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濯让钱钏每日写大字念书,对于钱钏来说简直是惊吓:什么?写大字?念书?
他真把她当文盲了?
钱钏立时就想拍案而起:老娘也是堂堂大学毕业好吗?比你个破秀才值钱多了好吗?
写大字?
写你/全家的大字!
“我……”她张了张口,巨额的债务让她在债主面前稍稍保持了冷静。
半个月,再有半个月时间,就把一千两还给他,然后,一刀两断,陆桢归她带走,哼!
她的愤懑,在陆濯眼中,成了像陆桢那样,因孩子般的任性而不肯学的表现。
因她是个女子,他对她多了更多耐心,温言道:“先前是我想岔了,想着你是女孩子家,以后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就是。读不读书,也没甚太大的关系,你是我陆濯的妹子,谁还敢欺你不成?但现在不同了,你爱做生意,也有做生意的天赋,做哥哥的不能拦着。
虽说女子家不好抛头露面,但,你既是我陆濯的妹子,只要你想做的,便尽可以做得!若只做些小生意也还罢了,走街串巷的,没甚要紧,如今你的生意越做越大,若再不识得字,以后连帐本子都看不懂,如何使得?”
他两次强调“陆濯的妹子”,是因为他知道,这一世,他会比上世更加有权势,陆濯二字,以后必定会让人闻之丧胆。
现下的蛰伏,不过为了以后的奋起更有力。
这些他们都不知道,只有陆濯自己知道!
但他不需要向他们解释,因为,总会有那么一天!
陆濯微顿一顿,见钱钏想开口,抬手止了她,接着道:“我知道你有些天赋,混了这一二年,能看懂些字,确实不错。
可你要正正经经地学起来,方能不负这天赋。你和陆桢,都是我的亲弟弟妹妹,我做哥哥的,若再不拘着你们好好练起来,那才是害了你们。”
最后他补充道:“往后旁人说起来,我陆濯的妹子,能做得大生意,又岂能大字不识?”
他长长的一番话,让满腔愤怒的钱钏,慢慢缓了下来。
她知道陆濯是真心将她当亲人,真心为她好的,他说的的确也是对的。
可是,她真的不需要——写大字!
“我……”她在客户面前可以有三寸不烂之舌,对于来自亲人的关爱(亲人加债主),她还是说不出十分硬气伤人心的话来。
李青御和邹介听陆濯难得地说了这么长一串话,又句句恳切,哪个不动容,纷纷劝钱钏。
邹介道:“串子妹子,你哥哥一片真心为你,谁能不动容?你莫要为了躲懒而辜负了他一片好意……”
李青御道:“钏儿妹妹,你哥哥说的确实没错,你就听他的吧,写字而已,容易的很,实在不行,我也可以教你……”
“不用了!”陆濯打断他的话:“我自己可以教!以后就和陆桢一样,每日卯时起床,读半个时辰的书。白日里你忙你的,晚上写一篇大字,方可睡觉。”
容不得钱钏反驳,她的作息就这么给定了下来。
“我……”钱钏想做最后的挣扎,道:“我是真的没有时间。”
“你每日早些起来,怎会没有时间?”陆濯稍稍压了压声音,恨铁不成钢!
钱钏不知道,他是不想当着外男的面,揭破她日日睡懒觉得毛病。
可在场两位“外男”,一个住在他家,一个天天往他家跑,谁不知晓?
“可是……”钱钏无奈道:“我最近是真的没时间,能不能……宽限几日,忙完这阵子以后?”
陆濯知道她的“滨江锦园”开盘在即,便点点头,道:“那就从半月之后开始!”
好容易争取来半个月,钱钏赶紧见好就收。
只是,现在她的宣传页怎么办?
“这画……”钱钏试探地问道,她都做了那么大的牺牲,画宣传页的事,总得答应了吧?
“不可!”陆濯拒绝得斩钉截铁,“我说过,画画不能贪多,空有其形的画作,有何价值?”
“可是我不需要它的价值,我就是……”钱钏辩解道。
“你要知道,任何一幅画,它的意和形……”
“好好好,二哥,你说得对,你说的都对!”钱钏怕了他的长篇大论,赶紧阻止他说教,道,“不画了,不画一两百份了,画几份总成吧?”
最后,在她的强烈要求和不画就不写大字的威胁下,陆濯勉强画了四五份给她,还说:“你看,越画越没有意趣!”
钱钏在他要撕掉之前,把画抢了出去。
出了府城街李宅大门,钱钏摸摸脑袋,直觉要疯。
她有些不能理解:这就是以后的大反派?怎么有老妈子的倾向?
为了躲陆濯,等不得邹介和李青御给写宣传页,她就跑了出去。
她抱着字和画,站在大街上一筹莫展,瞧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一拍脑袋,道:“我可真是糊涂了!”
现在正值乡试,府城最多的,最不缺的,就是读书人。
她要写的宣传页,又不是非要某某大家所作不可,只要写的工工整整,大家能认得到就好。
致于画……
让他们照猫画虎总成吧?她真的不需要甚么“意趣”。
说干就干,钱钏回到纸墨铺子,又问掌柜的买了一打纸墨。
因铺子掌柜的见她一日买了这么多纸,奇道:“姑娘买这许多纸张做甚?”
