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九霄的神色,愈发森冷,透着杀意,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他看向高远这个牵头的人,沉声道:“朕已经说了,诛杀赢紫英、崔安和赵平成是朕的安排。你高远,还认为朕包庇。”
“莫非这世间的事,你认为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吗?”
“朕的话,也不顶用。”
“亦或者,这就是你高远一贯的行事风格,只允许你认同的存在。凡是你不认同的,都是异端。凡是你不认可的,都不能拿出来,都是有罪的。”
话语如刀,这是诛心之言。
皇帝的话咄咄逼人。
扑通!
高远跪在地上,直接道:“陛下,并非臣要质疑。只是林丰的行径,分明是他擅自杀戮。而且他杀人时也不曾对外说是陛下授权处置,直接就杀了。要说是陛下安排,让人难以信服。”
赢九霄强势道:“林丰有黑龙令,是朕钦赐的。唯有黑龙令,才能调动黑冰台的人。你认为没有朕的点头,林丰能调动黑冰台吗?你是脑子浆糊了,还是故意装不懂。”
“你说林丰的话,不作数。”
“你质疑朕,是否授权。”
“朕倒是怀疑,你这种持身不正的人,难以弹劾人。要弹劾百官,要纠察官员,至少要持身正,才能让人信服。连你自己,都是虚伪之人,欺上瞒下,阿谀奉承,利益熏心,你哪有脸面来弹劾林丰?”
赢九霄的话语,杀意湛然。
“陛下,臣冤枉啊。”
高远的心头,生出一丝的紧张,皇帝怎么突然转换了话题,竟转移到他有问题上。
这事儿有些古怪。
高远不可能承认,他昂着头,掷地有声道:“臣为陛下效力,一向秉公守法,一向遵守大秦法纪。陛下的话,臣不敢苟同。从未做过的事情,臣也不会承认,请陛下明鉴。”
赢九霄眼神锐利,说道:“你说没有,那就没有吗?”
轰!!
高远脑子有些懵。
他甚至有些眩晕的感觉,皇帝是故意针对他,一句你说没有就没有吗?
他怎么解释?
皇帝不信任,怎么解释都是白搭。
高远回过神来,虽说皇帝针对,可是高远不能认怂。涉及到利益之争,没有后退的余地。
高远梗着脖子,继续道:“陛下,臣无罪,也不认罪。岂能因为陛下的一句话,臣就认了。如果陛下要这般,臣只能是撞死在这大殿之上,以证明自己了。”
臣子据理力争撞死,这是大问题,足以影响到皇帝的名声。
林丰看在眼中,心中笑了起来。
高远越是这般,结果越惨,他和皇帝斗,那是找死。
赢九霄这个皇帝,不是什么软弱皇帝,赢九霄远比晋国和齐国的皇帝更强势。赢九霄执政几十年,不仅单是治理的能力和威望,还有铁血的手段。
赢九霄嗤笑一声,自案桌上拿起一卷文书,直接扔下去,吩咐道:“自己好好看一看。”
砰!
文书跌落在地上。
这卷文书的落下,使得大殿中,全都安静了下来,再无半点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在高远身上。
高远有些慌。
这是什么情况?
如今的变化,似乎超出他的预料。高远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文书,他翻开卷宗一看,眼睛瞪大,脸上露出惊骇神色。
蹬!蹬!
高远后退了两步,神色惊慌无比。文书当中,尽是高家犯下的问题,全都是罪证。有高远儿子肆意为恶的,仗势欺人,打死了商贩、百姓的;也有高远妻子,借助高远身份,为娘家谋取利益,为娘家安排官员做官的;甚至,还有高远本身收受贿赂,以及行贿上官的。
诸多的罪证,一一罗列清楚。乃至于,时间地点都清楚无比。
这个前提下,高远还怎么辩驳呢?
无法辩驳。
扑通!
高远又跪在地上,他这一刻惊慌失措,以头叩地道:“陛下,臣有罪。”
先前,是他弹劾林丰。
如今,他一下就陷入困境,一桩桩一件件的罪证,使得他所有的话和指责都失去了支撑。
赢九霄不屑道:“你刚才说朕是污蔑你,是诬陷你,你要撞死在这大殿之上。如今,你高远犯下的罪证,一共有十九条,每一条都是大罪,甚至不乏砍头的大罪。”
“来,你给朕表演一下,该如何撞死在大殿之上。”
“你出身御史台,要持身正,才有弹劾人的立场。你自己的屁股都是歪的,贪赃枉法,还要弹劾人?谁知道你是不是收了钱,来故意戕害人。”
“你这样的人,就是一个硕鼠,你在朝廷中大行其道,那是祸害我大秦。”
“你,罪该万死。”
昨天的时候,赢九霄就让赢三调查鲁逸等三人。从鲁逸等人的身上顺藤摸瓜,很清楚调查清楚鲁逸三人的周边关系网。这一情况确定,继续往周边调查更是轻松。
黑冰台的情报网,查这些情况是易如反掌。
高远已然是彻底懵了。
皇帝的准备太充分,甚至皇帝早就有了他的罪证,是等着他来上钩的。高远心下绝望了,到了这一步,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他以头叩地道:“臣有罪,臣以死谢罪。”
他站起身,直接朝一旁大殿的梁柱撞了过去。
砰!!
