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女生 完本 排行 书单 专题 原创专区
汀兰水榭 > 其他 > 圣诞之音 > 第464章 最终幻典7 维纳斯的旧宫殿

圣诞之音 第464章 最终幻典7 维纳斯的旧宫殿

作者:陈施豪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2-01-27 00:23:26

你以为做了这样的事,结果会安然无事吗?…大师?……

马上就会有人发现的……逃不了的,

你这以建筑师自居的异乡人……

在晚秋夕阳中,房间里微微明亮。是和称为旧宫的建筑相称的,内部装饰豪华的一间房间。

过了万圣节的米兰城市,寒气逼人,呼出的气是一团白色的朦胧。吸了湿气的地毯,或许是心理作用,让人觉得非常沉重。

我放低脚步声,缓慢走向那房间。仔细注意钥匙孔的位置,然后不发出声音地锁上门。往房间里头走进去,不是平常应该有的味道刺鼻而来。感觉和舔了刚磨完的刀子的金属气味相似。是血的味道。

房间中央的会议桌上,几个模型和许多建筑蓝图杂乱放著。是送来的大教堂圆顶八角塔的甄选作品。

当中,我自己的应徵作品也混在里头。是花了时间的精心作品。不过,我的方案在评审期间已经遭到淘汰。并不是没有感到遗憾,但现在也没什么关系了。我对这个创作甄选几乎已经没什么兴趣了。

「……大师。」

脚边传来微弱的声音。俯视倒在地板上的男人,我只是微微吃惊。因为原本以为他已经死了。

男人下半身满是鲜血。右胁腹有刀子刺伤的伤痕,地板上掉落著一把短刀。那是我偷偷带进来的短刀,是费了一番功夫入手的东西,即使调查了,也不会发现所有者是我。

刺伤他后,我没拔出那把短刀,因为不想被喷出来的血溅到。所以,拔出短刀的是他自己。

男人会恢复意识是意料之外,但这对我的计昼并不会造成障碍。

流了那么多的血,他看来也是活不了了。

「你以为做了这样的事,结果会安然无事吗……大师。」

男人声音痛苦地嘟囔著。在这种时刻,还用尊称来称呼我,正是他那种人会有的嘲讽吧。对于他自己生命将尽,他也知道。

「马上就会有人发现的……逃不了的,以建筑师自居的异乡人!」

无表情地,我俯视著没出口诅咒的男人。他说我是以建筑师目居,也未必下对。我是公会正式登记的画家,作为雕刻家也完成了几样作品。然而,在建筑这个领域,到目前为止没有可留名的作品。

当然,如果这次的参赛作品能被采用的话,是有完成八角塔建造的自信。但是现在在这里,放不觉得有必要对这个将死的男人说明。

「不用担心唷,诗人先生。」

我对那个男人微笑。看著靠近过去的我,他露出害怕似的表情。我马上觉察到了原因。就在他身边的地板上,他写了我杀死他的事,模糊不清的血的文字。

我倒是有些佩服了。虽然知道会严重出血,却把刺在胁腹的短刀拔出来,为的就是要留下这样的血书吧。只是为了要陷害我,一个卖弄小聪明的男人。

没觉得愤怒和不安。事到如今,他再怎么想方设法,也无法破坏我的计画,这种自信我是有的。我所设置的装置已经发挥了期待的效果,为了最后的完工,所以我回到这房间。

「没有人觉察到你就快死在这房间里了。」

听我这么说,男人轻蔑似地歪扭著脸。

「不会那样的。」

大教堂当局和米兰宫廷的专家,还继续在审查八角塔的设计案。在旧宫同一楼举办的晚宴应该也马上要开始了。友人一注意到自己不在的话,马上就会过来找人的————男人断断续续如此说明。

我沉默了一会,听他说著。第一次为这个濒死的男人感到可邻。

「很遗憾,诗人先生。不过,像你所期盼的结果,绝不会发生的。」

我用平静的口气说。在夕阳微微照亮的房间中,深暗的影子落在濒死的男人脸上。在这时候,看得出来,残留的微薄生命正一点点从他的身体渗出。就像是看著龟裂的计时沙漏一样。

「这间,现在并不存在于旧宫的任何地方。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是在我画中的一间密室。」

浑浊的眼睛仰视著我,岂有此理,男人嘟囔地说。声音几乎听不见。

我抓起男人的手臂时,他自己的衣袖拂掉了血写的文字。已经是半乾的血书,就如此完全模糊不可见。男人露出悲壮的表情,但那样的表情让我感到些微的不协调感。

死亡之际想要传达的言词如此被抹灭,就这点来说,他的瞳孔里有著隐约的从容。

「原来如此。」

俯视男人的双手,我喃喃说。男人的手背,留有短刀深深刺进的伤痕。右手和左手,两边部有。刺透手掌的那种伤痕,让人联想到钉死在十字架上,神儿子的伤痕。

「有点轻视你了。真是抱歉!」

我轻吐一口气。明显地写在地板上的血书,是用来欺骗我眼睛的幌子。对于我会返回这房间,他是预料到了吧。

他打算留下的真止线索,是两手的伤痕本身。有所含意刺穿的伤痕,和胁腹的刺伤一起,要让人联想到我的名字。

很可能会被忽略,但如果是有艺术知识的人,会注意到的可能性是很高的。

「真不隗是出入宫廷的诗人才做得到的事,我们姑且这么说吧。」

我拿起放在暖炉旁边的手斧。

男人的表情变得僵硬,意识到我打算做什么。

「即使那样做,也无法掩盖你们的罪恶。」

对于男人没有乞求性命,我变成有点得救的感觉。

为什么自己会受到这样的对待,他是明白的。在她的心里投下阴影,这是当然的报应。

我不加思索举起手斧,准确的两次,砍了下去。

男人发出哀号的声音。但没何人责问这件事。

门的对面喧闹著,人们欢谈的声音傅到这房间里。

确认男人不动了,我走出房间,

心情高昂,但另一方面,也能很冷静地回顾自己的行为。

那种兴奋,就像是凝视著即将完成的艺术品一样。

1

在米兰大教堂对面的左侧,大致呈圆形的米兰城巾的中心地带,是被称为旧宫的建筑群。

拥有美丽钟楼的圣哥塔尔多教堂。大教堂对面的蕾雅里宫。并排其旁的阿尔齐贝斯科维里宫。此地区一带全是以前米兰统治者————维斯康堤家族的居所。以蝰蛇的徽纹为人所知的那一家族,在没落后,将此城市的统治权交给史佛尔札家族。如此已经过了三十多年。

现在住在旧宫的,是在新的米兰大公的宫廷出入的那些学者、技师和艺术家。宽广的旧宫,还作为其他都市来的外交使节以及史佛尔札家的宾客的住所。此外,前米兰宫廷大臣法齐欧·迦乐兰尼的遗孤————嘉琪莉亚·迦乐兰尼,也是住在这样的旧宫里的一个。

