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中秋佳节, 苏湉常有出门逛灯会的机会。
但今日入宫赴中秋宴,待随皇嫂拜过月、与众人分食过月饼,时辰已晚。
城中原本有多少的热闹也散了。
所以她并未想过要趁着这个时日补上七夕的遗憾, 更未提过半个字。
可王爷记得。
王爷记得七夕他们没有能逛成灯会, 记得她当初十分期待。
没有提前告诉她,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吗?
任由陈行舟牵着她往前走去的苏湉看一看他英俊的侧脸, 眨巴了下眼睛。
和苏湉起初以为的不一样。
此刻长街热闹未散,依然是车水马龙,游人如织。
街道两侧挂着一盏盏应和着节日气氛的花灯,流光溢彩, 光华夺目。
清冷月光笼罩下的京城正沉浸在深夜喧闹中。
本不算稀奇的一切因身旁的人变得新奇。
苏湉朝长街两侧望过去, 沿街商铺、小摊都忙着兜售自己所卖之物。不少花灯做工精致、样式有趣,她只觉得目不暇接, 又奇怪这个时辰, 为何都没有关门收摊的意思, 毕竟放在以往不是这样的。
“今天没有宵禁。”陈行舟主动为苏湉解惑。
苏湉恍然, 一笑凑到他耳边说:“是不是夫君的安排?多谢夫君。”
陈行舟不置可否, 只问:“为何总是说谢?”
苏湉想也不想回答:“因为夫君对我好是一回事, 我不能认为这份好理所当然是另一回事,所以要道谢, 让夫君知道, 我明白夫君的付出。”
“夫君对我好, 我也要对夫君好。”
“所以,和夫君道谢不是要和夫君客气的意思。”
她有自己的一番道理。
陈行舟虽然觉得没有必要,但也无意横加干涉,非要她照他的想法行事。
“嗯,记下了。”
应下过苏湉的话, 他恰好带着苏湉走到猜灯谜的地方。
然而陈行舟并没有和苏湉去猜灯谜。
他们走到旁边同样挂着许多漂亮花灯、围着一些人的地方。
这里围着的人不如猜灯谜那儿围的人多,比较之下难免有两分冷清。苏湉和陈行舟牵着手立在一旁,只见一个看起来身强体壮的年轻男人站在小摊前,抓起摊主提供的长弓,将长箭朝着一块挂满字条、用稻草制成的靶子上射去。
在苏湉看来,这个人拉弓搭箭以及射箭的姿势都没有太大问题。
他应是练习过射箭的,箭术好与不好是另一回事。
可出乎周围所有人的预料,当他松开手,长箭却未能顺利地射出去。
那支长箭几乎在离弦后便直直坠落在地。
四周满心期待以为他能成功的人不由发出嘘声。
那人也摸一摸脑袋,重新付两文钱,和摊主再要来一支箭。
之后连续几箭都是差不多的结果。
年轻男人脸上表情窘迫,最终放下长弓匆匆地离开了。
苏湉也看得疑惑,但当她再去看搁在小摊上的弓箭,猜到问题出在哪里。
她抿唇,听见陈行舟问她:“喜欢哪一盏花灯?”
苏湉去看陈行舟。
陈行舟说:“只要能射中字条,对应的花灯便可以拿走,你喜欢哪一盏?”
“王爷想要试一试?”话出口,自己先有答案,苏湉转而压低声音,在陈行舟耳畔说,“王爷,那把弓好像有问题。”
陈行舟笑:“那我先随便试一试。”
他走上前,随从周通付过铜板后,摊主交给陈行舟一支箭。
苏湉跟着上前两步,却没有阻止陈行舟。
哪怕弓箭有问题,只要王爷想试一试便没有不能试的。
至于陈行舟能否赢回花灯,苏湉并不是那么在意。
可在看见陈行舟搭箭拉弓、瞄准靶子的一刻,她仍旧为陈行舟鼓劲。
“夫君加油!”
一句话,声音不高不低,引来周围人的侧目。
陈行舟也听见了。
他偏头去看苏湉,同她对视一瞬,含笑应下:“好。”
话音落下,手中的箭亦射出去。
和之前那个年轻男人屡试屡败不一样,这一箭出去,正中最中心的字条。
长箭仿佛钉在靶子上。
唯有字条的颤动证明刹那发生过的事情。
“夫君好厉害!”
苏湉一愣之下回过神,当即为陈行舟鼓起掌,连带周围的人也跟着鼓掌。
摊主是个爽利人,取下一盏花灯,交到陈行舟的手中。
陈行舟接过花灯递给苏湉:“这盏喜欢吗?”
“喜欢。”苏湉眉眼弯弯接过花灯,彻底明白陈行舟问她“喜欢哪一盏”是有信心有把握。无论她喜欢哪一盏花灯,他都会将那一盏赢过来。
手提花灯,苏湉感觉不少人向她投来羡慕的目光。
她得意翘尾巴,扫向那些挂成一排的漂亮花灯,伸手点了几个看着不错的,又对陈行舟撒娇说:“夫君,我都喜欢。”
陈行舟一一满足。
在对陈行舟精湛技术的喝彩与掌声中,摊主将一盏又一盏花灯取下。
“这位少夫人,小本生意,手下留情。”
看出苏湉的话作用大,摊主无奈笑着递过去花灯,对她道。
苏湉一笑说:“祝您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丫鬟随从将摊主递来的大部分花灯接过去,她自己只一盏鸳鸯戏水的花灯。
“王爷早就知道弓箭有问题吗?”
