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两位着学子衫的年轻男子和一位下人打扮的人快步奔来,正是陆濯和李青御及他的长随。
陆濯来的快,三两步上前,一把捏住孙二驴伸向钱钏的手腕,用力一扭,未及反应的孙二驴立马吃痛,“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
陆濯坚毅的脸上煞气隐现,怒喝道:“你想做甚么?”
李青御也快走两步,将钱钏挡在身后,隔在两人之间,气喘吁吁道:“孙二驴,果然是你!”
孙二驴从小不学无术,混市井都不肯下功夫,像个软脚虾似的,被陆濯一捏便现了原形。
他虽不怕陆濯,目今却受制于人,又有对李青御的身份有所顾忌。
口头上求饶道:“哎哟,哎哟,二位爷,求爷——饶了小的吧,小的不敢了!”
李青御道:“饶你不难,只问你以后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孙二驴满口应承。
陆濯嫌他脏了手,见他求饶,往前一掼,撒了手。
孙二驴一得自由,踉踉跄跄退后几步,与那几人拉开距离。
他打是打不过,气又气不过,方才求饶,不过是形势所迫,如今一得自由,恶毒性子不改,发狠道:“好哇,天杀的西贝货,仗着人多,敢惹你孙二爷!今日老子不和你们一般见识,咱们且走着瞧,敢再惹到老子头上,管教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说着,转头要跑,才走两步,终究不甘心,回头阴狠一笑,道:“钱小娘子,咱们后会有期!哼——”
这句话说完,才匆匆离去。
“怎么回事?”陆濯脸色十分难看,李青御的面色也不大好。
钱钏只好将先前孙二驴到铺子里收保护/费,后又来讹银子花的事,说了一遍。
陆濯铁青着脸,生硬地说道:“有这样的事,为何不先告诉我?这回怎样?若我们不来,你待如何处置?以后再有这种事,还要不声不响地强撑吗?”
钱钏觉得,光天化日之下,孙二驴不敢直接抢人,可若被他轻薄了,也要恶心死。
不过,碰到这种事,是那孙二驴的错,却并非她做错了甚么,他又何必对自己凶?
现在陆濯在气头上,不好辩驳,只得讪讪地低下头,小头应道:“晓得了!”
见她态度还好,此事又确非她的错,他面色方稍稍缓和了些。
陆濯和李青御两人,本要到铺子里去接一位昔日同窗的,因碰上这种事,倒不便去了。
李青御让长随到铺子里去,说给福寿听,只说:这两日派人到码头候着,若见到那位同窗,先接到铺子里去,再来知会他。
长随领命而去。
两人带着钱钏,一起回了家。
路上,陆濯虽不生钱钏的气,面色却一直不大好看,也不开口说话。
李青御倒是极关心她,一路上不停地问:“他有没有伤着你?你给了他几回银子?他讹了你多少?你不是最爱银子的吗?怎么还会被人给讹了去?你到底是聪明呢还是傻啊?你为何不跟我和你二哥说?以后有事,记得和我说,我必要替你出头的!”
最后还道:“倒不知你二哥何时竟会的拳脚功夫,只一招便将他制住了……”
钱钏记得书有写他会点功夫的。
却不知,前世的陆濯是在进京之后,因办事需要,才学了些拳脚功夫。这世不过是将原先会的,提早练了起来。
不过,李青御这一连串的问话,钱钏却不好作答。
她咂咂嘴,不知该说甚么。
这些日子一直未见到李青御,又想起先前闹得那个乌龙,她自家心里觉得有些不大好意思。
这回在这种情形下相见,她本把先前那些事给忘了,这会子李青御再次热情,倒让她又想起来,把尴尬重又提了起来。
李青御一无所觉!
三人回到家里,陆桢还在屋里写大字,因见钱钏回来,陆濯和李青御又都是一脸严肃,便问原由。
陆濯不理他,对钱钏道:“以后,你少在外头乱跑,若非要出门,便让三弟陪着,免得再出事!”
陆桢一听,心花怒放。
他日日被陆濯拘着读书写字,闷都要闷死了。
钱钏却瞪起眼:不让她在外头跑可不行,她做得就是跑来跑去的生意。
见她要反驳,陆濯又道:“至少,没处置掉孙二驴的时候,要少出门。今日是被我们遇上了,若没遇上呢?”
“我知道二哥是一番好意,只是……难不成,有他在,咱们就要被他吓破胆,从此闭门不出了?”她耍了个心眼儿,把她自己不能出门,说成他们一起,想激起陆濯的逆反心理。
陆濯不知是真的上套了,还是本就气得要收拾那人,哼道:“哼,他孙二驴算个甚么东西!”
李青御也附合道:“对,他算个什么东西?他怎地就到府城了?”
