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说:“湉湉,娘会一直在的。”
“女儿知道。”苏湉柔柔说,“也请娘亲放心,女儿会照顾好自己的。”
苏湉行至自己的爹娘面前,行礼与他们拜别。
镇远侯叮嘱道:“往后和睿王爷好好过日子,若有什么事,记得回家来。”
“好,好。”魏氏连连点一点头,可看着国色天香、如花似玉的苏湉,想女儿从今往后便是睿王府的主母,她眼睛红得越发厉害,泪水压抑不住夺眶而出。
踏月居的丫鬟婆子们个个喜气盈盈。
一收到迎亲队伍的消息,立刻进来里间禀报给苏湉听。
镇远侯府的正厅里坐满了人。
上首处,镇远侯和侯夫人见女儿款款上前,时常一脸严肃的侯爷此刻表情动容,侯夫人魏氏更禁不住红了眼。
站在铜镜前的苏湉听言一颔首,弯一弯嘴角,吩咐道:“走,去正厅。”
丫鬟婆子们应声,簇拥着她从里间出来。
“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小厮说,再过半刻钟,迎亲队伍便能到。”
仆从已来通传,说睿王府的迎亲队伍到得侯府大门外。
苏湉抬手用指腹动作很轻擦去眼角的泪,忽听见自己哥哥的声音:“睿王爷,苏家便将湉湉托付给你了,望王爷今后好好待她,不要辜负她的一片真心。”
刚压下去的眼泪再度汹涌。
纵然魏氏自己当初也是差不多的年纪出嫁,但同样的事情落在女儿身上,只觉得女儿还小,想她在自己身边多留几年。
如是感情于此一刻分外强烈,魏氏止不住泪。
苏湉本未有太多伤心情绪,然而见娘亲泪流不止,满脸不舍,她也跟着难过,一时眼尾泛红,眼眶湿润。
刹那间,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趴在苏裕背上的苏湉穿过一片人声鼎沸与花天锦地,被送上了喜轿。
喜轿外吵吵嚷嚷。
因为苏裕的话心生动容的苏湉微微仰头,复听见陈行舟肯定的回答。
爹、娘、哥哥,都在为她担心。
不是因为王爷不够好,是舍不得她受哪怕半点儿委屈。
苏湉握一握小拳头,心里又暖融融。
有这么多人爱着她护着她,她应该高兴才对!
喜轿很快便起了。
蜿蜒的迎亲队伍绕着京城转过两圈,沿街撒着喜钱,最终往皇宫的方向去。
苏湉一路端坐轿内,耳边捕捉着外面的动静,脸上笑容未曾消失过。
待喜轿重新落地,迎亲队伍已是在宫里。
被丫鬟扶着从轿子里下来,苏湉手里随即被塞过来红绸的一端,而另一端在陈行舟的手中。她将红绸抓得牢牢的,陈行舟的声音于同一刻在她的耳边响起。
“别怕,我在。”
简单而有力的话令苏湉莞尔,可惜陈行舟看不见,她点点头,当作回应。
那之后苏湉被陈行舟引着迈步入得殿内。
两个人按照皇家的规矩礼仪,在众人的见证和祝福下正式结为夫妻。
红盖头下看不见有哪些人在场,不过苏湉分辨出温太后、皇帝陛下、皇后娘娘以及宜春郡主的声音。还有几道声音很陌生,但后来的她无瑕顾及这些小事。
头顶凤冠很沉,婚礼的仪式繁琐。
当苏湉从宫里出来,坐喜轿到得睿王府、被送进洞房,已然是满身疲惫。
依旧顶着红盖头坐在床沿,苏湉恨不能立刻倒床休息。
可是不能,因为其实还没有结束,揭盖头、结发、喝交杯酒……
此时深深体会成亲乃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事情。
她愿意为了王爷忍受这样的辛苦,足以见她对王爷的喜欢。
苏湉默默感慨,心弦稍松,又发现自己饿得厉害。
她悄悄抬手摸一摸自己干瘪的小肚子。
今天的她起得比大公鸡还更早,一场婚礼下来,大概比牛还累,却除去早膳外滴水未进……苏湉舔一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正想要唤人,骤然听见有人推门进来。
刹那间正襟危坐,放在小肚子上的手连忙收回来。
沉稳的脚步声渐渐靠近,苏湉认出是陈行舟,感觉到他在自己面前站定。
头顶隐隐约约笼罩下来一片阴影。
隔着红盖头,戏谑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王妃久等了。”
生疏的称呼与暧昧的语气交映,盖头下的苏湉脸颊一红,耳朵发烫。
气氛却是正正好。
偏偏肚子一串“咕噜咕噜”的动静抢先一步代替她的回应。
苏湉:“……”
“饿吗?”
耳边又响起陈行舟的声音。
苏湉脸红得愈厉害,暗恼肚子不争气,却不想嘴硬,小声说:“饿,很饿,想吃牛肉面,想吃桂花糖藕,还想吃玫瑰卤鸭、水晶肘子、酥油鲍螺、银丝卷……”
她对陈行舟一气儿报上一串的菜名。
陈行舟轻笑:“好。”复格外贴心询问,“还有吗?”
