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为什么这两把刀不一样长呢?”六岁的莫晴看着父亲送给她的生日礼物,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在红色的盒子里,安静地躺着两把双面刃,刀锋上散发出冰冷的光,光是看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你听说过刚柔并济吗?长短相辅相成,往往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明白了吧。”
父亲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恶作剧似得往莫晴的小蛋糕里戳了一下,然后放进嘴里。
嗯,果然太甜了,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不太明白…爸爸!你偷吃我的蛋糕!我还没吃第一口呢!”
莫晴嘟起小嘴,皱起眉头,白白嫩嫩的小脸瞬间变得红扑扑的,满脸写着不高兴。
“气什么?爸爸不过是帮你试试好不好吃。区区一个蛋糕而已,你知道我给你准备这两把刀花了多少钱吗?”
莫晴疑惑地问道:“多少钱?”
“我就这么说,你的蛋糕连零头都算不上,而且味道太甜了,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快吃吧,吃完继续训练。”
父亲一边舔着手指一边说道。
“啊?还训练啊!今天是我的生日耶……”莫晴不情愿地拿起叉子,弄了一口奶油放进嘴里,还真甜。
“生日怎么了?生日最应该感谢的人是谁?”
“这个问题不是有标准答案吗?生日应该感谢爸爸和妈妈……”
话还没说完,莫晴就知趣地安静下来,又挖了一块蛋糕放进嘴里。
父亲也不再说话,只是在一旁默默地擦拭着自己的刀,忍不住回忆着妻子还在的那些日子。
——
莫晴从回忆中回过神,心中升起一丝悲凉。
这些看似美好的回忆,全都是伯瑶创造出来的虚假,就连她的存在,也是这虚假中的一部分。
可即便如此,她依然很怀念真相未揭开前的那些时光,但也只是怀念罢了。
毕竟是被别人设定和书写的生命,又何必去沉迷呢?
她看着推车中的那两把刀,还有父亲的骨灰盒,不管怎么选,这两样东西都是虚假回忆的产物,如果执迷,只会越陷越深。
那才是她不愿意看到的自己。
思考过后,她目光坚定地对无面女说道:“我确定,上面没有我要的东西。”
无面女微微点头,随后不发一言地朝前面的车厢走去,高跟鞋的声音和推车行驶时的声响逐渐消失,车厢再次回归寂静。
莫晴叹了口气,刚才强忍着的痛苦再次涌上心口,眼泪差点涌出,被她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父亲。
哪怕是虚假,她也希望能够给自己的故事一个美好的结局。
这种现实和虚幻交织的痛苦,这种命运被人摆布的愤怒,此时全部汇集成某种情绪,在她的心中激荡。
她无法原谅伯瑶,为什么要把这样的痛苦强加到自己身上,即便现在她已经死了,也无法阻止自己对她的恨意。
——
“如果我从来没出现就好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回荡在脑海中,“那样母亲不必辛苦地跟父亲纠缠,父亲也不用以此要挟母亲为他付出,他们也许都能获得自由。”
六岁的伯瑶站在楼顶,抬头看着天空中的洁白的云,在蔚蓝色的天空中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而她,真想从这里一跃而下,一了百了。
她低头,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心在这一刻禁不住死亡的恐惧所带来的颤抖。
她还是怕了。
即便活着毫无意义,她也没有勇气终结。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懦弱,如果生命可以选择,她希望自己能够勇敢,坚决,无所畏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她明明厌烦这一切的。
母亲总是逼她背书,那些文言文她根本不喜欢,她不明白为什么背了就是对她好了。而父亲更过分,永远都不关心她们母女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他只会花钱买一大堆没用的东西,好像钱花得越多就能弥补他在自己生命中的缺席似得。
没人在乎她的感受。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有“感受”这种多余的东西。
她感到孤单,寂寞,没有人能了解她,没有人能成为她的朋友。
除了…她自己。
——
一阵刺耳的电磁声响起,莫晴睁开眼睛,将自己从伯瑶的记忆中扯出来。跟窗外沉闷阴暗的天空相比,伯瑶的想法似乎更加压抑。
是的,她恨她,但也忍不住同情她。
现在并不是多想的时候。
火车开始减速,那些怪鸟在枯树上歪着脖子打量着列车。废墟之中,那些瑟瑟发抖的人们蜷缩着自己苍白的身子在残垣断壁之下躲避即将到来的黑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地狱。
莫晴怔怔地想着,面无表情地坐在位置上等待车门打开。
那些长着锋利而修长指甲的怪物们如同僵尸般起身,颤颤巍巍地下车,随后变成残忍而血腥的杀人机器。
那些可怜的猎物有的甚至来不及发出哀嚎,就直接被撕成碎片。
一报还一报,在变成人形之前,他们也和怪物一样。
莫晴突然明白了,生死本就是一种循环,而这个世界也一样。怪物变成人的惩罚,以及她现在重新经历的这一切,似乎都在暗示着循环的存在。
她原本以为这是重置,其实不然。重置是一无所有的开始,而循环是无休无止的继续。
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
她从座位上起身,准备去八号车厢拿那把水果刀作为武器。
车厢中的怪物已经离开,只剩那个胡子拉碴的男人默默地坐在那里,手中拿着蓝色的手提包,看着窗外发呆。
“王自强?”
她叫出男人的名字,和上次不同,这回他没有埋伏在座位后面袭击她,而是一脸忧郁和伤感。
男人听到后缓缓地转过头,脸上并未出现莫晴想象中的惊讶,只是淡淡地说了句:
“伯瑶,你来了。”
莫晴叹了口气,“我叫莫晴,伯瑶已经死了。”
“哦,是么?”王自强的语气依然淡漠,继续将目光转向窗外发呆。
行吧。
莫晴没有再说什么,径直走到最后一排的位置,那把水果刀就安静地躺在那里,上面还带着凝固了的血迹。
管它是谁的血呢、
莫晴拿起水果刀,在衣服上蹭了蹭,放进大衣口袋里,开始往回走,在经过王自强座位时,她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你没失忆?”
“没有。”王自强道。
莫晴细细地打量着他的座位,“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王自强叹了口气,道:
“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找她,如果结局还和上次一样的话,我真希望一切停留在没发生之前的样子。”
“但你看上去很难过。”
“是啊,因为我还是放不下。”
“既然这样,不如把你的那把长刀给我?”
王自强转过头,盯着莫晴的眼睛,似乎刚刚回过神来:
“你也记得之前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