“上回他在铺子里说在府城有靠山的,但具体是何人,就不晓得了,”钱钏道:“我今日让福寿去查了,不知何时能查出来。”
陆濯道:“不用让他去查了,这个事,我自会去办!你们不用插手”
钱钏和陆濯住在一个院子里,只因她常年忙忙碌碌东奔西跑的,倒极少注意陆濯。
心想,他就算现在是个秀才,有了功名,可单凭他一个人,如何就能处理得了这种事?
“二哥,”钱钏道:“你过几个月就要参加秋闱了,若再去管这个事……不如,让我铺子里的伙计去吧。”
“钏儿妹妹说的是。”李青御附合道,“你没有人手,不如你们都别管,还是我派人去……”
“无妨!”陆濯摆摆手,“你们不用管了,这个事,就交给我来处置!”
钱钏大大咧咧,从未注意过陆濯,其实他有自己的产业。
人常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当初决定搬到府城来,为的就是这个码头。
也是他为何最初肯屈尊,搬到脚店住的原由。
有码头在,各种货运交通极其便利。他因有先知,利用信息差,做些倒买倒卖的生意,赚些差价。
他本想赚些小钱,用作他的考资和维持一家人生计,哪知生意在不经意间越做越大,弄到现在做得太大,竟有些不大好收场。
因他身份敏感,轻易不敢现于人前,生意却不能随时丢,虽有两难,好在坚持了下来。
这件事也只有赵夫子知道,也多亏了他从中掩饰斡旋,否则,他早就露馅了。
这种事他做得隐秘小心,又从来掩人耳目,连耳聪目明的钱钏都不晓得一分一毫。
陆濯生意做得不少,人手自然不缺,得用的人也是有的。
他查起孙二驴来,比福寿快得多。
其实,孙二驴这种人,虽向来藏头露尾,做事却从来不干不净,并不难查,很快就被他的人查了个底儿掉。
当初年孙二驴从村子里离开,说要赚大钱,其实他一个二混子,去哪里赚大钱?不过是换个地方终日游荡,游手好闲,最后竟差点饿死在府城的街头。
那日他蜷缩在街角,恰好被路过的红妩院的姑娘春桃看见,将他救了起来。
春桃姑娘是个多年老妓,当时年纪二十八,九岁上下,救下他一个毛头小子,虽黑瘦了些,到底是还算清秀,便把他养了起来。
说是养起来,其实只供吃喝,多的钱,春桃姑娘是不会给他的。
就这样在院子里混了一二年,春桃年纪渐大,慢慢做不了这种营生。
当日的孙二驴和春桃一起,把院子里伺候的嫣红卖给陆家之后,他又从陆屠户那里偷了陆家的地契来卖,终于弄得二百多两银子,加上春桃姑娘自己的积蓄,最终给她赎了身。
从红妩院赎出身来,春桃虽得了自由身,但因出身不好,立女户极难,只好与孙二驴挂了夫妻做成一家,两人倒也你浓我浓过了些时日。
春桃妓子出身,又比孙二驴大几岁,见多了人情世故,虽和孙二驴混在一起,到底他不务正业,不是个正经能托付终生之人。
春桃有个妹子,当年因年小,一直由春桃偷偷养在外头,现在她赎身出来,便一起过活。
只没想到,孙二驴早便对春桃的妹子动了心思,慢慢竟真的混在了一起。
春桃知道妹妹不能再留在家里,便想找个好人家嫁了。
但,真正的清白人家,谁会要她一个从院子里出来的人的妹子?何况业已非清白之身。
既然普通人家都看不上她家,她也看不上他们日日为生计发愁。
寻来寻去,寻到府衙里的训导家,那训导五十多岁,长得却还好,便把妹子嫁了过去做个良妾。
春桃的妹子不过二八年华,十分得训导之宠。
因此,孙二驴和这位训导,就成了个半真半假的连襟。
孙二驴能混到王尖手下去收保护费,是托了训导的脸面。
当初在清河县,县令判了他盗窃,□□半年,亦是托了这位府衙训导的面子。
训导官职不大,亦非现管。但于下辖之县,却有不言而明的权利。
他开个口,县令不得不卖他脸面。
就这样,孙二驴并未收监。
还有那陆屠户陆贵林,临将流放时,因被有子娘多次求情,他便使了同样的手段,将他也赎了出来。
当初在靠山村惹的祸,最终受到惩罚的,只有张氏。
可怜她到了地府,还不知她的亲亲好表哥,将她给卖了,占了也许该属于她儿子的田产。
若她在世,晓得此事,不知会不会后悔。
孙二驴虽和春桃在一起过活,并未正式成亲。
春桃平日管得又严,钱财并不过他的手,所以他才到处寻空子,想弄些银子花。
他说想要娶钱钏,漫说钱钏不肯,即便她愿意,孙二驴家里有春桃把持,他哪敢将外头的女人弄回家去?
不过是哄着女人占便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