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在玻璃罐里的蓝色眼珠形态优美, 仿佛散发着光辉。
像是美丽的天空,让人如痴如碎。
简宁将玻璃罐拿在手中,仔细地凝视了一会。他漠然的脸色出现了些许波动, 流露出一点温柔味道。
透过那双蓝色眼珠, 他似乎还能看清当初少年望向他时候的目光。
羞涩地。忐忑地。带着全然的信任与依赖。
可惜身为心理医生,人性的复杂他最清楚不过, 而情绪不过人体大脑皮层之中分泌的化学物质, 所有东西都终将逝去。
情绪会消弥。
人也会死。
本该美丽而永存的标本, 也终将随时间归于粉尘。
他从旁边的工具箱里拿起塑胶手套戴上,打开了罐子,将东西从玻璃罐里拿出。
“可惜了。”
他低语呢喃,脸上那点温柔神色已经逝去,
寂静的夜色笼罩着诊所,简宁的脚步声再度在大堂响起。
“所长拿好东西了?”在前台工作的护士抬起头, 柔声道。
简宁温和地朝她点了点头,迈步走出诊所。
而他没有看到的是, 在他走出大门的一刹那, 身后护士那双漂亮的小鹿眼睛,变成了两个漆黑的、血淋淋的空洞。
汽车再度启动。
开过城市汹涌车流,再度往郊外行驶, 在靠近江边的道路疾驰, 侧头就可以见到江面上反射着城市繁华灯光。
在一处偏僻的路段,简宁下了车。他站在栏杆旁夜色里看了一会江面风景,而后便随手将衣兜里的眼球抛到了江水中。
细小的东西没入江水,很快便不见踪影。
涌动的水声在夜色中流淌着,将最后的证据湮灭。
——就像是这二十年来、将往事掩埋、流淌不息的时间。
晚风吹起简宁身上修长的白大褂。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他淡淡想。
*
“教学?”
谢眠轻轻的问话,令凌俞的眼眸微深。
在今天的意外没有发生之前, 他原本确实想过许多关于今晚教学的内容。
他有很多要教,也有很多想问——譬如问问谢眠,他在今天早上节目之中所透露自己的心理障碍究竟是怎么回事,譬如怎么循序渐进,教会谢眠去认清自己的心意,教会对方,究竟什么是成年人的情与欲。
他想要把眼前人一寸寸剥开,彻底看清他的内里,看清楚每一寸他曾经看见或者不曾看见的角落。
二十六年了,他从未对哪个人有过这样的冲动。
凌俞告诉自己要耐心。
谢眠受了伤,需要好好休息。他们之间还有很多时间去教、去学、去适应。
可是此时此刻,他看着青年微微仰头,仿佛在天真问询他的目光,眼眸里盛着依赖与信任。却忽然回想起刚才在车中侧头,看见对方吸烟时候身上的寂寥,明明身在这个世界,又仿佛与人世隔离。
他的声音低哑下来。
“先吃饭。”他道,“回去再继续教你。”
说着,他把仔细切好的牛排推了过去,又起身,去自助餐桌给谢眠拿蔬菜沙拉,把各种各样蔬菜都装了一点,点缀了颜色漂亮彩椒,淋上了黑松露酱。
投喂的时候看见到对方的满足的眼睛,心情似乎也变得欣悦。
等两人吃完饭,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
夜风吹拂,酒店门口喷水池折转出迷离的灯光。
凌俞侧头看向旁边的青年,对方的身体笼罩在他宽大的队服之中,微卷漆黑的发丝触着衣领,更显得那张巴掌大的脸小而乖巧,漂亮惊人。
他心尖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下,除却欲i望之外,生出一种更加柔软的炙热感情。
来不及细想,却有一个熟悉声音在旁边响起。
“队长?”
凌俞抬眼看去,在喷泉旁边的走道上,站着一个穿着白t牛仔裤的少年,长相阳光帅气。是队里的替补季风。
季风走了过来,笑道:“队长今天这么晚才回来,是和朋友出去吃饭了吗?”
