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钏说是陆栓儿害的陆桢,却又不能肯定。
陆濯想了想,问道:“他们回来了吗?”
钱钏一怔,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张氏和陆栓儿,道:“方才嫣红姐姐来的时候,我问过她了。她说大哥在咱们后头回来的,现在就在西厢屋里。大娘一直都没回来。”
正说话间,嫣红已将给陆桢煎好的药端了来,两人收了话头。
他见钱钏和嫣红喂陆桢喝药,便转身出门进了西厢,不知和陆栓儿说了些什么。
等他回转来,嫣红已经拿着空药碗离开。
陆濯对披着被子的钱钏道:“你也回屋喝药吧,这里有我守着。”
钱钏这会儿感冒症状越来越明显,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她知道自己无法守着陆桢,依了陆濯的话,下炕,踏着虚浮的脚步回到厨房的炕上,一气儿喝下嫣红煎好的桂枝汤。
才放下碗,便倒在被窝里捂汗去了。
和那郎中说的一样,感冒在后世虽不值一提,在这年月却是个大症候。
钱钏半夜就起了高热,病得动弹不得。
若非嫣红每日按时给她喂饭喂药,她能不能挨得过来,还是两说。
到第三日下晌,钱钏终于退了高热。
嫣红将药碗端来的时候,她三日来头一次坐了起来,身上汗津津的,虽腻腻得不舒服,到底身上轻快了不少。
她端着碗将药一气儿喝完,擦擦嘴,道:“多谢嫣红姐姐,若不是你这几日的照顾,我的小命便得搁在这儿了!”
嫣红笑道:“瞎说什么呢。不过是受了风寒,哪里就能要了命了。你还小呢,以后且得长命百岁地活!”
钱钏感激地看着嫣红。
先前只觉得她做事爽利,既会为人处事,又会讨好张氏。
虽觉得她好,到底隔着一层。
如今钱钏受了这遭罪,嫣红前前后后忙碌,从不曾有一丝怨言,也从来不觉得和她这个在家中毫无地位的人交道,有甚不情愿。
至少,在钱钏看来,她虽出身不堪之地,自身却是个品性贵重之人。
世人常以出身论人品,却不知,自己身在底层时,仍能保持对人良善之心,才是真正的品性高洁。
她虽出身不好,但有上回当着族老的面,证实自家清白后,族中人便再也无人将其看轻——虽是陋习,却也是人性。
张氏又极喜欢她,如今给她买了上好的布料,只令她日日在房里缝制新衣就好,她却不肯闲着,硬要帮钱钏干活。
她明明有把比她更低的钱钏踩在脚下的机会,她却从不这样做。
就像现在,她本可以装作不知道,或者不理钱钏,无人会说她什么。
她不仅做了,还事事做到精细。
怎能不让钱钏感动?
钱钏再三和她道了谢,直言自己的感动,说到最后,难免交心。
“嫣红姐姐,”钱钏迟疑道:“你……真的愿意嫁给……他吗?我大哥。”
他可是个傻子!
嫣红一愣,道:“是!”
钱钏又问:“若有机会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家……你可愿意……”
谁都不愿看到这样好的人嫁给傻子!
怕嫣红有顾虑,钱钏劝道:“你别怕,咱们离开这里,肯定不会饿死,会有活路的。你别看我小,我会挣钱,真的。”
怕她不信,忙从贴身衣袋中取出那十几两银子:“你若心里过意不去,咱们大不了把这些银子留给他们,就当把你的赎身钱还给她。”
“咱们离开这里,一定会有活路的!”
钱钏紧紧攥住她的手,目光切切。
嫣红盯着她手中的银子怔忪半晌,想了又想,最后释然一笑,道:“不,我不想离开,我愿意嫁给他!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是我先前求而不得的,又有何怨呢?!”
见钱钏满脸失望,故作轻松道:“再说,我已经满十七了,也要赶着成亲呢!再不成亲,就要被拉去配个郎君,谁知能不能配到这么好的人家,能不能遇到你们这么好的亲人呢!”
又道:“你心里能想着我,我就满足了!”
她自家不愿意,钱钏无法,只好由得她,却不明白她的话。
“什么拉去配郎君?”钱钏问。
嫣红奇道:“难道你竟不知?”
见钱钏懵懂摇头,她笑道:“咱们大梁律,女子年满十七岁未婚配者,处罚银二十两;满二十岁未成亲者,由官府配以姻缘……”
“啊???”钱钏惊道:“这么没有人权?”
嫣红咯咯直笑:“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泉,但,这是真的,所以,当初府城的院子才肯放我出来嫁人。不然,她们可是要罚银的。我可给她们赚不了那许多银子!”
“好了,不说了,你好好歇着,我去把衣裳洗了!”说着,便起身要离开。
“哎,等等!”钱钏突然想起,去镇上买的点心,收起来还未动过。
便爬起来,到墙角放东西的匣子里取出点心来,到炕边举给嫣红:“姐姐拿去吃吧,上回买的,本要给大家尝尝的,偏这几日事多,忘记拿出来了!”
嫣红抿嘴一笑,从她的油纸包里一手捏了一块儿,道:“我先尝一块儿,另一块给你大哥尝尝。其他的你先收起来,等我下回想吃的时候,再找你拿。”
转身要走时,厨房门“吱呀”打开。
陆濯拿着空药碗进来,放到灶台上。
“三弟吃完药了?”嫣红忙道:“他可有醒来?”
陆濯摇摇头,道:“烦你帮我照看他一会儿,我和她说几句话。”说着,眼睛转向钱钏。
嫣红脚步迟疑,最终开口道:“二弟,我知道你怀疑三弟落水和你大哥有关,但我觉得,你大哥头脑虽简单,本性却非恶人。从前或许做过甚么不好的事,必定是受人教唆,以后我会好好教他的!我这几日问过他了,从他的话来看,不像是他将三弟推下水的……”
陆濯默了一默,对嫣红一揖道:“我知道,我会查清楚此事的。这几日,多谢姑娘对三弟的细心照拂,劳动了!”
“不值什么,是我应该做的。”嫣红摇摇头,不肯领这个谢。
见他再无别话,方出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