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恒河水的面下,静悄悄的。
一间小石厅里,顶上那颗黄色的珠子放着暗黄色的光,黑娃伸出手掌对着珠子,珠子慢慢的下降到黑娃的手掌上方,然后停住,黑娃对着珠子轻轻地呵着气,珠子微微增加了些亮光。黑娃手掌往上一托,珠子又慢慢上升回到大厅的顶上。
“爷,咱们马上走了,去那边炼吧。”一旁的乌龟小声说道。
黑娃不说话,看着这珠子回到厅顶,踱到到石壁前。拿手往石壁上一抹,整个石壁一下子全部变得透明,从这里可以看到外面河里的水景。
这黑龙看着壁外的水景,几条鱼从他面前游过,冲着石壁这边的黑龙张了张嘴巴又游开了,一条河鳗拖着根水草一扭一扭的晃过石壁,朝前游去。
“阿桂。”
“嗯。”乌龟挪了一步,凑到黑娃身边。
“白灵说的话,你还记得么。”
“记得。”
“他又是从哪里听来的。”黑龙注视着水景,淡淡的问。
乌龟笑了笑,“各家有各家的法子,他去的地儿多,见过的事和人也比咱多。指不定遇见个有道的仙长,或是通圣的道人,就听着了。”
“还有比大梵天更高的存在。”黑娃捻着龙须放在嘴里呡了起来。“没听见他念叨么?天龙,天仙,大梵天,都不算什么,他的眼里,还有啥?我们又算个什么?”
乌龟知道这小黑龙没事就爱琢磨,这话他也不知道怎么接,又不想搅了他的兴致,“爷,人话说得好。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咱别琢磨得太多,一时也解不了,不如先干好眼前的,不明白的地方,咱慢慢参着,您说是不。”
“嗯,道理是这样,可也不得不想想,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赣江穿全省地界,北通鄱阳湖,南至武夷山,数百亿水生,我到那,一切都要从头来过。
就算是有机会将来做了天龙,又是另一番光景,我倒真想当下顿悟,堪破这荼靡三界。那人不是对着书念了什么'心无挂碍,无有恐怖'么。我在想,咱究竟'挂碍'什么,又怎样'无'了它。”黑娃吐开龙须,摇了摇头。
“河君,行道不远,脚下便是。”乌龟觉得再不让这小龙有个结果,他会一直琢磨下去。
“哦?”黑娃猛地转头,“你说什么?”
“爷,咱这眼前不就是道么,与其参那些还不明白的,不如把当下了了,有了机缘再去领悟那些大道,也急不得不是”,乌龟收了收笑。
“我时常趴在河边,听了不少人说话,有船家的,有行人的,有管人的,有被管的,有好人,有恶人,总归他们都在各自忙活着,各人守着各人道,行了小路再上桥,也不都是一样,边想边干么?”乌龟继续说道,“凭您的心思,早晚不得参透么。”
黑娃听了这话,诧异的看了乌龟一眼,心想也难为这老乌龟有这番心思,既讲了道理,又宽了自己心思,给足了台阶让自己下。嘴上说道:“阿桂,难得啊,说了理,宽了我,给了面儿,了了心,倒教你费心了。”
“不当事儿,河君,我也就是些老话新谈。”乌龟笑了笑,摆了摆爪子。
“呵呵呵,哪里哪里,按你说的,先把眼前了了,嘿嘿嘿。”黑娃笑了笑拍了拍乌龟。乌龟眯着笑,点头不语。
黑娃把脸一转,看着石壁外的水景,想起些往事儿来,不再说话.........