嘉琪莉亚很年轻,还不到二十岁。这个年纪的艮家女子,如果不是嫁给父母挑选的婚姻对象,就是进了修道院,这是一般的情形。

但嘉琪莉亚的情况,两者都不是。而是和一个冷漠的侍女费德丽卡,一起在这旧宫里生活著。

人们对这件事并没感到特别奇怪,因为把她带进旧宫的,是前米兰大公的弟弟————摄政大臣鲁多维克·史佛尔札。年轻、至今未婚的摄政大臣,把几位女性当作爱妾安置在旧宫里,是广为所知的事。嘉琪莉亚被认为是那样的宠妾之一,不如说是当然的事。

对于这件事,嘉琪莉亚完全不谈。被探问时,她通常是沉静地微笑,巧妙地回避回答。她的美貌在那样的时候,对于避开人们的追问颇有用处。而且也没有人想要冒犯摄政大臣,过分地去确认他们的关系。

在旧宫的生活,是否能称为幸福,嘉琪莉亚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是幸运的。

嘉琪莉亚爱好拉丁文书籍,也能和宫廷的人讨论诗作。因为受到以做医生为目标的哥哥的影响,从幼年起就受到比较高的教育。自从父亲早逝后,她很小就养成细心观察别人的习惯,也因此她的应对技巧非常好。即使没有鲁多维克这样的后盾存在,嘉琪莉亚也能自然地融入宫廷里,这大部分得归功于她自身的才智。

这大概就是幸福的事吧————望著摆饰在墙边的素描,嘉琪莉亚思考著。至少,如果不是身处宫廷的话,是不会有机会认识那些才华卓越的人。这点,无疑是幸运的。

米兰宫廷聘用了许多著名的学者和音乐家。鲁多维克做了摄政大臣后,更进一步从其他国家招聘著名的艺术家。其中和嘉琪莉亚有亲密交往的人也不少,但最先让她想到的是那个奇妙的异乡人。

被同盟国佛罗伦斯作为音乐使节派遣来的年轻艺术家。

是公会允许能拥有自己工作室的画家,也自称是稀世的军事工程师、舞台导演、雕塑家的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现在他的才能在米兰里里外外广为所知,但当初他还没什么特别实际成果时,是她向鲁多维克推荐他作为宫廷技师的。对于这事,嘉琪莉亚私底下心里也觉得很自豪。

因为他是众所周知的多才多艺,所以现在大概是作为建筑师,和大教堂圆顶八角塔的作品甄选有关吧。

雷奥纳多·迪·瑟尔·皮耶洛·达·文西。

是这个异乡人的名字。

严肃的男人声音响起,嘉琪莉亚的思绪被拉回现实。抬头一看,快步走进房间的是摄政大臣鲁多维克·史佛尔札。

鲁多维克的年纪大概三十五、六岁。不是美男子,但精悍的相貌,一副强壮的体格。如果说他不是摄政大臣而是军人,人们也会相信的。实际上,到鲁多维克的父亲那一代,史佛尔札家族是以勇猛的佣兵队长的门第为人所知。

重视合理性和实力多过习俗和身分的米兰城市的风气,说不定也是因为他那样的出身所带来的影响。鲁多维克是流著武人血液的摄政大臣。

可是今天的他,与平时的模样有些不同。或许是因为睡眠不足,显得有些际悴、焦躁。

「抱歉。看来让你久等了。」

他坐在嘉琪莉亚的对面,动作显得疲累。

向等候著的侍女招手,命令她们把饭菜端上。

他向嘉琪莉亚传达想一起吃午饭的口信,是前天的事。然后短短的一、两天里,不知出现什么麻烦的问题,让现在的他似乎颇为苦恼。

「很抱歉把你叫来这里,却又不太有时间。吃完饭后,马上还得回摄政厅。」

一边看著端上来的料理,鲁多维克遗憾地说。

「是因为大教堂的建筑设计,感到什么为难的吗?」

嘉琪莉亚谨慎地试问看看。鲁多维克伸出去要拿酒杯的手又放下,惊讶地张大眼睛。

「为什么是那个?」

「没什么特别理由。」

嘉琪莉亚微笑摇头。

「只是记得昨天举行了大教堂八角塔设计案的甄选。所以才想是不是在那里发生了什么麻烦的事。对不起,问得太多了。」

「不,没关系。」

鲁多维克淡淡苦笑。

「只是因为现在还不能说而已。如果在问题还没解决之前就公开了,大教堂的主教们又会吵吵嚷嚷。」

对于鲁多维克含糊其词的辩解,嘉琪莉亚点点头。直觉到鲁多维克说的问题,恐怕牵涉到和她同样住在旧宫里的人吧。

如果是和嘉琪莉亚无关的麻烦事,他没有不愿意在这里说的道理。

不过嘉琪莉亚也不想勉强打探出事情究竟。反正看来也不像是适合吃饭时谈的话题。在沉默的气氛还没变得太僵之前,鲁多维克改变语气说:

「另外有一件事……。我找你来,其实是有事要和你商量。」

「是关于那边那幅画,是吧?」

嘉琪莉亚的视线转向摆饰在墙边的素描,不是她眼热的画。

「对。硬从雷奥纳多那里借来的。」

「雷奥纳多————。是雷奥纳多·达·文西老师画的吗?」

露出略略讶异的表情,嘉琪莉亚问说。

确实是一幅美丽的素描。住粗纹质的纸上,用银笔简单地完成的习作。但当今的米兰,能画出这种程度的画,除了他以外不作第一人想。可是对于平时看惯了他的作品的人来说,这幅画似乎有某种不协调感。

「是他在佛罗伦斯时的习作。好像是波提切利作品的临摹。」

「波提切利先生的……」

嘉琪莉亚瞭解地点头。是那幅名画《春》的作者————桑德罗·波提切利。嘉琪莉亚对这个名字也很熟。

雷奥纳多在故乡佛罗伦斯和波提切利相识。那是雷奥纳多师事安德利亚·德尔·维洛奇欧大师时期的事。当时,以客人的身分在维洛奇歜的工作室工作的波提切利,是年长八岁的师兄。

在鲁多维克借来的素描中,画著两位优雅躺卧著的神的身姿。

左侧是穿著衣服、表情清爽的女神,右侧是**的男神。他们后头是配戴盔甲或抱著兵器的几个年幼的半兽半神在跳著舞。典型的波提切利华丽的构图。所以才会觉得和雷奥纳多平常的作品不同。

如果同样是波提切利的作品的话,他说他还是比较喜欢这幅画。问他理由,说是更表现出波提切利性格的恶劣。

听了鲁多维克的话,嘉琪莉亚不禁苦笑起来。因为那确实像是雷奥纳多会有的说法。

他有时会用那种刻薄的言词嘲讽身为前辈的波提切利。甚至也曾经信口开河说,波提切利画的风景,只是像海绵扔往墙上留下的污垢而已。

但那并不表示他轻视波提切利,而是他独特表达尊敬的力式————波提切利画的风景不怎么样这种话,反过来说就是,风景以外的画让人叹为观止的意思。

「维纳斯和马尔斯,是吧。」

嘉琪莉亚说出象徵金星和火星两个神的名字。是罗葛神话主要的神————美的女神和战神。两个神的搭配组合,从古希腊、罗马时代开始,就是众多绘画和诗歌里人气很高的主题。

「不愧是你!雷奥纳多也是这么说的。」

望著墙边的画,鲁多维克喃喃说。里头画的女神的身姿,一定是波提切利在《春》那幅画里头也画了的美的女神吧。和她配成一对的男神是战神,可以从背后的那几个配戴盔甲、抱著兵器的半兽神看得出来。

