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真凉,伍子依看着火堆里的火焰在跳动,抬眸看着映照在火光之下的黑影,不似不可及,已是披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芒,没了那些冷漠无言,更显得真实亲近起来。
“……不知道你有没有在听,我想这些话也该是放在现在来说的。”伍子依轻软地开口,见黑影掀开眼皮看着她,火光摇曳下,轻轻淡淡的目光恍然以为是在看她一人,片刻,他不疾不徐地开口:“我护送你至京城外的莞城驿站,侯府一行人马已在此处等候。”
没有太多的意外,尽在情理之中,伍子依一贯冷静,唯有那长而密的睫毛抖动了一下,轻声软糯地回应:“嗯,这一路多谢你的照顾,日后你若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亦或是觉得疲倦境况,你大可不必回岭南侯府,入京后我且书信给祖父,解你自由。”
一生行走在黑夜之中的人,黑影这个名字不过是伍子依在心中给他的称呼,皆因他一路周全护送,不能忘根,而留有遗憾,黑影连名字都没有亦或者是不能透露给她,那是何种悲哀的人生,注定舍弃掉自由,一生无光亮的活着。
好可悲,好可怜。
一旦对上黑影那双深邃还夹杂着寒冰的眸子,伍子依于心不忍,就想为他谋划着,至少自由可以给。
话里的真诚,轻而易举,可黑影不答,伍子依也料到他会是这个态度,“不用急,就当是我给你的一个承诺,只要你想要自由,我可以给你。”
黑影看着她,那目光里明显有冰破裂泄露了原本的温度,不知是火的缘故还是她那番话的缘故,可不管怎样,伍子依见他目光一柔有了可见的真实,也没觉得那样就触不可及了。
“……三小姐,你也可以做出选择,京城,去与不去。”黑影的话就像是从远处传来的,因为伍子依根本就没想到黑影会与她交谈,还是入京之事。
伍侯爷也曾经问过她,她的答案很简单,一个地方她生长了十二年,想要割舍谈何容易,就算他乡繁花似锦,可在她心里却总是少了点什么。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伍子依也是同样的回答,却在语气中透露出了她的无可奈何,还有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明了自己该做出如何的选择,也从未迷茫过。
“如果让你选呢?”黑影能提问是那般的稀奇,伍子依淡笑着,看似苦涩却有着超乎常人的通透。
“不入京,我也未必能留在岭南,女子之才方为人妻,堪当人母,不做世子妃,也会是哪家的主母,如若能遇到个和睦解意之人,那便是一生的相濡以沫,如若不能,那便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这并非是我该去多思多虑之事,我听闻世子殿下样样优秀,想来也是个温和且善待之人,能遇这样的良人,我只需尽做一个主母之责,不求任何,便也能得此长久。”
这些,伍子依曾经想过,也有些是此时的有感而发,她没有怨过,也非常清楚自己的命运。
京城如风云之鼎,她卷入其中能有始有终便是庆幸之事,可她清楚明了,一入王府,她就不单是侯府嫡女,而是担负了王侯两家的新荣与共,如此沉重的担子,她不敢失责。
“王府之家并非你想的那样,一旦入京,你这一生便不得离开,可会有遗憾?”
黑影甚少跟她说这么多的话,语气之中也少了那些距离感,平添了些淡然的相处,很让人松了防备。
伍子依施然一笑,“向往之事都存于心中,我且有遗憾,更有希望,也更懂得这条路走与不走,不是我决定的,又或许如你所说,可以决定,无论让我如何选,我也相信着继续走下去。”
一番肺腑之言,此前从未说出口,祖父问时,她也没这般的坦然。
之后,黑影就是看着她,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
夜很长,风过之处皆冷意袭来,她在困意浓重之时闭了眼睛,再次睁开时已是翌日。
无雾的晨曦,带着点点沉闷却也透露了暖意的希望。
已是第二日了,昨夜那明亮暖意的火堆悄然而成了一堆死寂的回忆,她揉了揉眼睛,四顾张望着也未能见到黑影的身影。
他去哪了?伍子依的第一个疑问,却没有答案。
她寻找片刻,黑影也没再回来,伍子依看着山那头升起的太阳,不留余地地掀过了一页晨曦,暖意逐渐回升,伍子依则简单整理了一下,还是选择将昨夜留下的火堆打散,一个人上路了。
黑影是走了,昨夜听他说过莞城的驿站,她决定前去那里,跟伍家的入京车队汇合。
这边,伍子依刚走出一柱香的功夫,就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快速接近的声音,她惊而怔愣,陷入一时的警备之中,迅速躲入树间,只见一匹骏马而过,她认的,这是平常的坐骑,是一匹上佳的汗血宝马。
伍子依便不再躲藏,刚一露脸,平常一行人就看到了着男装的伍子依。
好在平常认得,不然一身白衣翩翩的伍公子定会惹出一场麻烦来。
伍子依浅淡的笑着,“平侍卫。”
平常立即跳下马来,疾步而行礼,“三小姐,都是在下护卫失责,让其两日受苦,当罚!”
“你现在已经找到我了,并且安然无恙,功过相抵,没有什么需要责罚的地方。”伍子依端着礼,可不敢在失了仪表,毕竟是世子殿下旁边的人,她自然要保其伍侯家的颜面。
平常一直低着头,伍子依知道,两日失踪,他需要承担多大的代价。
“都是盗窃之徒,你不必挂在心上,我已平安。”
伍子依上了车撵,平常以千里之速的赶往莞城驿站,时间缩短了近乎半日,到时,秋兰秋玉已哭的双眼红肿,可怜的人儿,自然是一番难受的滋味。
姑姑见她平安归来,行了大礼,“都是奴婢之错,望三小姐责罚。”
伍子依端着礼扶起了姑姑,“你且无错,还担心一场,又何须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