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濯说要出去,钱钏和陆桢都说要去。
一高一矮两个孩子,眼巴巴看过来,让陆濯的心软了软。
“去把行李包袱拾掇到一处,让店家帮忙照看起来!”这是答应了。
陆桢“嗷”得一声,转头就往房里跑,去收拾行李。
钱钏没什么东西,还是那个小包袱,背出来,和陆桢陆濯的放到一处。
他们的行李比她的多多了,主要还是些书籍。
这年月的书籍不像后世,随处可买,不买也可以在电脑上手机上看。
但在这里,这些书现在若不带上,一则未必能买到,二则,即使能买,也颇费银钱。
他们现下还穷着!
脚店离城门近,离内城就远。
出脚店后,直往南走,走上两刻多钟,便是一个小小的街市,热闹倒热闹,不过都是些小商小贩,比清河县城主街还不如,只是人更多些。
再往里去,是居民区,蜿蜒的小巷进去,是一排排住房。有带院墙的,也有院子破败的,皆挨挨挤挤簇在一团,一看便是贫民区。
陆濯三人在一座院墙塌了一半的门外站定,形同虚设的木门半掩。
他上前拍了拍木门上的吊环,屋里便有人走了出来。
当先一人身量颀长,身穿天青色长衫,头戴襦巾的,却是老熟人李青御。
钱钏眨眨眼,以为看错了,他家是大地主,怎会住这种屋子?
“陆兄?!”李青御满脸惊喜,快步迎了过来,“你怎地来了?”
李青御走下台阶,钱钏才看见,在他身后慢一步走出来的,是一个身量中等,身穿裋褐的年轻男子。
这男子看起来不过十**岁,却比李青御和陆濯更像成年人。
他站在阶上并未下来。
等李青御将三人引进来,那人方拱手道:“陆贤弟!”
陆濯也拱拱手:“邹兄!”
几人互相引见,行礼之后,钱钏知道那位邹兄名叫邹介,和陆濯李青御都是清溪书院的同窗。
等被引进屋内,钱钏发现,这房子屋内和屋外差不多,一样的破败,只是收拾的比较干净,看起来整洁许多。
屋内没有多的家具,进门便是一张方桌,桌边两张条凳,未隔断的通间内,靠窗有一架土炕,炕下角落放着一只竹编书箱,箱上方方正正叠放着一件襦衫,其余别无长物。
李青御依旧待人热情,问陆濯何时到府城,来府城做甚,又向邹介介绍陆桢钱钏两个,一番下来,又聊了许多近况,最后竟说到府试,“……可惜陆兄这回不能参加,否则必定要高中案首的。”
这话听得钱钏直点头,书中写过,陆濯十六岁参加县试府试直至院试,连中小三元,出尽了风头。
哪知陆濯却道:“青御兄谬赞,我学问尚浅,哪比得邹兄?况,我这回来,不过见识见识。”
李青御直说他太谦虚,说他和邹介,不相上下。
“不敢!”邹介浅浅一笑,并不多言。
李青御又问陆濯兄妹可有落脚处。
陆濯道:“正为此事烦恼,我们昨晚进城,四下并不熟悉,因打听得邹兄早几日前已找到了下住,便试着寻来,想瞧瞧有没有甚么门路……”
“嗐,”李青御一拍大腿,“还打听什么?我家在府学街就有院子,你直接住到我那里去,还费心找什么地方?”
又道:“……你们不必怕麻烦,我家人都没下来,那么大的院子,只有我一人住,你们住过去,离考场近,府学也近,周围商户不做别的买卖,皆是书铺,环境是极清幽的,正适合学习温书……”
李青御到这里来,就是要请邹介到他那里去住的,遇到陆濯是意外之喜。
久未出声的邹介摇摇头,道:“李兄家的院子,我去不合适,我还是住在这里的好,况且,我已交了两月的租金,不便退房!”