**睡著的战神的样子,让人联想到那是房事之后倦怠的睡眠。在他们背后跳著舞的半兽神,是喜欢恶作剧、好色的山野精灵,这些都更显出那幅素描的煽情。

「确实是画得很美艳的一幅画,不过要因此说波提切利的性格有问题,我倒不认为————我对雷奥纳多那样说,而他一副邻悯的样子看著我笑了起来。」

「那么,或许大人想商量的是……」

「对。我是理由。不过,只是就这幅素描来说……,如果瞭解这是基于什么目的画的,或许能明白他真正的心意。」

鲁多维克一副懊恼的样子歪著嘴唇。嘉琪莉亚看了微笑了起来。

其他国家的政治家在描述鲁多维克时,说他既像狮子又像狐狸,是表示他兼备勇猛和才智的警惕之语。这很恰当地表达了作为摄政大臣的鲁多维克的一面,但嘉琪莉亚能用更简单的话来形容他————就是好强。他会和雷奥纳多这种奇特的艺术家趣味相投,想来终究也是因为他们是性格相似的朋友,不是吗?

「我想这件作品应该是波提切利先生为维斯普奇家的婚礼画的。装饰他们夫妇闺房的壁画。」

嘉琪莉亚边吃边说。鲁多维克吃惊得弄响餐具。维斯普奇家族是佛罗伦斯的名门望族。虽然有名,但和米兰朝廷没何直接的亲戚关系。

「为什么这么认为?」

「因为背景的地方画了黄蜂。i (维斯普奇)和vesupa(黄蜂)————虽然只是简单的谐音,不过这种文字游戏是艺术家们喜欢的。老师不也是为大人画过桑叶徽纹吗?」

「原来是这样……」

鲁多维克低声喃喃说。她所指的桑叶徽纹,是雷奥纳多以前根据鲁多维克的别名想出来而画的。因为「桑」(morus)的发音和「摩洛」相近。而「摩洛」原是指黑的意思。因此黑头发、黑眼珠、皮肤浅黑的摄政大臣,就被许多人略带敬畏地称呼为鲁多维克·伊尔·摩洛。

「原来黄蜂是维斯普奇家的徽纹……毕竟是名门贵族,会向波提切利订一幅庆贺婚礼的画,也就没什么好意外的了。」

赞赏地点了好几次头,鲁多维克凝视著那幅素描。但过一会,他又露出疑惑的表情。

「可是,为什么这样就说波提切利的性格有问题?我觉得这幅画其实满适合用来装饰夫妇的闺房……」

「不。」

嘉琪莉亚摇头苦笑。

「如果马尔斯是维纳斯的丈夫的话,那大人说的就没错了,但遗憾并不是这样。维纳斯的丈夫是伏尔甘————天界的名匠,锻冶之神。」

鲁多维克发出喉咙被食物哽住了似的声音,呆楞地张大眼睛。

罗马神话里的伏尔甘————在希腊神话里头也称为赫菲斯托斯,是主神朱比特和茱诺的儿子。虽然如此,却因为天生丑陋,一度被逐出天界。长大后,学了一身超凡的锻冶之技,因此获准返回天界。并娶了公认是最美丽的女神维纳斯为妻。但那并不是一桩幸福的婚姻。身为爱**神的维纳斯,讨厌难看的丈夫而一再红杏出墙。她的情夫之一,就是强壮的战神马尔斯。

「也就是说,这幅画虽然是为了婚礼喜庆而画的,但画出来的却是不伦私通的场景是吗?这……」

鲁多维克声音含混不清地喃喃说。嘉琪莉亚静静微笑。

用来装饰夫妇阕房的话,确实是一幅意义太过深刻的画。但这并不能说是波提切利的性格恶劣,应该理解为是他的一流的戏虐吧。

正因为理解到这回事,所以雷奥纳多才会喜欢而临摹了这幅画吧。嘉琪莉亚这么想。

「嗯……。」

鲁多维克还在嘟囔著。

看著那样的他,嘉琪莉亚笑容忽然消失。

维纳斯和马尔斯的亲密关系————突然让她想起了可怕的事。

「您有让别人看过这幅画吗?大人。」

嘉琪莉亚装作若无其事地问说。

或许是对素描主题的惊讶还没让他回神过来,鲁多维克有些心不住焉地摇了头。

「向雷奥纳多借来这幅素描,是两个星期以前的事,这之间到过我房间的人,应该会有机会看到吧。」

「喔,是这样。」嘉琪莉亚淡淡回答。心里这时已经想著另一件事。是一封信的事。信的内容一直印在她的脑海里。

「在烦恼什么吗?嘉琪莉亚。」

看到她那么发楞著,鲁多维克问说。嘉琪莉亚勉强微笑摇头。

「没有,什么也没有。」

不是很高明的谎言。但那封信的事不能说出来。就算全世界都知道了,也不能让他知道。

2

第一次和她见面,是我才刚抵达米兰不久。当时的我,身分是来自佛罗伦斯的使节,而她也出席了那久的欢迎宴会。

雅致朴素的衣饰,没有其他贵妇人那样的华丽,但那种端庄的典雅却是独一无二。听到她是摄政大臣鲁多维克·伊尔·摩洛的情人时,我非常能够瞭解。出身武人家族的伊尔·摩洛,作为当政者,就像个暴发户的新手,但对艺术的审美眼光,还是得到很出色的评价。这样的他,可想而知,不可能不被她这样的女性所吸引。

之后不久,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我又和她再久相见。

不是别人,正是伊尔·摩洛的要求,要我帮她画一幅肖像画。

于我而言,那是求之不得的幸运。如此相近的接触,才知道她的优美和聪明,还在想像之上地让人著迷。我,于是藉口自己是慢工出细活的完美主义艺术家,一次又一次频繁地踏进她旧宫的住处里。

「大师。」

她这么称呼我。和如此有教养的她谈话,那种满足感绝对是无法从其他女性那里获得的。之后,她的肖像画在米兰宫廷得到好评,在这样的契机下,我获得米兰宫廷技师的职务。具有这种头衔的,只有十四个人。这和她向伊尔·摩洛建议录用我,恐怕也不能说没有关系吧。

而我也不懂,彼此相待的那种尊敬的意念,是在何时变成了爱恋的情感。

是谁诱惑了谁?也说不上来。我们是自然地相爱起来。

不可思议的是,我没想过那是对伊尔·摩洛的背叛。

我对伊尔·摩洛这样的人抱有好感,是某种近似友情的感觉。

作为摄政大臣辅佐幼小的米兰大公,伊甫·摩洛非常繁忙,并不常来徒有其名的爱人这里。和他的其他情人相比,她的岁数差很多。而且也和自己的家族颇为疏远。

抚慰那样孤独的她,是我的职责。把她从伊尔·摩洛那里夺走,我连想也没有想过。伊尔·摩洛也好,她也好,对我而言,同样是必要的存在。

认识她之后的第二个冬季将近。

那时,映在我眼里的她,益发美丽。我在宫廷的工作也很顺利。就这样,以为日子会平安无事地一天一天继续下去。就是在那样的某一日。

她满脸疑惑的表情,递给我一封信。

「这是?」

望著递过来的信,我讶异地问。

房事随后的她,拢高了长发,无力地摇头。在没有见面的这几天,她似乎又憔悴了一些。或许只是我的心理作用,她的表情僵硬,话也少。

「不知道。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放在我的床上了。」

她的言语里,有著害怕似的声音。信封没有封上,寄信人的名字也没写著。我取出淡褐色的纸条一看,只有短短的数行:

