家里。这个男人看起来远没有爸爸高大,但却非常招母亲的喜欢。
刚开始,陈叔叔经常带母亲出去逛街买东西,等到幼儿学放学时一起去接他,可渐渐地,他们的关系变得紧张起来,周末在家的他时常听到他们争吵。
陈叔叔抱怨母亲太任性,花钱太多了,而母亲反驳说陈叔叔太窝囊,连结婚这种事都没办法自己做主。
后来的某一天,他们举办了婚礼,而他也开始被迫喊陈叔叔“爸爸”。
即便陈叔叔和爸爸一点都不像,他还是得听话,有时候忘记了,叫回了“陈叔叔”,就会遭到叔叔的责骂。在某次因为叫错被扇了两个耳光后,他彻底明白了自己究竟有多么弱小。
婚礼结束后过了没多久,母亲和陈叔叔又开始吵架了,程度比之前严重了许多,甚至闹到了动手的地步。
陈叔叔抱怨母亲怀不上孩子,没办法给他传宗接代,母亲抱怨陈叔叔没用,跟她没有关系。为了这件事,陈叔叔亲自去医院检查,当发现的确是他的问题后,逐渐染上了酗酒的毛病。
一天晚上,忍无可忍的母亲拿起空酒瓶,打破了陈叔叔的头。陈叔叔又哭又叫,打通了警察局的电话,他们随后被警察带去派出所做笔录,小原则躲在房间的角落,看着满地的玻璃碎片和红色的血迹瑟瑟发抖。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争吵,这段婚姻持续了不到半年就彻底结束。离婚的过程非常顺利,但小原却明显感觉到,有很多东西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外婆被母亲叫到了家里,替她照顾孩子,母亲则出去找工作,生活的重担很快落在她的肩上,而这些事情都成了外婆用来教育他的内容。
“你妈妈没什么文化,找工作很难,养你也不容易,你一定要好好学习,有出息,以后才能照顾家里人,知道吗?”
面对外婆的教诲,小原只能默默点头。
外婆的到来并没有让他的生活好过太多,自那之后,他就再也没买过新玩具了。家庭的每一笔开支都被外婆详细地记下,母亲的工资也只是刚好够用,勉强能维持生活。
幼儿园开始教识字和拼音,并且每天都会布置作业。外婆从监督他做作业上面找到了某种价值,每当他写错一道题,总会听到外婆痛心疾首地感慨:
“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都做错?真是笨死了。”
“你母亲真倒霉,生了你这么个儿子,克走了两任丈夫!”
“什么?这道题不会?不会就算到会为止,别看我!自己写!”
……
慢慢的,小原发现自己的情绪总是低落,沉默成了他最后的防线。他想念父亲,并且不止一次地想逃离这个家。
很快,他找到了机会,向幼儿园老师求助,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当听到那个熟悉声音的一瞬间,他忍不住泪如雨下,好不容易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爸爸,我想见你。”
可惜,父亲已经离开了县城,去沿海城市工作了,但他却没有因为这样的原因,而放弃和小原见面的机会,他拜托弟弟带孩子去找他。
虽然成功地和父亲见了面,但父亲那边的条件非常艰苦,住在公司分配的宿舍里,整天烟雾缭绕,鱼龙混杂。
几天后,小原成功地来到了小岛,开启了这个人生中最难忘的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