沉闷的撞击声传出。
高远额头出血,一瞬间便撞死身亡。他身体瘫软下来,已然是失去了气息。
林丰看到后,嘴角笑容绽放。
这些人要弹劾他?
可惜,这些人的屁股自己都歪了,还怎么弹劾。这些人要置他于死地,还不够格。
赢九霄却不满意,他继续道:“高远其人,犯下了十九条大罪。这些罪证,要公诸于众。他在大殿上畏罪自杀,死不足惜。他的家人违法乱纪,要查究清楚,该问罪的问罪该处置的处置。这事情,交给刑部来负责。”
“臣遵旨。”
刑部尚书陆**站出来,恭敬回答。
大殿中,开始议论纷纷。
所有人脸上的神情,都有些惊骇,高远已经死了,皇帝的处置要进一步追究,分明是杀人要诛心。即便是高元死了,也得让高远彻底丧尽名声,成为一个贪赃枉法的奸臣。
这是高远的盖棺定论。
赢九霄目光一转,道:“崔赋!”
“臣在!”
崔赋站出来,这一瞬,他内心胆战心惊,彻底慌了神。高远的前车之鉴在,他彻底怕了。甚至,他担心自己被处罚。
毕竟,崔赋也不干净。
似他这样大家族出身的官员,自身都有一定的限制。家族给了资源,支持你上位。你不反馈家族,还是家族的人吗?对得起家族吗?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赢九霄又从案桌上,拿起一纸卷宗,扔在了地上,道:“来,你也仔细的看一看。”
咕咚!
崔赋吓得咽下了一口唾沫。
他看着地上的卷宗,心中扑通扑通的跳动起来。
这一刻,崔赋心中焦躁,他只能是捡起来,翻开一看,也是傻了眼。
这是涉及到他的罪行。
扑通!
崔赋跪在地上,以头叩地,道:“陛下,臣有罪。”
赢九霄没有再搭理崔赋,目光扫过其余参与弹劾林丰的七个人,从案桌上一一抽出卷宗扔在地上。这些人全部心下骇然,一个个跪在地上,都是惶惶不安。
这是被赢九霄打懵了。
他们气势汹汹来,意图扳倒林丰。没想到,林丰这里安然无恙,而且赢九霄手中更是有大杀器。
全都败了。
全都要被处置。
赢九霄看着跪在地上的八个人,有些惋惜。他还以为,会有更多人来,可惜只有这么多人。
杀得少了。
赢九霄着深色平静,继续道:“陆**,所有人员全部下狱问罪。根据其罪行,该杀则杀,该抄家流放则抄家流放。”
“臣遵旨。”
陆**再度回答。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崔馥等人,心头冷笑,这些人妄图和皇帝争斗,这是自找死路。
皇帝的手段,他是见识的。
和皇帝斗,找死。
赢九霄大袖一拂,便有士兵进入,拖着崔赋等八个人下去。赢九霄看向其余朝中的文武百官,又询问道:“你们,还有什么意见呢?是否继续弹劾林丰行凶杀人?”
“臣没有意见。”
有官员被吓得胆战心惊,直接表态,这时候还要掺和,那就是找死。
“臣也没有意见。”
“臣没有意见。”
一个个看戏的人,纷纷站出来表态。他们被刚才的一幕吓到,皇帝摆明了心思,是要为林丰撑腰,只要是弹劾林丰的人,都是有相应的罪证。
甚至,证据确凿。
恐怕这证据,还不止是这些人,还涉及到更多人。
如果仅是皇帝要庇护林丰,也就罢了。问题是,皇帝一手全力支持林丰,一手拿着朝臣犯罪的证据,谁还愿意以身死的代价来弹劾林丰呢?
摊丁入亩推行下去,就是损失一点钱财而已。
再弹劾林丰,那是丢脑袋。
赢九霄点了点头,看向林丰,郑重道:“林丰,这些人已经被处置,你怎么看?”
林丰躬身揖了一礼,心悦诚服道:“圣明无过于陛下,臣叩谢陛下隆恩。发生了这一次的事,臣认为有一件事,必须要提出来说一说。”
赢九霄道:“什么事?”