维纳斯啊,我的维纳斯

从海的泡沫诞生出来的啊

和马尔斯私通的你

会得到报应的

因为最重的罪

应该得到重重的惩罚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有的只是我苍白的脸色,因为那种袭身而来的强烈恶意。

觉得眼熟的内容,应该是有名诗歌里的一节吧。是描写罗马神话里维纳斯和马尔斯不伦的诗歌。

只是摘录了诗歌,也没说到底是什么事。可是对现在的我们来说,却暗示著可怕的事实。

这首诗原来的作者,以伏尔甘的口吻,写下伏尔甘对与人私通的妻子————维纳斯的告诫。

而摘录下来的这段诗歌里,维纳斯指的是身为伊尔·摩洛的爱人的她,谁读了都能瞭解。这也是为什么会把信送来她这里。

这么说来,和维纳斯私通的马尔斯,指的恐怕就是我自己了。

写这封信的人,知道我们之间不道德的关系。为了暗示他自己知道这什事,所以送来这封信。一封卑鄙下流的威胁信。

「这封信,到底是谁?……」

听我这么问,她无言地摇头。到现在为止,写这封信的人,看来并未对她提出任何要求。

但也不能说,就会这样平安无事地下去。如果只是想谴责我们不道德的关系,并没必要写这种带有嘲讽的文字。

从内容看来,写信的人是想让我们感到不安,这种意图是很明显的。那种寂静的恶意是能感受得到的。

「我想,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比较好。」

一种看开了的口吻,她说。

那样的言词,和信的内容一样,带给我相同的惊讶和恐惧。和她单独相处的一点点时间被剥夺的话,对我来说是无比的痛苦。

但是,也能理解她的选择是正确的。如果知道了我们的关系,伊尔·摩洛恐怕会震怒吧。虽然他们的关系不是正式夫妻,所以他也无法对我追究罪责,但我会被赶出米兰,是想当然的事。而她,恐怕也会有不幸的结果吧。

写信的人明知这种情况,所以想要威胁我们。可是,就算我们不再见面,那个人也未必会停止威胁。我们被抓住弱点,变得必须忧惧地过著日子。这是无法忍受的事。

3

从那天起,我开始寻找写信的人。能追踪到犯人的线索虽然少,但并不是完全没有。

线索之一,信是用拉丁文写的。想要在旧宫出入的人,最基本的读写是一定要具备的不过,能读拉丁文的人,则范围有限。

不会是小小的侍女或女佣之类的。推断是具有某种地位或官职的人,应该不会错。而且不是一般的威胁词句,是摘录诗歌,从这种精致的手法,也可以看得出来。

听说信到达她手里是三天前的事。那是我之前一次去她住处的隔天。写信的人恐怕是在那一次知道了我们的关系。

可是,会知道我去她住处一事的人,应该不太可能会有才对。那天,她的侍女出门,我也没带著随从人员。

当然,关于我们两人的关系,我和她都不可能对第三者泄漏。唯一可能的,只有她的侍女说不定稍微注意到。不过,就算那样,那个侍女是出了名的沉默寡言,而且很忠诚,应该不会做这种出卖我们的事。

旧宫的构造错综复杂,没办法从外头简单地看向里头。所以,如果断定那个写信的人,是能出入旧宫的人,应该也不会错。

此外,身为宫廷技师的我,到伊尔·摩洛的爱人的住所,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因为除了画肖像画以外,至今为止,她也好几次让我帮她订做庆宴要穿戴的服装和饰品。

就算那人看到我出入她的住处,应该也无法就这样判断我们有不道德的关系。总之,写那封信的人,为了要知道我们的秘密,一定是使用了什么特别的方法。

用什么方法可以知道和外界隔离的旧宫里的情况?我不知道。

譬如使用好几面镜子来窥看房间里头的这种装置,或是使用弯曲的板子收集声音来听到远处声音的装置————虽然想出了几种,但都觉得没有实现的可能。

尽管如此,我并没有放弃。如果做得到的方法很难,那反过来,要是连方法都明白了,就更可以限定那人是谁了。

我埋头在探讨那样的方法。快要到来的大教堂工程的设计甄选,我也无心注意,一心只想著那件事。

这样的某一天,我漫无目的仿徨地在旧宫里走来走去,一只鸟的叫声突然闯进我耳里。我像是被雷打到似地惊呆住了。

离奇的写信者的身影,在这一刻,成为明确的模样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和色彩缤纷的羽毛一起。

几天后,我去一个男人那里。

一个名叫丹杰罗的男人,是侍奉宫廷的诗人。一个评价不高的人物。在旧宫出入的艺术家里,有的是纯粹的艺术家,有的是比较近似宫廷人物的那种。丹杰罗是典型的后者。是以小聪明和伶俐的口齿待人处世的那种男人。

