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娃进了自己那间石屋,无忧看了眼身旁那张石桌,袋子里还剩六个四个半油饼,自己吃了一个,那半个还是自己被浩天的元神带走时留下的。
看来天娃真的只吃了四个油饼,纸包里,发箍上的两个圆珠子被屋顶的圆灯照得亮亮的,无忧拿起来看了看。
这东西比起摩罗界的珠宝,就像地上的瓦砾一样,无忧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个发箍,心里想的是如何把这里的情况送到弥罗那里。
浩天被自己的智慧识破了骗局,立即隐藏了起来,这更加说明,他心虚,他不敢面对自己,哼哼哼,跟弥罗天斗,你还差远了。
正想着,天娃走了过来,“来来来,抹点蜂蜜到脸上,这东西可是个宝贝,无论你放多久它都不会放,有阵子吃了些难消化的,我都会泡一碗来喝,这东西带凉性的,通便去火,医家必备。”
“你还懂医术?”无忧看了眼天娃道。
“哎~,略通皮毛。”天娃一边应着一边把一块金黄色的蜂蜜放在石桌上,“敲点下来,一会泡水喝,嘿嘿嘿。”说完拿出个尖尖的小石子在蜜块上轻轻的敲着。
看着天娃在那里摆弄着蜂蜜,无忧突然心中一动,说道:“天娃。”
“嗯……,”天娃没有抬头,眼睛盯着蜂蜜,显得十分专注。
“你在这里这么久,从没想过要出去么?”无忧问道。
“出去?”天娃转脸看了眼无忧,想了想,又接着回头去敲他的蜂蜜,“我倒是想过,可是要拿别人的元神来合体,这意味着,我可能就不是我了,我如果都不是我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浩天把元神给了你,你已不再是你自己了。”无忧说道。
“那不一样,他求我我才答应的。”天娃说道。
“浩天?求你?”无忧听了一惊。
“他恳求我成全他一次,成全他的方式,就是把元神存在我这里,我觉得他很真诚,又显得很无助,所以就答应他了。”天娃说道。
这一定又是浩天的诡计,无忧心里念道。
“神做久了,也是会寂寞的。”天娃敲下了一小块蜂蜜,把它往碗里一放笑道。
“你区区一个凡人,就是现在,也不过是一缕孤魂,神的寂寞,你怎么体会得到?”无忧好奇的问道。
“呵呵,你可知,什么是神?”天娃问道。
无忧被天娃这么一问,突然想起弥罗天的话来,“我就是神。”无忧答道。
“在我看来,你答对了一半。”天娃笑道。
“哦,那麻烦你,把另一半说出来。”无忧说道。
“我就是神。”天娃说道。
“你这话,不和我的一样么?”无忧说道。
“字面一样,意义不同。”天娃说道。
“哪里不同?”无忧问道。
“你说的那个‘我’,代表的是你自己的‘我’;我说的这个‘我’,代表的是所有生命的‘我’。”天娃说道。
“所有的生命,都是他们自己的神,而所有的生命,都会有着自我与外界的区分。
这个区分即为,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生命,能够彻底的理解自己和感受自己。
所以,生命从一出生就是孤独的,从一开始就是寂寞的。
这种不被了解的孤独和寂寞,会伴随终身,向外寻求认同的方式,是徒劳的,它注定不可能奏效,因为没有一个生命能彻底的理解其他生命,除了生命自己。
即使有个所谓的神,那他也是一种生命,他就一定有自我。
只要他有自我,他就一定寂寞,呵呵呵。”天娃笑道。
无忧的眼睛眨了眨,这番话就是弥罗也不曾说过,这小公子的身上似乎永远透着一股神秘,时而慷慨陈词,时而静心不语,可是只要他一开口,总是有着一些无忧从未听过的道理蹦出来。
奇怪的是,无忧居然还愿意听下去。
“这些道理,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无忧问道。
天娃指了指地面,又指了指眼睛,接着指了指胸口,“从这里书中看来,然后摄入自己的心里。”
“心神是么?”无忧说道。
“是的。”天娃说道。
一说到心神,无忧突然眼睛一亮,“既然你用你的寂寞,理解到了神的寂寞,那为什么不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变化,是否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去打发打发自己的寂寞呢?”
“出去?”天娃他低下头说道,他看了看脚下的泥巴地,用脚轻轻踩了踩几块翘起来的泥巴角,“虚兮妄兮,三界不实,梦兮幻兮,六道无物。”
踩平了那块泥巴地,天娃抬起头,看着无忧道:“一切生命,从一开始,就执着眼前的一切生存之道。
它会生起各种迷惑,造出各种事业,循环往复,如果把一切名利、恩怨、世界,当做一场梦境来看待。
你心中的爱恨之心,自然就淡薄,此时,就会生出一种豁然了达的智慧。”
“呵呵呵,你是不是想说,世间万法皆空。”无忧笑道。
“哦,你也通些禅理?”天娃有些吃惊,在他眼里,无忧就是个摩罗而已。
“我们那里也常捉些个破戒违法的道士和僧人来吃,他们也会说些口头禅,可终究道心不坚,被我们钻了空子。”无忧笑道。
“失敬了。”天娃一拱手道。
“你不必客气,魔,本位考志而来,他考验的,就是你的道心。
我只是觉得,你倒是可以去看看,你不看看这些沧桑变化,只口里说些毕竟空,心中想着胜义有,又怎么能彻底的明白你想追求的豁然智慧呢?”无忧说道。
“那么,你的话,是真心希望我出去看看一切皆有,再去明白一切皆无。
还是变一个美丽的魔女,来考证我的道心呢?”天娃笑道。
“那还不是你如何看待我的的事,你刚说了,任何一个生命都无法彻底了解另一个生命。
我就是告诉你真实的答案,你也必定会有自己的一番见解。我答与不答,都不重要。”无忧撩了下头发,露出一张充满裂纹的脸,冲天娃轻轻一挑眉毛笑道。
天娃见无忧的撩开头发,一股香气扑鼻而来,胸口突然一热,竟看得有些发呆。
“怎么了,你不想回去看看你的亲人么?”无忧走近了一步问道,这应该是每个人关心的问题,无忧直本最重要的地方而来。
天娃听了一愣,转脸看了眼石门,轻声说道:“六百年前,我倒是出去过一次,我看过我娘和我爹,可是我越看,心里就越失落。”
“失……落?为什么?”无忧问道。
“因为,他们又有了新的孩子,看着那个稚嫩的娃娃躺在我娘的怀里,又看着她那么关切的疼爱着他,我忽然觉得,自己死也就死了。
我就是去了,他们也看不到我,也无法跟他们说话,他们的生活里,早已习惯了没有了我。
就算我活了过来,又能怎样?
去报仇?去杀人?
领着千军万马,去杀了那帮曾杀了我的朝廷官员,还是选择一个人,住在这天子岭的茅草屋里,孤独终老。”
天娃说到这长叹了一声:
“哎,
残花色未消,
新芽上枝条。
时人何须我,
天涯一孤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