离开往别处去时,苏湉忍不住问陈行舟。
陈行舟说:“小时候自诩箭术不错的时候尝试过,却和我们之前那个人一样,屡试屡败,所以回去研究了很久,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也知道怎么样才能射中。”
苏湉感慨:“小舟舟真是聪明又好学。”
换作是她大概没有那样的毅力。
小舟舟?
陈行舟为这样一个称呼失笑,也不纠正和计较,牵着苏湉重新汇入人流。
苏湉宫宴上吃得不多。
逛得一阵,她感觉有些饿,便拉着陈行舟去小摊上买小食点心。
后来正在等牛肉饼出锅的时候,苏湉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小娘子,买花吗?”七夕那日的记忆瞬间被勾起来,她拧眉侧眸,发现是当时见过的老婆婆,同那时一样挎着竹篮卖花。
老婆婆看清苏湉的脸,一下认出她,慈眉善目说:“原是小娘子。”
“多谢小娘子之前送我回家,不知小娘子近来可好?”
一面说一面往苏湉手里塞过来一束寒兰。
苏湉迟疑着没有接,陈行舟看出她的为难,让周通掏钱把花买下了。
其后不久,他们买好牛肉饼,礼貌同那个老婆婆告别。
走出去一段路,陈行舟问:“是七夕那日你帮忙送回家的那位老人家?”
“嗯……”苏湉闷闷点了下头。
陈行舟问:“不高兴?为什么不高兴?”
“也不是。”苏湉垂下眼说,“老婆婆平安无恙,仍在卖花,是好事,说明那一日我没有帮错人,不是因为帮了她而落入圈套,我的善心也没有被利用。”
“但有点郁闷。”
“明明不认为自己做错什么,可是每次想起来,还是会后悔不够谨慎。”
说话间已回到马车旁。
陈行舟和苏湉两个人先后上得马车。
“所以你没有做错什么,也不必为那日所做的事情后悔自责。”
陈行舟说,“其实那个老人家是派人专门寻过来的。”
苏湉惊讶中去看他,眼底藏着不解之色。
陈行舟继续说:“你今天见过她,知道她平平安安,过着和从前一样的日子,也就能放下七夕那一日的事情了。你的善心没有错付,你的善良也没有错。”
这个老婆婆及其家人,他曾派人专门查过,没有发现问题。本便将此事撂下,只后来在和苏湉的相处中发现她除去有些小孩心性的一面,也有格外纯良的一面。
记起此事,便猜测这件事对她是留下一些不好影响的。
她不说不等于不存在。
苏湉从来没有对陈行舟提过这些。
她告诉过他被自己劫走前后发生的那些,但没有告诉过他,她心有芥蒂。
“呜呜呜!”因陈行舟贴心周道的安排而心生动容,苏湉扑进他怀里,抽抽噎噎道,“王爷对我这么好,我当真会离不开王爷的。”
陈行舟抬手轻拍一拍苏湉的背:“那不离开就好了。”
苏湉抱住他的腰:“好哦,要一直和王爷在一起,不和王爷分开。”
逛过灯会、吃饱喝足捎上许多花灯回王府的苏湉心情极好。
中间那个小小插曲导致她小小掉了会眼泪,却无碍她擦干眼泪,愈发欢喜。
更晚一些,洗漱梳洗过,苏湉和往常那样抱着陈行舟香甜入睡。
她梦到陈行舟,睡梦中都是他深爱她、怜惜她的样子。
深夜。
一向浅眠的陈行舟因近在耳边的笑声睁开眼。
借着透过帐幔照进来的微弱光亮,以及仍然断断续续响起的笑声,他确认这是睡梦中的苏湉发出来的。不知苏湉是梦到什么,笑得又娇羞又开怀。
“湉湉?”
陈行舟试图喊她,没有得到回应。
略想一想,陈行舟未喊醒苏湉,只将她抱在怀里,重新闭上眼。
然怀里的人喃喃出声,口中含含糊糊吐着字。
“王爷……喜欢……”
捕捉到这么几个字,陈行舟复垂眼看苏湉,停顿几息时间,堵住她的嘴巴。
翌日。
苏湉迷迷糊糊醒来,在陈行舟怀里翻了个身。
隐约记起昨天晚上睡觉期间发生过什么事,她看一看陈行舟,见他也醒了,小声道:“王爷早。”停一停,又问,“王爷夜里是不是偷亲过我?”
陈行舟矢口否认说:“没有。”
没有吗?苏湉皱眉,难道是做梦?可为什么那么真实?
“行叭。”
见陈行舟否认,苏湉放弃追问。
她趴在陈行舟胸前轻叹一气:“大概是做梦梦到的。”说着整个人往上挪一挪,换了个更舒服姿势的苏湉微笑中手指轻抬陈行舟的下巴,哼哼问,“不知王爷可愿意让我美梦成真?”
……
中秋之后,苏裕如对苏湉说过的那样来睿王府给她送鲜果。
一筐一筐的柑橘、板栗、柿子从马车上搬下来。
苏湉笑眯眯:“多谢爹娘和哥哥。”
“一家人说什么谢。”苏裕道,又问,“王爷还没有下朝吗?”
苏湉:“王爷说过今天会早些回来的。”
她正准备请苏裕进去喝茶,便远远见陈行舟骑马回府。
苏湉和苏裕站在原地等他。
骑马到得近前,陈行舟勒停身下马匹继而翻身下马,一边将手里的马鞭交给随从一边和苏裕互相问了个好,而后对苏湉说:“温大人、温夫人今日会携温玉珠过府,他们应该马上会到。”
苏湉眨一眨眼。
旁边的苏裕听见温玉珠的名字,嘴角忽然抽了抽。
“妹妹,既王府今日有客人,我便先回了。”
苏裕与苏湉告辞,想要先走一步,却已来不及——温家的马车此时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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