对我的突然来访,丹杰罗并不是很惊讶。

「迟早会以这样的方式和您见面,我是心里有数的,大师。」

一副丝毫不在于的口吻,让我不禁心头火起。

跟他说想谈谈写信给她的事,他歪著脑袋装作不解的样子。

我把信上的诗句背出来给他听,他愉快地微笑起来。

「如果是那首诗的话,我倒知道。那是罗伦佐·德·梅迪奇的作品,大师。」

他一副老于世故的样子喃喃说,我不发一语生气地瞪著他。

被称为豪华王的梅迪奇家族的罗伦佐,是我故乡佛罗伦斯的实际统治者。

在威胁信上写著罗伦佐的诗,这样的行为可说是在讽刺我,让我越想越气。

「说的也是————会怀疑给她的那封信是在威胁你们是吧。」

像是在赞同其他人的事似地,丹杰罗点头说。

可是,突然又歪著脑袋不解的样子,思考了起来。

在沉默中,房间里饲养的鸟发出呜叫声。是一只漂亮的鸟,脚系任粗粗的栖木上。

「对了,为什么认为写信的人是我?」

他一副不可理解的样子问说。我看著他,淡淡微笑。一种会心的笑。

是鹦鹉喔。我这么一说明,丹杰罗看似吃惊地眉头上扬。显然是想不到我会仅仅因为那样就查出是他。

饲养鹦鹉的历史已经很久。

据说古希腊人,很喜欢饲养这种从印度传过去的鸟。会和人亲近、也很会模仿的这种鸟,在欧洲也很受到珍视。米兰宫廷里,饲养的人也很多,她就是其中之一。

会泄漏我们秘密的人,怎么想也不应该存在。但如果泄漏秘密的不是人的话,那又另当别论了。鹦鹉是会学人说话的。

因为鹦鹉是一种珍奇的鸟,人们对饲养的方法不太瞭解,所以饲主常常会有各式各样的疑问。自然而然,志同道台的饲主也会因此来往更密切,带著爱鸟聚在一起。

在那样的场合,她的鹦鹉泄漏了可能暗示我们关系的风声,是比使用复杂的装置来窥探旧宫里的居室,更有可能的事。

所以,要过滤出懂得拉丁文诗歌、能出入旧宫、有饲养鹦鹉,并且和她很有交情的人,并不是很难的事。在调查丹杰罗的时候,也听到他最近纠缠著她的流言。

我说明之后,丹杰罗的态度出现变化。

措辞显得没有礼仪,表情浮现粗鲁的笑容。

「那么,如果写信的人是我的活……,您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大师。」

希望能停止威胁她的那种卑劣的行为。我这么说。

「威胁?」

他发出看似愉快的声音笑说。

「可是,只是这么一封信,一点也不见得是在威胁你们,不是吗,我想,正确的解释是,那封信是要促使那种不伦的关系及早结束。她决定今后不再和您见面,是聪明的作法。」

「您说得没错,丹杰罗先生。」

我坦率地承认了这件事。

可是我也知道,诗人看似通情达理的态度,不是他真正的心意。

「谢谢您给我那样的机会。不过,既然您如此知道了,这么一来,我的日子变成忧心害怕,担心哪天过错会曝光。」

「说的也是……。希望我封口是吗?」

嘟囔著的丹杰罗,眼里闪烁著兽性的贪婪。我一边压抑住要爆发出来的厌恶感,一边殷勤地点头。

「是的。当然,请让我支付适当的酬谢金。同样是宫廷里的人,想请丹杰罗先生今后让我和您成为好友。所以一点小意思先作为友情的证明。」

「那样说的话,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丹杰罗满意地点头。然后又假惺惺地说:

「不过,为了避免误会,我得先说清楚。关于你们的事,我可没打算做什么到处宣扬的事哦。如果因为这样,而失去您这种有才能的人,毕竟对米兰宫廷来说也是很大的损失。」

「您这么说,我就得救了。」

我像放心似地吐了一口气,并向丹杰罗提出有点略少的金额,因为觉得这样会显得更像是真心的。不出所料,丹杰罗露出不满意的样子。不过,在我保证会加上手头有的几件艺术品后,他接受了。

我指定了大教堂八角塔设计案的甄选会场,作为交付艺术品的地方。因为丹杰罗作为宫廷的职员之一,那天也会参加审查。

丹杰罗肯定不是那种愚蠢的男人,会没想到被我怨恨的可能。

可是,因为我指定了那个地方,他的戒心明显地松懈下来。在众人聚集的审查会场,我要危害他是下可能的!大概他是那么想的吧。而这正是我的目的。

想从我这里夺走她的人,是不可原谅的。

我从一开始就铁了心,打算杀掉丹杰罗。

那天,我用准备好的短刀刺进丹杰罗的胁腹。刀尖触及肋骨的感觉,虽然令人不快,但光亮锐利的刀刃,就那样深深没入他的身体里。

被装了金币的麻袋夺去注意力的丹杰罗,连想抵抗都措手不及。

俯视轻易就卧倒在地的诗人,我有一种想笑出来的心情。为了不让溅出来的血会沾到衣服引人注意,我还特地穿了黑色的上衣,不过看来也没那个必要。

是在一个紧邻旧宫大厅的小房间。

用来暂时保管甄选淘汰掉的设计案和模型的房间。门是可锁上的,不过是那种从钥匙孔能看到房间里面的简单构造的锁而已,要另外配一把钥匙很简单。

不再看一眼已经失去意识的丹杰罗,我开始进行「作品」的最后完工。

把准备好的画板贴在门上,利用现场有的模型,把镜子立在适当的高度。只有正确测量镜子到门的距离这件事比较麻烦。不过,做完这个后,也就全部准备就绪了。

从倒卧在地的丹杰罗身体,红色影子般的血泊正在蔓延。我确认那个之后。打开门走向大厅。用另外配的钥匙锁上后,门当然就关上了。有原来钥匙的,应该是伊尔·摩洛的秘书,不过,他没有来开这个房间的理由。

大厅里,晚宴的准备已经开始————是宫廷方面为了招待参加审查的大教堂的主教们准备的,然后也邀请了像我们这样的艺术家和乐师们的夸大活动。

「您在做什么?大师。」

我又站立在那房间的门前时,认识的官吏们出声打招呼。

在找丹杰罗先生。我回答说。

「想把他要的艺术品交给他,不过却找不到人。所以,心想他是不是任这房间里,如此而已。」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来瞄一下里头吧。」

其中一个年轻的官吏自动把眼睛凑近钥匙孔。

「从那里看得儿吗?」

「是的。房间里如果暗的话,就不太行。现在是黄昏前,所以能一直看到角落。」

俯视得意说著的官吏,我忍住没有笑出来。那个官吏就那样把脸靠在门边,有好一会动都没动。

「这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说著,他一边拂掉身上的灰尘,一边站了起来。我满意地点头。

我若无其事地去参加了晚宴。食物做得很好。也碰到几个在找丹杰罗的人,但他们谁也没找到他。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丹杰罗正倒卧在谁都看不见的房间里头。

隔天,八角塔设计案的最后获选作品发表了。

我的作品落选,但那样的结果我感到满意。

大教堂在米兰城市的中央,展现著它未完成的雄伟。每次抬头仰视它那样的英姿,我的心情似乎就变得开朗了起来。

我心里想,我要早点告诉她这件事。

4

十一月已经过了一半的某一天,嘉琪莉亚隔了许久又和雷奥纳多见面了。是因为要还那幅素描,和鲁多维克一起去了他的工作室。

异乡人的艺术家,在充满亚麻仁油和颜料气味的起居室迎接他们。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不高兴。他闹别扭的原闵,很明显是因为鲁多维克。还是不应该和鲁多维克一起来是吗?嘉琪莉弧有点后悔了起来。

「是因为八角塔的设计案没被采用的事,还在火大吗?」

什么闲话也没有,鲁多维克就这么问。声音似乎很吃惊。

「当然。那件作品是以去芜存菁的托斯卡纳样式,加上独一无二的双重骨架构造设计成的划时代方案。不采用那个,而选了个不怎么样的哥德式作品,我被淘汰掉的作品真是死不瞑目。」