李青御忙用眼神向陆濯求救。
陆濯会意,用眼神安抚住他,开口道:“青御兄说的是,你们都是要参加府试的,界时人必定极多,这里这么远过去,一来路远人多,一早奔过去应试,花时间不说,身子也受不住;二来,听说陈夫子是你们的保举人?等他一到,你们几个清河县的学子刚好能凑在一处,岂不便宜?”
李青御忙称是:“没错,陈夫子已经答应住在我那里了……”
向来老成的邹介并未发现,为何陆濯明明头一回到府城,如何知晓此处离府学,贡院远近,道路如何?
李青御更是听得直点头,觉得他说的极有道理。
他们这次参加的是府试。
童生试分为县试,府试,院试,全都考过,才算是秀才。
府试和县试一样,需互结与具保。
互结乃是五位同考的童生互结作保,如有一位作弊,其他四人连坐。
具保则是由已中的秀才为童生认保,保其不冒藉,不替考,身家清白等等各项。
这位邹兄和李青御都是来自清溪书院的学子,互结了保单。陈夫子就是他们的认保之人,另有一位夫子,因早有下处,倒不需他们操心。
陆濯的话说得有理,不管是互保还是具保,几人进考场时,皆需候在一处,一同认保之后方得进场,他若当真住这么远,必到得迟,总不能让其余人等他一人。
拒绝了许久的邹兄终于低了头。
他想了想,道:“只是,我这里才交了两月租金……”
“这你不必担心,我想法子再给你租出去就是了!”钱钏忙接话道。
这是她的本行。
才到府城,人生地不熟,她还怕手上没有资源呢,这可不就来了?
李青御也道:“是呢,串儿妹子有的是本事帮你租出去,你不必操这个心。”
邹兄看了一眼瘦小的钱钏,对她点了点头,算是道谢。
既决定了,搬起来倒快,这位邹兄行李不多,就那么一只竹编的书箱,外加一卷铺盖。
陆濯兄妹三人则回脚店带了行李,随李青御租来的马车,一道回府学街,李家宅子去。
如李青御所说,李家在府学街的宅子确实清幽,正门和这条街上别家宅院没甚么两样,都是同样的低调,门上未写匾额,只在门框上钉一木牌,上书:李宅。
倒和他家大地主的身份不大像。
里面是中规中矩的三进院子,进门有影壁,有小花园,有假山石,和屋舍。
因带了女眷,陆濯兄妹三人被单独安排在西边小跨院内,邹介则被安排进李青御常住的院子里的厢房内。
几人方安顿好,便有老仆送上餐食。
那邹介因要付餐食费,被李青御和陆濯拦了下来。
李青御不在乎那几两碎银。
陆濯知道邹介家贫,性格却孤介,在书院时,便宁愿自己苦着,也从不占别人一分一毫便宜。
“邹兄不必忙,”陆濯道:“咱们住在这里,已经叨扰李兄了,若还在吃用上占这个便宜,确实不妥,不如这样,以后咱们几人的餐食,按每日食材付银资,汇总在一起,按人头算,每十日一结,”
他抬手止住要插话的李青御,接着道:“青御兄不必急着推脱,咱们都知道你不缺那几两银子,但咱们平白居于你家,已是占了天大的便宜,若再在吃用上仍旧心安理得,则非君子所为也!”
邹介点头应和,李青御心服口服,道:“是我狭隘了。这一餐,是为你们接风,当是我请,从下一餐始,咱们就按陆兄说的来!”
几人皆无异议,这才安心坐下吃饭。
用完饭离开时,钱钏悄悄把李青御叫到一旁,想说几句小话。
在路上,因陆濯和邹介都在,不方便问,到这会她才偷了个空,悄悄问李青御:“你家府城有几个院子?都在什么位置?住了人没有?要不要卖或者租出去?”
李青御敲了敲她的脑袋,悄声道:“我家在城里只有两个院子,一个咱们要住,另一个已经有人住了,城郊倒还有个庄子,你租得出去吗?”
把整个庄子租出去,还是有点难的,她说道:“庄子的具体位置,你以后告诉我,我尽力……”
李青御失笑,实在没想到她会这么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