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周先生出现在窗户外, 他跳着往里面看了眼, 实在太高, 又急匆匆跑去大门处敲门。
褚玄良过去将他放进来。
周先生越过他往里冲, 羊羊还是摇摇晃晃地一道黑影, 离开江风就维持不住人形, 于是一只手拽住他的裤腿, 看着周先生。
“羊羊!是我的羊羊吗?!”周先生坐在他面前,一时间语塞,张口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
“现在怎么办?这孩子会怎么办?”周先生抓着江风问, “他是不是连投胎都不能?”
褚玄良:“很遗憾,他这情况真的是……”
周先生怒从心起,跳起来:“这家姓苗的到底做了什么!畜生——他们在哪里!”
江风指向角落。
周先生一震:“他们……”
江风:“嗯。”
周先生顿时神情恹恹了。人都已经死了, 又能怎样呢?
褚玄良看了眼周先生, 说道:“倒是也不至于太糟糕。我会将他带回师门,慢慢化解戾气。只要他坚持住不化厉鬼, 应该不久就能前去投胎。”
周先生:“真的吗?那……那太好了。请一定多上心, 多少钱都可以的。”
他们正说着, 外边出现两个阴差, 站在窗边, 将角落的两人引走。
褚玄良要留在这里报警处理后事,江风还有在意的细节, 先行离开,去地府审问。
·
阎罗殿内, 二人并排跪在堂下。
判官翻动功过格进行记录, 抬起眼冷冷扫了前方二人。
大殿上落针闻声,两人总算回了神智,在这殿内惊恐万状。
换魂这种事,手法实在太过熟悉。定然又跟那个假的判官笔有关。或许就是同一个人。
从时间推断,这道士替他们换魂,早于之前少陵山群。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出来。
判官问:“他人在何处?”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姓冯,神出鬼没。他在帮我换魂之后,人就不见了。”苗女士攥紧自己的手说,“那个孩子流掉之后,一直缠着我,在我耳边哭。我也害怕,找不到冯道长,只能用之前的方法先把他装起来,也不知道该找谁帮忙,怕事情败露。可是那瓶子不管用,它不断吸引别的鬼来攻击我,我又不敢丢了它……”
判官说:“自然。他既已死,便是死魂。这孩子命格过轻,又是早夭,本来死在你手上就对你有些怨言,后来又进了你的肚子,导致自己无法投胎,怨气更深。你如果再怀下去,他的魂魄可能会吸取戾气变成厉鬼,那生下来的可能就是一个鬼胎,还害得他不得往生。”
苗女士指着他丈夫,哭道:“可我都是为了他啊。我那么想有孩子……我如果离婚我就可以有孩子了……”
她先生张了张嘴唇,不受控制地说道:“我一直知道我的命格,不会有后代。”
苗女士悲伤的神情僵住,她头偏了一下,表情从不可置信,到骇然陌生。无数厚重情绪闪过,最后定格在漠然。
她哭不出来。
她原来也没有多爱他。
这就是一个人渣啊。
这句话说出口,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她先生态度坦荡起来:“我找过道士问清楚,我有钱。只要我能把孩子生下来,我就能让他活下去。”
斜了眼苗女士,竟然还有些怨恨:“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多余的事?如果你不做,就不会惹祸上身,就不会牵连我!”
苗女士仰头大笑,然后冲着他骂道:“畜生!”
“你闭嘴!你这么心狠手辣我还觉得你是畜生!”
“我心狠手辣?你看着我不停地流产,出去不停地找小三,你看着自己的孩子死还过得这么逍遥滋润,不是凶手是什么!”
阎罗用力拍下惊堂木。两人在巨大声浪中捂住耳朵尖叫一声。
阎罗沉声道:“放肆。”
白无常嗤笑道:“阎罗殿前还敢吵闹,真是死了还嫌命大。”
两人哑然。
他二人阳寿本不至于这么短。可一个靠着邪门歪道谋夺他人魂魄,一个故意漠视妻子流产,且拈花惹草,导致三个胎儿、一名幼童先后离世,如此残害生灵,自然罪不可恕。
阎罗问:“你是如何认识那道士?何人帮你引荐?”
苗女士用力呼吸,随后低下头道:“网上。我加了很多的道家跟佛教交流群,然后有一天,某个群里的人邀请我进了另外一个群,并把那道长的名片发给了我。我就想着试一试……后来发现都灵验了。他给我算了几卦,说得特别准……”
阎罗嘴角抽了下。
现在的罪犯都是用网络的,可是他连手机都没有。
看看,这样多不利于他断案。
苗女士继续回忆说:“我听他口音,他L跟N不分呐。还有,我没见到他的脸,但我看过他的手。女人对肤色很敏感,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的手是偏苍白的,第二次再见的时候,黑了起码两个色度。为什么?”