雷奥纳多一副不满的口气说。

「没办法。大教堂的主体是十四世纪开始动工的古建筑。考虑到整体的协调感,不能只有八角塔做成新颖的样式。建筑委员也说过,不是吗?」

鲁多维克劝解地说。负责大教堂工程的建筑委员长,是建筑师布拉曼特,也是有名的宫廷工程师。如果是他决定的,别说雷奥纳多,就连鲁多维克也没有异议的余地。

不过,虽说是落选了,雷奥纳多的设计案得到众人的惊叹和赞赏。就连布拉曼特本人,对于他出色的设计,也是赞赏有加。

其实,性情多变出了名的雷奥纳多,对这种得花上好几十年的大教堂工程,真的会感兴趣吗?嘉琪莉亚并不这么认为。

感觉上是,他预料自己会落选。故意提出和大教堂不协调的设计————前卫性的托斯卡纳样式。为了得到名声,舍弃实利。

是不是应该指出这一点,嘉琪莉亚犹豫著。注意到嘉琪莉亚有话想说的样子吧,雷奥纳多会心地微笑。怎么看,他似乎都不是真的在生气。

「看来,波提切利绘画的谜好像解开了,伊尔·摩洛。」雷奥纳多突然改变语气说。

鲁多维克带著苦笑的表情点了头。

「大家为了婚庆订的画,他却画了私通的场景,从这里可以瞭解,波提切利的人品是不好的。」

「说的也是,是她从旁指点的吧。」

雷奥纳多眯眼看著嘉琪莉亚。

嘉琪莉亚似笑非笑。鲁多维克在场的这时候,没有对那幅画的主题谈笑的心情。

不习惯闻到绘画材料的气味,嘉琪莉亚带来的白貂发出撒娇的声音。她饲养了不少动物,其中她尤其喜欢这只貂。

请雷奥纳多画的那幅肖像画,画的也是她抱著这只名叫里贝拉的白貂。

「……对了,伊尔·摩洛。杀死丹杰罗的凶手还没找到吗?」

看了一会还回来的素描后,雷奥纳多喃喃问了一句。

嘉琪莉亚大吃一惊,倒抽一口气。鲁多维克也吃惊地仰起脸。

「没什么好吃惊的吧。尸体是在这个旧宫里找到的。或许你想封锁消息,不过流言已经传来传去了。」

雷奥纳多说,一副不可思议的眼神仰视著鲁多维克。好像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的口吻。

「总不会只是为了还这幅画,就特地来我这里吧?所以会认为是为了调查杀人的事而来的,不是也很自然吗?毕竟主办那天晚宴的是你,设计案的审查会议我也去了。听说丹杰罗是在紧邻大厅的地方被杀的?」

「是啊……。」

鲁多维克咬唇点头。光是在宫廷主办的晚宴上发生杀人事件,就已经很丢脸了,更何况是在大教堂的主教们也在场的情况,那就更糟糕了。此事攸关米兰大公的权威,非得尽快抓到凶手不可。这件事想必让鲁多维克很伤脑筋。

「你说流言已经沸沸腾腾,关于丹杰罗死掉的样子,你有听到什么吗?雷奥纳多。」

「没有。为什么?」

「死的样子很奇怪。」

鲁多维克声音非常低沉。

「死状很凄惨这不用说。不过,有更奇怪的事,让我老想著,正在到处询问。」

「这倒是有趣……说来听听吧,伊尔·摩洛。」

雷奥纳多舔了一下嘴唇。能干的摄政大臣那种困惑的样子,似乎撩起了这个性情古怪的艺术家的兴趣。鲁多维克像是担心一旁的嘉琪莉亚似地转头看了一下,但终究还是继续说下去。

「丹杰罗自己不是建筑师,但因为和大教堂当局有交情,也写了赞美米兰大教堂的诗歌,主教们很喜欢,所以他也以审查人员的身分出席了审查会议。」

丹杰罗不见人影,似乎是在审查会议结束后,晚宴快要开始的那一小段时间发生的。他的职务是在庆宴中作即兴诗娱悦宾客的宫廷诗人。那天丢下工作不见人影,听说米兰大公很生气,叫官吏们去找他。

但并没找到丹杰罗。旧宫的大厅当然不用说,周围、甚至他的住处,也都搜找过,但谁也没有看到他。

「找到丹杰罗,是隔天早上的事。大教堂的辅祭想要清理落选的设计案和模型时发现他。是死在大厅旁边的一个小房间里。」

「晚宴的时候,没有查看那个小房间吗?」

雷奥纳多插嘴问说。鲁多维克立刻点头。

「当然是最先查看了,不过大听周围的建筑老旧,从钥匙孔就可以简单看进房间里,所以并没一一开门查看。丹杰罗遇害的那个房间,是很容易看到里头的,不会谁都没有注意到。」

「这么一来,也就是说晚宴的时候,丹杰罗还活著是吗?」

「嗯。」

鲁多维克点头。然后是片刻的沉默,嘉琪莉亚利用这机会谨慎地说:

「会不会是在别的地方被杀,晚宴结束后,才被抬到那里去的?」

「不,应该不是那样。」

鲁多维克语气郑重地说。雷奥纳多眉头轻皱。

「这和你说的,死的样子很奇怪一事有关系吗?」

「对。丹杰罗的侧腹,有短刀刺进去的伤痕。血从那里流出来,在地板上摊成一大片。现场也没有踏到血迹的脚印。」

「如果不是在那里被杀的话,是不会变成那样的。」

雷奥纳多像是自言自语似地喃喃说。嘉琪莉亚也没有出声反驳。

还活著的时候,先把他抬走关在别的地方,等晚宴结束了之后,才把他抬进那里杀死,这种作法虽然也不是不可能,但其实不太实际。审查会刚结束时,大厅上有几十个人,要把一个成年男人藏住抬出去,想来是不太可能。

而且也没理由得那么麻烦,一定要在旧宫里才杀死丹杰罗。如果能顺利把丹杰罗抬出去的话,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他杀了,不就了结了吗。

鲁多维克深深叹口气,又继续说:

「比这更奇怪的是,丹杰罗的手被砍掉了。」

「手?」

「对。凶手杀了丹杰罗之后,又把他的手砍掉。从手腕那里,左右两边都是。地板上也有斧头砍下的痕迹。」

「喔……」

和不愉快皱著眉头的鲁多维克截然不同,雷奥纳多只是古怪地、声音冷静地嘟囔著。

听说不是用刺死丹杰罗的短刀切断他的手,而是用放在暖炉边的斧头砍断的。然后砍下来的手,被丢进暖炉里。因为暖炉里没有生火,所以一看就知道那是丹杰罗的手。

「如果被杀的,譬如说……是像你这样的艺术家的话,还能理解。对你怀恨在心的人,会有想把你创造作品的手剁下来的心理,这还是可以想像的。」

「但是丹杰罗是诗人。」

「对。而且凶手并不想要他的手,砍下来后,只是随便地丢进暖炉里。到底为什么会做那样的事?」

「嗯……,是诗人……。」

雷奥纳多发呆似地嘟囔著,对于一副困惑模样的鲁多维克提出的问题,并没回答。

「被剁下来的手,没有什么其他的特徵吗?伊尔·摩洛……譬如说,明显的伤痕之类的?」

「伤痕?那样的东西没……不,确实是有像用刀尖弄出来的伤痕。」

鲁多维克一副诧异的样子喃喃说。会把手剁下来的凶手,即使弄伤了手掌,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是吗?他似乎想这么说。

「喔……。会不会是左右手掌都有?从掌心贯穿到手背那样的伤痕?」

鲁多维克大吃一惊,表情僵硬地看著雷奥纳多。

「你怎么知道?」

「嗯。果然是这样。」

雷奥纳多看似愉快地抚摸著下颚。鲁多维克说不出话,楞在那里。嘉琪莉亚一边摸著白貂的背,一边想著,为什么雷奥纳多会这么思考呢?