他的目光越过凌俞,落到他旁边的谢眠身上,忽然再移不开眼睛,声音变得有些磕巴,“你、你好,你是队长的朋友吗?我叫季风,是、是dfd的替补。”少年的脸色涨红,“你……你好漂亮啊。”
谢眠听着季风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微微挑了挑眉。
如果他没记错,季风本来是原书之中的主角攻之一。他和白昙相遇就在今晚——dpl中国区决赛前夕。
在单人赛失利、出来散心的季风偶遇了正在夜色里散步的白昙,被对方鼓励支持,重新恢复了信心,回去努力训练,终于在世界赛中大放异彩。他对白昙萌生好感,继任为dfd队长之后,就向白昙进行猛烈追求,和左妄在微博上争风吃醋,向白昙表白争宠。
然而今天白昙已经因为惊吓昏迷,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清醒。攻受两人相遇错过。
这也很可能是之前为什么吊灯会突然脱落的原因。
他的存在已经太过于破坏剧情,剧情要将他置于死地。
想到这,微微撩起眼皮,朝着季风弯了弯眼。
“多谢。”
季风看着眼前人那对纯黑清澈的眼眸,对方长长睫毛浓密卷翘,好像要把人勾进他眼中。
他脸色更红,慌乱解释道:“我、我说漂亮没有其他的意思,你长得太好了,我没怎么上过学,一时之间真想不出别的形容词……”
谢眠轻轻笑了声。那笑声有些低,沙哑又撩人。
旁边凌俞的表情已沉凝。
“季风,”他淡淡道,“明天还有中国区决赛。你不在房间里休息,还在外面逛什么?”
季风仿佛这时候才回过神来,队队队长还在他身边!
他挠了挠头,老实解释道:“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间想出来转转。不过话又说回来,队长最近的状态那么好,明天应该没有什么需要这个替补干的吧。”
凌俞:“收回你这种想法。每次比赛之前,都要做好充分准备。还有,前几天的单排预选赛复盘,难道还不够你在房间里消磨时间?”他声音淡淡说出了网友送给季风的外号,“采蘑菇的小男孩。”
平时冷淡到半天不说一句话的队长今天怎么这么毒舌?!
季风十分震惊,却不敢再触队长霉头,立正应声道:“我、我马上就回去复盘!”他转头小跑了两步,却又迟疑着折返了回来,拿起手机向谢眠晃了晃,“可以加个微信吗?”
“可以啊。”谢眠笑了笑道。
两人加了微信,季风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跑远了。
只有旁边凌俞眼眸微微变深,眸底暗色堆积。
回到酒店房间,凌俞插卡打开了房门。
谢眠已经解开了身上凌俞的队服,拿在臂弯里,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哥,衣服沾了血,不干净了,我明天洗完再还给你。”
凌俞坐在床上,拍了拍床铺,道:“过来。”
眼前青年乖乖地过来了,却没有马上坐下,而是小声道:“我身上都是血,还没洗澡,不太干净。”
他还记着凌俞有洁癖的事。
凌俞没说话,只是抓住他没有受伤的左手,把人拉进了怀里。
炙热的阳气如同温泉一样将他笼罩,烫进他饥饿的灵魂深处。谢眠背脊微微颤了颤,没有再动,贪婪地依偎在他怀里汲取更多温暖。
凌俞感觉怀里的如同被驯服的猫咪一样乖巧的青年,低声开口道。
“今天要教你的是,以后谈恋爱之后,不要随便接陌生人给的东西。也不要随便加陌生人的微信。”
谢眠面色有些红,歪了歪头,“陌生人?”
“你不认识的,想要靠近你的,都是陌生人。”凌俞低声解释。
谢眠:“如果是我想要靠近的呢?”
凌俞牵起了他左手,五指交叠相扣,道:“如果他也想靠近你,那或许可以尝试一下,把他当自己的男朋友。”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
凌俞低眸看见眼前青年面上绯红更甚,有些慌乱地将他推开。
“哥,明天、明天就是dpl春季赛决赛了,我还是先帮你按摩手吧。”他道。却没有问凌俞刚才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凌俞知道自己说得这么直接,必然导致对方慌乱,他也想要先给对方一点思考的时间。
只是。
他微微皱了皱眉,“你右手受伤了,今天先休息吧。”却又想起了对方手指的灵活。
如果是谢眠的话,一只手按摩,似乎也是可以的。
……甚至不止于按摩。
草。
他暗骂了自己一声,就听到谢眠轻轻的声音。
“不碍事的。”
说这话时,对方的手已经覆了上来。
对方按摩的力道没有两只手一起那么用力,只是软软的、轻轻地揉捏。
却似乎依然有着神奇的魔力,能够让他疼痛的手腕放松,缠绵的痛楚止歇。
那五指柔软,似乎是在按摩他手腕,又似乎按在他心头。似乎有什么剧烈的情感积聚堆积,愈发汹涌,将要从炙热滚烫的心口奔涌而出。
而后他便见,眼前人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他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