阎罗与判官不动声色。
这人应该是换魂续命了。
阎罗道:“你反问本君?”
苗女士不敢说话了。
他二人的生平没什么疑惑,直接压入地狱,什么时候孽镜台前洗清了,什么时候可以流放江边等待轮回。
·
判官神魂从地府出来,正好接到玄一道长的电话。
玄一道长拍脑袋说:“哎呀我知道了!我找到这个符的出处了!”
他抓着符箓翻了一遍。
他说难怪这张贴在禁锢羊羊瓶身外的拒魂符,会如此熟悉,跟乾元道的确是有些渊源。
“这说来也话长啊。我说之前怎么想不到呢,这要往前倒好多年呢。”玄一道长叹道,“冯家以前在H省一代的某县,开了一家小道观。那时候日子不大好过,小一点的道观基本开不下去。但冯家家主有点本事,在那地方还算有声望……不过我听我师父说,那本事有待考究,因为一个小地方的灵异事件发生频率太高了。咳……你知道,特殊时刻,会有道士做这种事。”
江风:“……”
玄一正色道:“当然我们没有的。我们是大观!”
江风艰难道:“……是吗?”
“当时他们还跟其他道观一起,来A市跟乾元观交流取经过。”玄一道长快速转了话题,吧唧嘴巴道:“所谓取经嘛,总会互相画画符。他们是小道观,没什么底蕴,而符箓除却几种机密的,也没什么好不能教的,更多的靠天赋,不能说的是结煞。我们本着扶持的心态,能教的就教一教。”
“看见这个拒魂符我想起来了,这是他们冯家吸取各道观所长之后,唯一画出的拿手符箓。我师门后边仓库现在应该还压着一张,做纪念品一样地放着。”玄一道长点评,“我师父说,这符虽然有用,可不伦不类,对拘押的魂魄不好,所以没让我们学。只是碍于面子存了下来。他还说这冯家人的道术,都很邪门。自己钻研,怕是钻错路子了。”
江风:“听你这么说。冯家以前就不大干净。”
“唉,这年头就算是正统道观里,也难免会有些败类,要说不干净,的确是有很多人受利益诱惑。至于道术干不干净,老夫也不敢说啊。”玄一道长说,“他们做过什么不重要,他们早就在一百多年前,就被灭门了。这么小的支派,都不算正统,所以没有任何记录。”
江风跟阎罗,早就将近五百年内,有关冯姓的道士全部翻过一遍,还找了疑似的人进行问询,可从未听过一起灭门事件。
江风问:“为什么被灭门?”
“灵宝现世吧?”玄一道长说,“我也不记不清楚了,我没活那么久,只是偶尔听我师父提起过几句。听说是冯家人得到了什么宝贝,遭人觊觎。那个年代的人发财都想疯了,又没什么人管——不,是管的人也想发财——所以就被灭门了。”
江风蹙眉:“是什么宝贝。”
“最可笑的是,根本没有人知道,也没人见过。当时不过是传出这样一句风声,他们就一股脑地涌去了。”玄一道长说,“所以我师父觉得,当年血流成河,不过是妄念驱使。根本没什么不世之宝。就算有,那也不是普通人的命格熬得住的。看当年去抢劫的道士跟普通人,死了七七八八。不义之财,总归还是贪不得。”
江风了解了:“有关冯家的资料,能发给我吗?”
玄一道长:“没有资料,哪有什么资料?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统道派,不过打着道门的旗号而已。交流都是当时那观主不请自来的。你看,还有人说孙悟空红孩儿是我道门的神像呢。我们有什么办法嘛……但我可以帮你问问。”
江风:“……”
他是听出这怨念了。
“好。”江风,“麻烦你了。”
玄一道长:“不必不必。这等恶人还在世逍遥,我也安不得心。你跟地府说一声,我再多找找。”
江风:“嗯。”
·
因为一直跟着褚玄良往来,又去了趟地府,江风有段时间没去上课。
他先强制把小山神送回去,汤圆则带去地府安置。小山神哭得声嘶力竭,最后还是不得不从。
这天终于去学校的时候,张阳阳就抓了他问:“你最近都跑什么地方去了?”
江风想他一个半知情人士,也不隐瞒了,说道:“忙阴间的事。”
张阳阳忽然叹一声:“我死后也能当阴差吗?”
江风好奇道:“你想当阴差?”
张阳阳挠头不好意思道:“这不是大小也是个官吗?而且阴差听起来多酷?”
“嗯……”江风说,“你要是能保持住,那死后的确是可以的。地府也缺人。”
江风顿了下,又说:“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想这种事情比较好。想多了……玄的事情很难说。”
张阳阳:“……不会吧?”
江风:“嗯。而且阴差没什么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