林丰开口道:“这一次牵头的人,是御史台的高远。他出自御史台,尤其御史台弹劾百官,一直以来是风闻奏事,听到一丁点的风声和道听途说,就可以弹劾任何人。”
“甚至弹劾朝中各部尚书,也是不在话下,这是掀起争斗的根源。”
“御史台设立的初衷,是纠察百官,使得百官不敢逾越,更不敢懈怠。可是如今的御史台,根据一点点小道消息,就擅自弹劾,就可以不顾一切的弹劾,乃至于成为他人手中的武器,要攻讦人。”
“臣窃以为,很不合适。”
“御史台是陛下的御史台,怎么能沦为他人利用的工具呢?所以御史台要弹劾人,得有确凿的证据。没有详细的证据,就弹劾人,那是党同伐异,那是随意抨击人,只会扰乱朝纲,只会成为朝廷中的搅屎棍。”
林丰道:“臣建议,御史台的弹劾,必须有确凿的证据。否则随意诽谤,就追究其责任。”
大殿中一个个官员听到后,眼中放光。
御史台的人很讨厌,很多时候御史台的官员看人不惯,那就弹劾一下。乃至于,要对付某人,也可以找理由弹劾。
这很恶心人。
御史台的权柄,在朝廷中虽说不算重,可是,却也不能忽略。林丰的建议,必然削弱御史台。
御史台的人一听到消息,全都是皱起眉头,一个个看向林丰时,有些敌视。
御史台权利大减。
这不允许。
御史大夫岳信站出来,他五十开外的年纪,在朝中一向很低调。诚然,御史台的其余官员颇为高调,很多人弹劾朝臣。可是在岳信这里,他根本不掺和。
他不表态,御史台就安然无恙。下面的御史台官员,仅仅各自代表自己。
这一次,岳信坐不住了。
御史台一旦是被限制,御史台的权柄就下降很多。
岳信拱手向赢九霄揖了一礼,郑重道:“陛下,我御史台行事,一贯不偏不倚。甚至,御史台风闻奏事,也是御史台的权利。如果废除了御史台弹劾官员的权利,对百官无法起到震慑作用。御史台,也就失去了意义,请陛下三思。”
赢九霄捋着胡须,并未表态,直接道:“林丰,你怎么看?”
林丰轻笑道:“陛下,我认为岳御史的话,有失偏颇。御史台是陛下手中的一把剑,是一把悬挂在百官头顶,令百官不敢肆意妄为的利剑,这是毋庸置疑的。”
“只要御史台在,这一功效就存在。只是御史台大多数,并非这样。大多数的官员弹劾,是有功利的心思,甚至是想要扬名,这样做只会扰乱朝纲,成为你弄我我弄你的名利场。”
“譬如这一次弹劾我,御史台的人占了主要成分。然后,再是各部的人参与。这样的弹劾,都是利益驱使。他们为国考虑了吗?不曾为朝廷考虑,不曾为大秦考虑,只是想着保全自己的利益。”
“再者,岳御史提及废除了风闻奏事,就损失了御史台的职权,我更是不认可。”
“废除风闻奏事,御史台就不能弹劾人了吗?”
“依旧是可以的。”
林丰侃侃而谈,没有任何怯场。
这种辩论,他见得多了。
林丰看着岳信,继续道:“御史台能不能为国除害,不取决于风闻奏事。而是取决于,御史台的人,愿不愿意去调查。你得到消息,就只管消息,不去调查,不去走访,那这个消息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属实,也就罢了。”
“不属实,那么被你弹劾的人,岂不是很冤枉吗?”
“实际上如今的改革,就是迫使御史台的人,不要高高在上,不理会民间疾苦,不要只是听人家一说,你就急吼吼要弹劾人,以至于成了别人手中的刀,被借刀杀人。”
“你去了解了,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才能做到言之有物,才能真正弹劾。”
“这,才是真正的御史台。”
“不是像现在这样,风闻奏事,听到一点风声就乱弹劾。在我看来,这样的弹劾没有半点根据,使得大殿中犹如泼妇骂街,是搅乱朝廷,就是搅屎棍。”
他的语气极为犀利。
没有给岳信留半点颜面。
高远站出来弹劾,你岳信能不知道吗?即便你不知道,高远表态了,你一直像菩萨一样作壁上观,这也不合适。
林丰可不管岳信如何?
他只说自己的态度。
岳信听着林丰的话,心下叹息,思忖着这事儿该怎么办呢?
总不能,任由这么安排啊。
在岳信思忖该怎么解决的时候,王棠一步站出来,拱手道:“御史台方面,御史台方面,应该限制了,不能老是乌烟瘴气的胡乱弹劾。风闻奏事这一职权,需要撤销。要弹劾人,须有详细的证据。没有证据,那就是诬陷诽谤。”
“陛下,臣附议。”
兵部尚书严都,随之表态。
“陛下,臣附议!”
“陛下,臣附议。”
一个个朝臣表态,包括礼部尚书、国子祭酒、刑部尚书、工部尚书。乃至于章逸这个六部尚书之首,也是站出来表态。章逸是吏部尚书,他表态后岳信彻底懵了。
这是墙倒众人推。
御史台的权利,彻底削弱。
岳信心头更是无奈,该死的高远。这个混帐东西,因为对付林丰,害苦了御史台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