在双手被砍掉前,丹杰罗的尸体有三处的刺伤。胁腹和左右手掌。听到尸体的手被砍下来时,雷奥纳多似乎最先想到的是那个。二处的伤,代表的是什么呢?

嘉琪莉亚沉思著,手臂中的白貂发出叫声,不停地扭著身子,尾巴似乎缠住嘉琪莉亚衣带的结。那一瞬间,嘉琪莉亚念头一闪。结、三处的伤。

「是清贫、贞洁、服从……对吧?老师。」

转头看向嘀咕著的嘉琪莉亚,雷奥纳多有所含意地微笑了。

鲁多维克深皱眉头。一副「到底在说什么」的疑问表情。

「先谈这个,雷奥纳多————。你也是宫廷技师,想不出什么让任何人都看不到的隐藏尸体的方法吗,如果这个能明白的话,至少对大教堂的主教们,我还有理由可辩解。」

鲁多维克的表情变得悲壮,说:

如果连宴会的隔壁有具尸体倒在那里也没注意到————这种事要是傅到教皇耳里,会是攸关米兰朝廷存亡的事。」

现在的米兰大公吉安·盖勒亚佐年纪还小,米兰朝廷的基础还相当不稳固。

可是,雷奥纳多冷淡地摇头。

「这种事,我不用想,本来就知道的。不过,话说回来,这事或许只有我才知道……」

鲁多维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呆呆地凝视著这个异乡来的艺术家。

「而且,凶手的名字大概也知道了。丹杰罗先生临死之际泄漏的。」

「什么?……可是那房间里,丹杰罗的留言之类的,哪里也……。」

鲁多维克声音嘶哑地说。雷奥纳多看著他,眯眼微笑淡淡说:

「在参加审查会议的人里头,找找看有没有一个名叫法兰西斯的男人就可以了。法兰西斯……,和我同样是艺术家,从佛罗伦斯来的。」

嘉琪莉亚和鲁多维克只是目瞪口呆一直楞在那里。

5

是个美丽的女孩。肌肤白得宛如透明般,一袭华丽的低胸礼服,非常相称。苗条优美的身姿,让人想起画中的仙女。一边抚摸著抱在膝上的白貂,淡褐色的眼睛懒洋洋地低垂。

在女孩的旁边,是个穿著舒适宽敞服装、个子高高的男人。是个美男子,让人想到优美的英雄雕像。同样是宫廷技师,我很清楚他的名字。

不过,我的名字,他恐怕不知道吧。他————雷奥纳多·达·文西,是米兰宫廷唯一的一位「公国技术家兼画家」。

「今天承蒙邀请,非常感激!大师。」

我有礼地打招呼。

雷奥纳多也态度认真地说,很抱歉突然无礼地把我找来。

听说他是个古怪的人,但我没有感到他是难以应付的。他态度和善,遣词用句也精炼。

可是,那样让我更加紧张起来。我隐约感觉到。在这时候,会把一个几乎不认识的我叫来,理由只有一个。

杀死丹杰罗的事。

如果是这个男人的话,是能识破我构造出来,让人「看不见的房间」。不,更正确的说,能识破的只有他————和我一样也是佛罗伦斯人的雷奥纳多·达·文西————只有他。

「突然找你来,是因为拜见了您的作品后,感到有兴趣。是大教堂八角塔设计案审查会议那天的事。」

他如此说明。那种表达力式,让我感到似乎话中有话。他说的不是对我的设计案感兴趣。

而是说,对审查会那天的我的作品感兴趣。杀死丹杰罗时完成的「看不见的房间」。那样的房间,让我觉得像是自己完成的艺术作品一样。仿佛被一语道破,我不禁心头寒颤。

「————您知道布鲁涅内斯基之镜吗?」

没什么其他闲话,他这么问。知道的,我回答说。

如果是佛罗伦斯出身的艺术家,没有人不知道布鲁涅内斯基这个名字吧。佛罗伦斯的象徵————「百花圣母大教堂」的大拱顶就是布鲁涅内斯基设计的。

据说布鲁涅内斯基有天把朋友们招来,试验一种奇妙的装置。也就是称为「布鲁涅内斯基之镜」的装置。

他先在画板上细腻地画上象徵佛罗伦斯的百花圣母大教堂。并在画板的中央凿个小洞。像钥匙孔那样的小洞。

然后他把画板和镜子拿给朋友。

他要朋友从画板背面往小洞看出去。另一只手拿著镜子放画板正面,对著小洞。如此,他们用小镜子欣赏画在画板正面的大教堂图画。结果,映照庄镜子里的图像,让他们大为吃惊。

画在小画板上的大教堂,映入他们的眼帘,却是有如实物那么巨大。布鲁涅内斯基是利用透视画法,让大教堂呈现在人的两臂之间。

所谓透视画法,是将实际物体依大小比例缩小再现。那样画出来的虚构景色,看起来就像宝物一般真实。利用镜子,布鲁涅内斯基向朋友证明了透视画法的效果。

「假定说,有谁先精确地画了旧宫小房间的画。」

雷奥纳多继续说明。

「那人再把那幅画贴在房间的门上。当然,画上头,和门的钥匙孔同样位置的地方,也有个小洞吧。然后把镜子放在钥匙孔前方。如果有人从钥匙孔看进房间里头的话,映人他眼里的不是实际的房间,而是画了房间样子的画。」

「的确……。和布鲁涅内斯基之镜同样的原理。」

我声音平静地说。对于自己没有不安,也觉得不可思议。同样是佛罗伦斯人的雷奥纳多,会注意到我的「看不见的房间」的构造,也不是难以想像的。虽然如此,也不能只因为我是佛罗伦斯人的缘故,就能确定我是杀死丹杰罗的凶手吧。因为那时用到的镜子和木板画,在尸体被发现之前就已经被我搬走,而且也早就处理掉,没留著了。

「难道那是在说丹杰罗先生被杀死时的事吗?」

我总算注意到了————以这种态度,我看著雷奥纳多。

雷奥纳多点头,回答说:

「我去他被杀死的房间看过了。」

我皱了眉,不是装出来的。那让我想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流言:这个男人到刑场或解剖室素描尸体。

「虽然丹杰罗先生的尸体已经被抬走,但他的血迹还庄。还有落选的设计案和模型也是。」

「在那里头,大概有我的作品。你的也是,那件非常好的作品。」我这么说,雷奥纳多轻轻地耸一下肩膀。他的作品,我也觉得是非常好的设计案,但他本人似乎不太感兴趣。

「是啊。不过。只看了模型,就算审查委员也说不准是谁的作品吧。」

他的话我也赞成。所以丹杰罗要用我的作品说出杀死他的凶手的名字,是绝对不可能的。那也是我能心平气和的理由之一。

「但是,住那房间里,发现了一点点有趣的事。」

雷奥纳多喃喃说。我听了不禁心头一惊。

「最靠近丹杰罗先生倒下的地方的模型,只有圆拱、屋顶和塔的部分有血迹。其他部分都没有,只有那几个地方才有。」

是怎么一回事?我深皱眉头。丹杰罗的复仇心,彷佛黑暗一点一点地从四周笼罩而来,我的心里很不舒服。

「一开始我并不瞭解,但终究只是简单的文字游戏。把圆拱(archi)、屋顶(tetto)、塔(torre)连著一起念的话,就是建筑师(architettorre)的意思。」

