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沿江一路东行。
过了十日,文柏终于能自如活动了。
他后背伤口也愈合得差不多,只是小北叮嘱他,别太用劲,当心再次崩开。
“文柏,我姐姐问你,你何时下船?”
这日午膳,小北特意和文柏一起吃,说了这话。
这些日子,文柏和小北混熟了。
小北今年才十岁,性格活泼,个子又高,让她看上去像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儿。
她自己说,她父母其实是阿南家的下人,她从小跟着阿南长大。
阿南没有亲兄弟姊妹,而小北的母亲又是主母贴身服侍的,所以阿南对小北很好,她们俩感情上很亲近。
“你们的船到哪里?”
文柏问。
“我们去齐国。”
小北道。
文柏更诧异:“你们是齐国人?”
“怎么可能?
你看我们的样子,也不像齐国人。”
文柏:“齐国人什么样子?”
“齐国人在南边,性格绵软。”
小北道,“温柔知礼,就像文柏你。
你特别懂礼数,性格又好,你才像是齐国人。”
文柏心中咯噔了下。
他立马道:“我的确是齐国人。”
“看得出来嘛。”
小北笑嘻嘻道。
“既然你们去齐国,那我能否跟你们一路?
我反正也是回齐国。”
文柏又道。
小北有点为难:“我要去问问姐姐。”
她蹬蹬跑了。
片刻之后,她又回来:“我姐姐说了,可以。”
文柏就觉得,那位萧南姑娘,虽然看上去冷漠,实则很热心肠。
如此又过了两日,夜里风雨大作,船摇晃得厉害,有人趁乱偷袭这艘船。
文柏当即找了一把长剑,要迎战,就瞧见了萧南和孙北姊妹俩。
萧南换了件利落的短褂长裤,手执一根长鞭;孙北同样短打扮,持双刀,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
黑衣人跳上了船。
一开始,攻势就很猛,然而黑衣人越来越多,有种无穷无尽的感觉。
风雨太大了,护卫们的鸟铳总是瞄不准,还不如肉搏厉害。
萧南浑身湿透,一个长鞭甩出去,掀起一道血光,敌人被打得头骨破碎,脑浆与鲜血一起涌了出来。
文柏定定看着这一幕。
倏然,萧南长鞭袭向了他。
他还没有躲避,长鞭从他身侧蜿蜒,击向了他身后的偷袭者,与此同时将他往前一卷。
这个时候,一个浪头过来,文柏踩了一脚的血和雨水,他刚刚恢复的体力有限,整个人向萧南扑了过去。
船身往这边倾斜。
萧南心知不好,立马想要躲避,却没有松开自己的鞭子。
文柏好死不死,正好扑在她身上,两个人猝不及防跌入了江水之中。
萧南心中发紧。
她水性不佳。
船上有人惊呼:“郡主落水了,快救人!”
有人也跳了下来。
而刺客似乎也跟了下来,一柄长剑刺向了萧南,文柏往前一档,生生受了这一剑。
江面上暴雨似珠,打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文柏一狠心,拔了胳膊上的长剑,抱着萧南往水下沉去。
萧南极力想要挣扎,可她渐渐没了力气,整个人晕死了。
“姐姐!”
“郡主!”
文柏在水下,隐约听到了这个喊声。
“郡主?
哪一国的郡主?”
他抱紧了萧南,“姓萧,是梁国吗?”
萧南再次醒过来,人在一处废弃的屋子里。
屋子里阴暗潮湿,带着鱼腥味。
处处破败,雨水到处都是,她浑身湿漉漉的。
文柏紧紧盯住窗外。
萧南轻轻咳了声。
“你醒了?”
文柏回头,光线黯淡处看不清楚他的脸,只感觉他整个人都苍白无比,声音也虚弱。
“这是哪儿?”
“不知道,应该还在楚国。”
文柏道。
他努力支撑着,没有让自己倒下去。
他后背的伤口隐隐作痛,不知是否撑开了;他胳膊上的新伤,鲜血还在往外涌。
萧南上前,撕开自己长裤下摆,对他道:“包扎止血,要不然……”“要不然,我的胳膊就废了?”
文柏见她动作利索,声音毫无起伏,莫名就想逗逗她。
阿南听了,情绪丝毫不动:“胳膊废了是小事,就怕你人也废了。”
文柏失血、后背疼,他强撑着没有晕倒,已经是用了十二分的力气。
然而听到萧南的话,他还是忍不住笑了笑。
萧南替他把胳膊上方缠紧。
文柏好奇:“怎么不是绑伤口,而是伤口上方?”
“一句话说不清楚。”
萧南道。
文柏身子晃了晃,这个时候他已经有点支撑不住了。
他不知自己昏睡多久。
待他醒过来,屋子里铺满了阳光,温暖和煦。
萧南坐在不远处,正在煮粥。
她换了件渔家女破旧衣衫,长发随意编了个辫子,斜垂一侧。
阳光给她镶嵌了个金边,她侧颜精致妩媚。
文柏每次见她,都感觉她不食人间烟火。
然而此刻,她终于落到了实处,像个活生生的人了。
是落魄的贵女。
贵女再落魄,也不掩通体的矜贵。
文柏定定看着她,站起身走了过去。
“你哪里弄来的这些?”
他问。
萧南:“我身上有个暗兜,里面会放一些金叶子,以备不时之需。
我拿了一片金叶子,跟那边的渔民换了这些。”
文柏:“……”看她这般不慌不忙,擅长处理外伤,像是常年走江湖的;而她细嫩白皙,又像是养在深闺的。
文柏对她好奇极了。
“我也给你换了套衣衫,你把湿衣服脱下来,今天能晒干。”
萧南又道。
她话并不少,只是说话时候表情冷峻,让人感觉她不好相处。
文柏果然更衣。
阿南没有出去,只是转过脸不看他。
她非常坦荡,有种什么都不怕的洒脱。
文柏也换上了渔民的衣衫,裤子上好几个补丁,还有点洗不掉的腥味。
衣衫粗粝,穿着不算舒服,不过文柏也不是很在意。
“萧姑娘,你当时为何要救我?”
文柏看着她熬粥,突然问。
她坐的地方,正好有阳光,故而她的眼眸被骄阳衬托成了淡淡浅金色。
她眼底幽静,看了他一眼:“因为杀你的人,是幽冥阁。”
“你跟幽冥阁有仇?”
“你没有理解我的话。
我不是救你,而是救幽冥阁。”
萧南说。
文柏怔了下。
他听到阿南继续用她平平稳稳的声音说:“幽冥阁不许干涉朝廷事,这是规矩。
他们杀了齐国的大皇子,就跟齐国结仇了,后患无穷。
是不是,熊冉?”
文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