黑娃的父亲,是湘江的白龙,当年沾着这风光,他去了浏阳河做个了河神。就住在湘香县的河里,过河两三里,旁边有个两小山包连着,中间像被什么人打那抠下一大截,腾出个桥洞般的大空,旁边两道岭坡往下沿到河边,远看就像条横着的板凳,就此得了个名字,叫做凳子岭。
南宋晚期,来了个风水先生,看了这地界,冲着这凳子岭下,吟了首诗:
“青龙锁前滩,白虎行中环。
三湾门前绕,一櫈坐天关”。
这个意思透着,这里会出天子。村民们一传十,十传百,几十年后,人们又都把这道岭叫做天子岭。
这天子岭下有家农户,男人是个地里汉,老婆是个不丑不美的普通女子。这家第一胎生了个男娃,生下来一声通红,眼珠子葡萄样大,一张小脸也赤红赤红。
接生婆子吓得说,这是妖怪,留不得,两口子也不懂事,怕被村里人知道了,以后可就别在生计。吓得当晚就扔河里淹死了。
来年又怀孕,第二胎又生了个男娃,偏巧又是全身乌黑,只脸上一双眼白是白的,又叫男人抱去河里扔了。
到了第三年,女人又怀了孕,生怕再生出个怪物来,就跑附近的龙王庙里烧香祷告,保佑能生出个正常娃来。香火归了黑娃,自然少不得关照。
黑娃可怜这女人,为她去了求了父亲想去找门路替她续个好胎。谁知父亲一句话就把顶他了回来,“人有其命,子有其缘,人间轮回,不在其职。”水龙们只管兴云布雨水府各事,让他莫要多事。黑娃无奈,也只能作罢。
女人十月胎满,即刻临盆,却请不来任何一个接生婆,都教她那肚子整怕了,怕再接个怪物下来,也坏了自己接生的名声。人家接生都正常,接了个怪物,接生婆也怕人闲话,扰码了自家生意,一个也不肯来。
两口子没法,总是生过两胎,就叫自己男人帮忙,自己生了,这回生了个男娃。却是正正常常的白胖小子,身子相貌一点也不稀奇古怪,有胳膊有腿。
唯独一点,这娃娃一生下来,就说了一句话:“我两个哥哥呢?”吓得男人差点把孩子扔地上,见没有人回答,这娃娃也就不再说话了,恢复了正常。
夫妻二人见这娃白白胖胖,一双小眼咕溜溜的转,当时就乐了。
这娃好生养到六岁,父母就把他送去乡里读了点书,到了十岁上头,人却越长越奇怪,耳垂快赶上肩膀,手臂过了膝盖,人见了都说是个活刘备。这儿子也通晓事道,待人接物十分得体。百里之内是有人嫉妒有人夸。
又听自己娘说,生他的时候去龙王庙里求了保佑,自己就时常跑到河边,带上些香烛伙食敬谢还礼。
这孩子口里还念叨:“龙王爷,龙王爷,谢谢你给我娘保佑,平平安安生了我,我将来有了出息,就给您盖个庙,谢谢您了。”
说完又磕头又还礼。一些个香火物件,也都归了黑娃,虽说不多,黑娃也挺喜欢这孩子有孝心又识礼数。
这县里么,还有户人家,姓卜,家里三兄弟。
老大叫卜梁信,老二叫卜梁义,老大和老二是双胞胎。
老三则隔了两年生的,叫做卜世仁。
平日里这三人也不干多大事,尽看着人家丰厚点的,便去一旁使个小坏,占人便宜。见人家好,就四处揭人家私事,谁家没有个里短,哪能保全个完人。
这三个人就死咬着人家的短处不放,不见人打点钱来就不消停;要是瞧人家败落了的,又去一边挖苦讽刺,直要人死的家破人亡,他们又落不下什么好,就图个刺激。
若是遇见性子一样的又身份相同的人,就一般狗咬狗,横竖跟人争个输赢。
只有三种人他们三不敢惹,一种是那亡命天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恶贯满盈无法无天的匪徒,他们不敢惹。
再一种就是那权责刚刚管着他们的官员们,他们不敢惹,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他们自个也得烦人家帮忙,所以也不敢惹。
