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师站在讲台上转过身,将练习册上的题目抄上黑板,台下的学生们窃窃私语,内容无外乎是会让谁起来回答问题。
其实根本没必要讨论,按照惯例,数学课第一个被点名的,除了伯瑶之外,再无人选。
就连数学课代表也未曾有过这样的“殊荣”。
伯瑶升了个懒腰,脸上带着漫不经心,安静地等着被点名。
几十双眼睛盯着奋笔疾书的李老师,等着看好戏,只有赵欣然转身看了一眼伯瑶,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她甚至这道题的难度,用的是非常重要的知识点,解法有三种,在李老师家补课的时候,老师讲过好几遍同类型的题,以伯瑶这点小聪明,肯定答不出来。
“伯瑶,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果不其然,李老师写完最后一个问号的同时,叫出了大家都期待着的那个名字,现在,所有人都在等她出丑。
在所有目光的注视下,伯瑶没有起身,直接说出了答案,而赵欣然惊讶的表情足以证明这个答案是正确的。
李老师沉默了两秒,严肃地盯着伯瑶的脸,而伯瑶同她一样,犀利的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她脸上,谁都能从中读出那股愤怒。
“伯瑶,回答老师的问题,为什么不站起来?”
李老师语调并无太大起伏,但这话明显是在斥责。
“站起来,是表达对老师的尊敬,但我想请问,如果老师根本不尊重我,背地里对其他学生说尽我的恶言恶语,还拉拢人心对我避而远之,这样的老师,是否还配得上我的尊敬?”
伯瑶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说得无比清晰,语速不快不慢,足够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楚。
看着李老师逐渐涨红了的脸,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绝对不妙,但箭已发出,收是收不回来了。
如果只靠她一个人,是万万不敢跟老师做对的。她当然知道得罪老师的下场,今后被穿小鞋、针对的情况可能更多。
但大舅说,她越是这样想,恶人就会越嚣张。就是要当着大家的面,利用舆论压住对方才行。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个李老师只敢背地里欺负你,而从未联系过你爸妈?”
伯瑶想了想,“因为私自开补习班是不合理的?”
“没错。但送礼讨好老师又是普遍风气,所以大部分的家长都妥协了。但错就是错,除非你们老师已经丧心病狂,否则绝不会当着全班同学的面为难你。一旦告诉家长,或者告诉教导主任,到时候需要担惊受怕的就是她了。”
伯瑶还是不放心:“那如果她真要找家长,说我不尊重老师怎么办?”
秦川海将手中的烟头扔到地上踩灭,“那我就亲自去会会她。”
教室里,所有学生的目光从伯瑶转向讲台,他们之中有的替老师感到愤怒,比如赵欣然,有的在心里窃喜,因为伯瑶说出了他们都不敢说的话,替他们出了一口恶气。
没有哪个孩子愿意上课听不到重点知识,要利用自己放学的时间去老师家补课,而那些原本就不富裕的家长,即便交了补课费,心中也难免有怨言,生为人子,不可能感受不到父母的态度。
李老师握着粉笔的手微微颤抖,她的确愤怒,从业几年,第一次有学生顶嘴顶得如此透彻,将事情说的一针见血。
她怕了,但身为老师,决不能善罢甘休。如果现在不树立威信,其他学生也会受影响。
想到这,她一拍桌子,对着伯瑶怒吼道:
“你不想上数学课可以出去!”
此话一出,全班同学鸦雀无声,纷纷将目光转向伯瑶。
伯瑶环顾四周,六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她,没有一个人幸灾乐祸,没有一个人准备看她出丑,他们表情严肃,有的目光中甚至带着些许敬佩。
她深吸一口气,心意已决,刚准备起身,被同桌李云浩抓住衣角,小声说了句:“你别找事!”
她轻轻拿开他的手,眼神中透着坚决,从座位上站起来,朝着教室门口走去。
“秦伯瑶!”李老师大喊一声,“你要干什么?!”
伯瑶停住脚步,面无表情地转身答道:
“李老师,你说了不想上数学课的可以出去,那我便出去了。”
李老师的脸红得像西红柿,快步地走到伯瑶面前,抬起手臂。
冯帅在心中大呼不妙,伯瑶这是要挨打了。
赵欣然皱起眉头,小声对着同桌说道:“李老师这是要打人了?她说过从不打学生的。”
“切,那也是对我们说的。交钱补课的自然不能打,这没交钱还顶撞老师的,不打怎么行?”
后排的学生听了,也加入到讨论中:“就是,不打怎么树立威严啊。”
眼看李老师的巴掌就要落到伯瑶脸上,没想到后者找准时机,后退一步,完美地躲了过去。
李老师恼羞成怒,抬起手又要打。
伯瑶冷眼相对,用只有两人听到的音量说道:
“李老师,我最后警告你一次,这一巴掌如果打下来,您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这次我不躲,你随意。”
这话让李老师稍微冷静下来,看着伯瑶脸上微微的笑意,她只觉得这个学生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自己在补课班说的话给她听去,一定是有哪个学生不小心说漏了嘴。明明吩咐过补课的事不能外传,可还是暴露了。
现在调查是谁说的也已经来不及,没想到这个班里的孩子这么让人信不过。
僵持了两分钟后,李老师说了句:“你站在这别乱跑。”随后回到讲台,继续上课。
伯瑶觉得好笑,她能跑到哪里去呢?
说到底,学费是父母交的,不听课,吃亏的是自己。但她却没办法选择自己的老师,就算反抗,也不过是发泄心中的不满罢了。
她不想把事情闹大,更不想得罪其他学生的家长。如果不是赵欣然欺人太甚,暴露了补课的内幕,而冯帅也因此退缩,再未和她联系,她也许不会做到这一步。
说到底,她恨得不仅仅是李老师,还有这些身在同一屋檐下的同学的软弱。他们软弱,因为他们的家长软弱,因此才会有李老师这样的存在,利用这一点来谋取利益。
伯瑶转身趴在走廊扶手上向下望去,那是学校的大广场。
米白色的小地砖连城一片,映衬着两旁同样刷成白色的教学楼。
大门两旁的绿化带整齐有序,一辆黑色的轿车来到校门口,保安从警卫亭走出,在确认了身份后,对车内的人点头哈腰,匆匆地按下了推拉门的遥控器放行。
伯瑶突然觉得人生好没意思,但若是真从这里跳下,却没这个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