「啊,是啊……。」我的心怦怦跳。最初和丹杰罗见面时,我自称是建筑师。为了要在设计案的审查会时交钱给他,这样说比较方便。可是要说我是建筑师的话,我其实没做出什么实际成果。对于他那么说,我有想要感谢的心情。

「的确。可是,虽说是建筑师,在那地方……」

「对。是有很多建筑师在那里。如果丹杰罗先生想藉此指出杀人犯的名字,仅仅那样是无法让人明白的。因为他的两手都被砍掉,所以没办法写字留言。」

「两手都……太残酷了。凶手到底对他有什么恨……」

我故意显得很吃惊。官吏们似乎受令封口,所以关于丹杰罗死的样子,现在还没有详细的消息传出来。

可是雷奥纳多连看我也不想看,低声喃喃说:

「是恨吗?」

我惊呆地看著他,一个字也吭下出来。甩一下长发,他仰起脸,说:

「对不起。但丹杰罗先生是诗人,如果能在瞬间想出那种谐音的他,会想到利用诗歌的一些其他基本技巧————譬如暗喻,来留下凶手的名字,也不是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吧?」

我沉默无言。眼前这个漂亮的男人,让我开始感到可怕。

他清澈的目光动也不动凝视我。

「凶手砍断丹杰罗先生的双手,扔在暖炉里。但他是诗人,如果双手被砍掉的理由只是怨恨的话,说来其实有些奇怪。我想,凶手一定有什么理由,非得砍掉他的手不可。想必是为了要掩盖什么,而砍断丹杰罗先生的手。」

「什么……什么意思?」

我不禁问说。声音会不会很奇怪,我感到不安,但沉默不语也很不自然。

「所以要掩盖的是指出凶手名字的暗喻。不知道是凑巧还是故意,总之凶手用短刀刺进丹杰罗先生的右胁腹。丹杰罗先生利用这件事,把刺进身体的短刀拔出来,然后刺伤自己的双手————和钉死在十字架的神子相同的地方。

「是在死之前,想把自己比作神的儿子是吗?」

我试著把话引开,但雷奥纳多的表情没有变化。

「不。是圣伤。」

「圣伤?」

「对。在身体同样的地方,得了和神子一样的神圣伤痕,是圣人的证明。双手有圣伤的圣人有好几位,但要说右胁腹也有圣伤的圣人,第一个让人想到的,就是和您同名的那一位吧————大师法兰西斯。」

「……亚西西的圣法兰西斯————圣方济。」

我下意识地喃喃说。对于这位和自己同名的圣人。他的事迹我当然很清楚。生于富豪之家,但捐出自己的财产修建教堂的圣人。

据说他过见六翼的炽天使,而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获得圣伤奇迹的圣人。所以宗教画里头的他,被画成双手和肋旁有圣伤这样的特徵。

「你大概没注意到,但听说丹杰罗先生在自己的衣带打了三个结。」

「清贫、贞洁、服从…吗?」

我苦笑地喃喃说。也是圣方济会创始者的圣法兰西斯,倡导这三种美德,从事福音传播活动。在他的肖像画里,衣带上的三个结,就是象徵著那些美德。只要是艺术冢,谁都知道这件事。

说也奇怪,我心情冷静地凝视著雷奥纳多。

我运用布鲁涅内斯基之镜,构成「看不见的房间」的秘密被揭穿了。

晚宴的时刻,让人产生错觉,以为丹杰罗的尸体没在那房间里,是证明我无罪的唯一方法。然而,当丹杰罗的「遗言」被注意到时,我会被怀疑也就变成迟早的事了。因为,要说是建筑师的法兰西斯的话,在那地方只有我这么一个。

可是,同样是佛罗伦斯人的雷奥纳多,揭发了我的罪行这样的事,似乎让我充满了冰冷的愤怒。一种像是被同胞背叛的感觉。

「您没问我为什么杀死丹杰罗?」

用责备似的语气,我说。

雷奥纳多浮现意外的表情。看似尴尬地歪著嘴唇苦笑。

「说实在,这样的作法并不是我的本意。而是因为受她所托。」

他这么说,眼睛看著身旁的美丽女孩。名叫嘉琪莉亚·迦乐兰尼的年轻女孩,虽然和我所爱的那个女人,岁数相差有如母女。但这个女孩,人们说她也是伊尔·摩洛的爱人。

「关于您杀死丹杰罗先生的理由,我知道。」

看著喃喃说著的她,我不知该说什么。从她淡褐颜色的大眼睛,一行眼泪流下,她在哭。

「……女士来找我商量过。」

女孩说了我所爱的那个女人的名字。

「她问我坦白了自己虽然是摄政大臣的爱人,但又和您发生关系的事。而且,把信交给您的事也跟我说了。」

听到女孩说到信件的事。我顿时非常惊慌。为什么她会跟嘉琪莉亚说这件事,我无法理解。

「她从摄政大臣的画得到灵感,写了一封信,内容是关于你们的关系被人知道了那样。因为她想,如果您看了那封信,会因为害怕摄政大臣知道而避免再和她见面……她想结束和您的关系,所以写了那样的信。」

「……。」

从我的口中,发出不成字句的声音。关于写给维纳斯的那一段诗,原来是她自己抄写的,为的是要疏远我。

「但是,您拚命想要找到写信的人,那件事让她非常害怕。因为她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对象,也打算迟早要向摄政大臣坦白,说她想要结婚。可是……」

「……丹杰罗!」

我茫然喃喃说。

女孩并不是因为同情我而流泪。嘉琪莉亚是为她而哭。为了所爱的人被杀死的她而哭,被一个嫉妒得快发疯的男人所杀。

不是鹦鹉。向丹杰罗泄漏我和她的秘密的不是鹦鹉。是她自己。丹杰罗肯定是一边嘲笑我,一边听著我幼稚的推断。

思考起来,丹杰罗从头到尾都没说他是写信的人。他想到的是接受我希望他封口的提议,想要藉机赚些零花的。因此隐瞒他自己和她的关系,接受了我的提议。我只是被他耍了而已。

「摄政大臣并没在这里,所以我这样向您请求。如果您现在心里还有…女士的话,关于杀死丹杰罗先生的理由,请不要提到她的名字。如果她知道是因为自己写的信导致丹杰罗先生的死,她不知会有多悲伤……」

嘉琪莉亚·迦乐兰尼以坚定的声音说。

如果她自比是维纳斯的话,这个女孩就是米诺娃吧。美丽无瑕的处女神。是手工艺和艺术的守护神,也是不宽恕罪人的正义之神……

而我,就是丑陋的伏尔甘。神话中的伏尔甘,利用自己非凡的工艺向马尔斯报仇,可是我不一样。我自以为是战神,其实是所爱的人和别人私通的愚蠢的罪人。

那封信里最后的言词,现在又让我想起。

因为最重的罪

应该得到重重的惩罚

刑警们进来,房里一阵骚动。

雷奥纳多他们好像要离开了,不过我也没打算看著他们。

我只想拚命地回忆起,我的画中,她那没有忧郁的身影。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