还有就是那家财万贯却交通朝野的人,他们也不敢惹,一是弄不倒,二是防着别人来害。
他们三也听说了这娃的事情,老三卜世仁,就想着要去报官通信,谋划着得点赏钱。
此时,南宋已灭,元蒙夺了江山。这里的县官名叫霍盖世,本就是花钱买的官,卜氏三兄弟来了县衙报了此事,县官给了几个赏钱打发他们回去,说是除了此逆之后再行打赏。三人心喜而归,巴巴得等着好事。
那霍盖世着急拿此事邀功,写了个文书奏到上封知府史德豪,史德豪不敢怠慢急急写了折子,将当年那个风水先生的诗一并录上上奏。
元廷一知,这还了得,立即着人来捕,准备就地擒杀。官兵赶着道,还让一些兵士扮作土匪围了。
等到官兵来的时候,有好心的邻居给报了个信,那夫妇着急得赶忙让儿子跑。儿子拜了父母谢了养育之恩,准备走人,见十来米外官兵已经到了家门口。
他站在门前,说了声“富贵有命,生死在天”,就拿了条家里的板凳坐在门口,等人来拿。
此时天空一阵乌云串来,起了阵狂风,直吹得房子两旁的草木倾斜,飞石凌人,忽然,这娃娃坐着的那条板凳一起一跳得蹦哒了起来,一下子便腾空而起,驼着这娃就飞了起来。
一众官兵和围观的村民都瞧见了,那板凳驼着男娃升至几丈高,直朝着天子岭飞去。官兵们留了些人看着两夫妇,其他兵也不敢耽误。
那霍盖世也跟着下面追着跑,边跑边喊,“你脱了身,你爹娘也脱不了,舍了父母跑了自个,这是为人子女之道么?。”
那娃读了书的,晓得礼法孝道,听了这话,对着板凳说,“板凳板凳,谢了你了,我自个逃生,害了父母,难为人子,我当下去。”说完就自己跳了下来,正好落在一个山洼里,兵扮的土匪早瞧见了,抓了来就地一刀杀了。
娃的娘远看着自个的儿子跳了下来,知道她娃孝道,心知必死无疑,见一人上前几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那凳子也怪,像是通人性似的,那娃一死,那凳子也下来,直冲着官扮的匪兵而来,东撞西扫的,被它撞倒十几个。
那起先动刀杀娃的兵,被那凳子生生砸瘪了脑瓜子,当场死个笔挺。又有几个兵被撞得飞出几十米,挂在树上戳死几个。
那凳子也不消停,照着县官霍盖世直冲过来,吓得霍盖世“啊呀,”一声跌坐在地上。
那凳子眼看着要撞到县官头上,天空一阵雷鸣,一阵腥风而过,众人眼前一个大大的黑影略过,那凳子便掉在地上,一动不动。
县官霍盖世起身,慢慢走近凳子,定了定神,用脚踢了踢凳子,看凳子没有反应,这才定下神来,把双手往后一背,昂首挺胸的对着众兵丁说:“哈哈哈,什么妖魔鬼怪,还不是在本县面前俯首就擒。大伙都听见那雷声没?”
随身师爷和几个衙役互相看了一眼,师爷答道:“听见了,听见了,该是咱老爷发迹,活脱脱是文曲星下凡啊,奉了朝廷之命,杀这妖人,除一怪瘴。天雷都来助阵,这就是上天都要他死,不得不死啊,哈哈,老爷,您可得好好保佑这一方百姓才是。”
霍盖世满意的看了看那娃娃,确定那娃没气儿了之后,招呼兵丁收拾娃娃的身子,准备交到上面去。
他清了清嗓子对众人说道“本县奉了君命,在此替天行道,上有天雷助阵,下有黎民拥戴,今在此处诛灭妖邪,还我县清净,他日朝廷必有恩泽于此,诸位,随本县一道,即刻回衙,待我上书复命,各位统统有赏。”
“是”,众兵丁衙役同声应道,收拾场面,一行人扬长而去。
苦了这两口子,女的在地上痛哭,男的紧紧得抱这自己女人也没有什么办法,只陪着抹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