苏湉认真思索过几息时间,摇摇头回答说:“这些差不多够吃了。”
陈行舟:“好,那我们先揭盖头。”
“嗯。”
苏湉颔首,垂下眼,坐得比方才更笔直端正。
一杆小金秤轻轻巧巧将红盖头挑开。
眼前终于变得明亮,苏湉顿一顿,徐徐抬眼,去看陈行舟。
陈行舟的视线也落在她的身上。
一身大红嫁衣的小娘子坐在一片红艳艳的光影中,脸若芙蓉,眉目如画。
别样的明媚动人轻易将周遭一切映衬得黯淡。
他忽然明白陈长敬费尽心思折腾出一桩桩蠢事的原因。
两相对视,陈行舟一笑,搁下手中小金秤,继而冲苏湉伸出手。
苏湉也扬着嘴角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他们在桌边坐下。
一把小金剪在两个人手中交换,各自剪下一绺青丝,然后绾在一处。
苏湉把绾在一起的乌发塞进绣着鸳鸯纹样的香囊妥善存放。她甜笑说:“愿我和王爷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今后便如同梁上燕那样,年年岁岁朝夕相伴。”
陈行舟含笑为两人各斟满一杯酒。
他将其中一只酒杯递给苏湉,随后齐齐举杯,手腕相扣,交杯酒也饮尽。
酒杯搁下,陈行舟起身说:“你先歇一歇,我很快回来。”
知道前厅有许多客人在等他喝酒,苏湉点点头:“嗯,王爷去吧。”
于是,一袭大红喜袍的陈行舟又出去了。
他前脚离开,后脚雪茶和云苓进来房间服侍苏湉沐浴梳洗。
压迫苏湉大半天的沉重凤冠被取下。
苏湉轻吁一口气,脖子不舒服,肩膀也一阵酸痛,她吩咐雪茶帮她按摩。
“今天才知成亲是个苦差事。”
她趴在小榻上,低声感叹,“让我再来第二次,我是不愿了。”
云苓听言,连忙道:“大喜的日子,小姐可不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小姐和王爷一定恩恩爱爱、甜甜蜜蜜,自不会有什么第二次。”
“对啊对啊。”
雪茶也附和说,“若叫王爷听见,指不定王爷要伤心难过的。”
苏湉笑:“我随口一说,哪儿要这样紧张?”话音落下,顿时两道幽幽怨怨的目光投到她身上,她忍笑改口,“好,不说不说,我收回来。”
迟一些,一样一样吃食送至房中。
大多是苏湉之前和陈行舟说过想吃的佳肴,有几道则是陈行舟做主添的。
饥肠辘辘的苏湉吃饱喝足,靠在罗汉床上歇息,别样惬意。
乃至沐浴时,整个人舒舒服服泡在热水里,便困意汹涌,哈欠连天。
陈行舟没有回来,苏湉想等他,是以沐浴之后一直勉力强撑不睡。只得知宾客太多,陈行舟一时半会回不来,她没有能撑过满身疲乏,最终靠在床头睡着过去。
亥时一刻。
应酬结束以后,先沐浴洗去满身酒气,陈行舟才回到房中。
阻止要将苏湉喊醒的云苓和雪茶,他只示意她们退下。
陈行舟立在床榻旁看一看苏湉。
洗去脂粉的一张莹白小脸孔,如娇嫩的花朵。
手指轻抚苏湉的脸颊,陈行舟笑一笑,挥手放下帐幔,同苏湉一道睡去。
……
苏湉这一觉睡得很沉却不大安稳。
睡梦中,在她面前始终有一堵墙,任凭她怎么推都推不开,怎么逃都逃不过,且那堵墙是有些温暖的,触感坚硬中又有两分柔软,诡异至极。
苏湉挣扎着从梦中醒来。
睁开眼睛,望见的是微微敞开的衣襟,以及衣襟下的肌理分明的坚硬胸膛。
她微怔,反应过来自己昨天和陈行舟已经成亲了。
眼前的人是陈行舟,她在他的怀抱,梦里的那堵诡异的墙有了答案。
什么……时辰了?
不知自己睡得多久、不知为何没人喊醒她,苏湉茫然抬眼,又对上陈行舟带着笑意的一双眸子。
“早。”陈行舟手指挑起苏湉的一缕发丝漫不经心把玩着,语气慵懒道,“现在是辰时。不知王妃这一觉,睡得可还好?”
辰时?!
陈行舟的话使得苏湉大惊失色。
目光一时投向帐幔外。
依稀辨认得出,金灿灿的阳光正从雕花窗户照射进来。
是……
第二天的上午……
她和王爷的新婚之夜,他们的**一刻值千金,被她随随便便睡过去了。
甚至可能怎么喊她,她都醒不过来。
苏湉双手捂住脸,既无地自容,又欲哭无泪。
她懊恼中说:“王爷,对不起……”
“不必道歉”
陈行舟拉下苏湉捂住脸的手,放在唇边,落下一吻,“现在也来得及。”
“小姐小姐,王爷来了。”
大红绣凤凰流苏盖头遮挡视线,愈心中难受、眼泪盈眶。
在一声“吉时已到”中,苏湉被哥哥苏裕背起来,离开正厅往侯府大门去。
苏湉乖乖巧巧应声:“女儿谨记爹爹的话,请爹爹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