钱钏便趁机将自己要写一些东西,可惜没有人手说了出来。
掌柜的做久了这行生意,自然识得不少学子,便说道:“老朽倒识得几个字写得不错的学子,不知姑娘……”
钱钏当然说可以。
掌柜的便让她在后堂候着,又派小二出去找人。
不一会儿,便找了三四人来。
掌柜的向她介绍道:“这几人都是参加乡试的学子,如今刚刚考完,正等着放榜,闲来无事,或许可以帮姑娘个忙!”
钱钏赶紧站起来,恭恭敬敬地施了个拱手礼,道:“有劳各位先生了,我这一桩确实是为难的事,要写这许多页单子,可惜我却是个不大识字的人。”
她知道,做为读书人,居然要给她一个小小的商人写东西赚银钱,毕定面上过不去。
她做足谦恭的姿态,让他们更容易接受一些。
果然,那几人本还有些局促,见她如此态度,慢慢放松了下来。
钱钏说了说自己的要求,又道:“你们可有人会画?”
其中一人说可以临上几笔。
钱钏便将陆濯的画展开,“那就请先生给临上……一些。”
她不敢说一两百份了,怕把眼前的读书人也给惹恼了。
最少也得几十幅吧?
谁知那人仔细看了画,为难道:“这画必定出自哪位大师之手,鄙人恐怕临摹不出……”
钱钏仔细将画看了看,道:“真有这么难画?你随意画,只要画得像就成!”
怕他有心理负担,不敢下笔,补了一句:“不像也无妨!”
那人便下笔临摹,果然画出来之后,差了许多意思。
勉强画了几张之后,钱钏道:“罢了,既然这么难画,就只写字好了!”
她把广告语重新排列,少了画的衬托,字看起来虽然寡淡了不少,至少没那么大难度了。
她把陆濯画的那几幅收好,准备放到售房处单独使。
因写上一两百份宣传页需要不少时间,钱钏便先回去。
两日之后去收货时,钱钏真真感叹读书人做事之认真,其实,她有心理准备,毕竟要写上那许多页,可以说是重复又重复的机械工作。
按她的想法,其中必定有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只要大差不差,她做好了不为难他们的准备。
哪知收到货后发现,每一张她翻到的,全都是工工整整的正楷,没有一张错处,没有一张字形难看或有误。
钱钏将说好的价钱给到掌柜,又给了一小块碎银道:“这个请几位先生喝茶,实在辛苦他们了!”
钱货两讫,毛顺儿和陆桢带了人一起搬着宣传页,到售房处。
在放榜前两天,便开始大规模地散发宣传页,给售房做预热了。
等到放榜那日,钱钏没去府衙凑热闹,她坐镇滨江锦园的售房处,简易戏台上请了专业的秧歌和锣鼓队,正在候场。
又把家里三个有的是真镇定、有的是故作镇定的读书人,拉到售房现场,只等报喜人上门,便开始庆祝!
其实钱钏想得很好,书中写过,陆濯这回乡试,中了解元。
前面肯定会先送李青御的,之后是邹介的,等最后陆濯的报喜队伍一到,散喜钱,放鞭炮,锣鼓喧天,秧歌齐舞,把气氛烘托到极致,之后,就趁机开始售房。
有三位举人老爷,其中一位还是解元,谁不说一句:紫薇福地?(当初她想把紫薇福地写到宣传页上,被陆濯给划掉了!)
事情果然如她所料,报喜之人先来送的是李青御的名次:第二十三名。
钱钏让人散喜钱,放鞭炮。
再次来报喜的,钱钏以为是邹介的,哪知却是陆濯的:第十八名!
坏了坏了,她的解元噱头怎么办?
只能寄希望于邹介了!
最后一次来报喜,中间整整隔了一个时辰。
秋日的晌午,日头依旧毒辣,晒得人燥燥的,第三波报喜之人踏着这燥热,敲锣打鼓,远远便喊:“喜报——”
“宋城府,清河县,邹介,第三名——”
围观群众掌声雷动!
钱钏忙趁此机会,让人撒出喜钱,之后大声宣布:为了庆贺我三位哥哥同科得中,滨江锦园的宅院,统统九五折出售!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人应和说“好!”,有人发出惊叹,还有人表示实在太划算了,马上当场立马就要购买!
继而,锣鼓队,秧歌队,示威似的,互相别起了苗头,更引得在场众人欢呼。
如火如荼的卖房大会,就此拉开帷幕!
钱钏早就让人在舞台前摆了两三个大案,上面摆了几大盘点心,又有勾兑的果子露,味道虽淡淡的,总比白水好得多。
只要进入售房处并去看房的人,皆可拿点心,喝果子露。
刚开始还没什么人,钱钏眼神一使,人群中便有人走出来,说要瞧宅院,买宅院。
跟着又有人也说要瞧瞧,买不买再说。
有人带动,后面陆陆续续便跟着动了起来。
有吃有喝,还有专业人员负责带着看房,看了也不一定非买不可,在这物资相对匮乏的年月,能有口点心吃,是真的值得进去。
果然,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去看房。
用房托虽不大文明,但,在把卖房做成定例之前,必须得有人给打个样儿!
台上锣鼓秧歌,台下人头攒动,现场真真火爆,比后世不差什么了。
那位小陶子经济今日也被钱钏请来了,被任命为看房负责人,派给他有三四人,成为一个小团队,专门负责带人去实地看房。
一幢幢宅院,一一看过,不一会儿就有人要成交。
钱钏不得不感叹:陶经济果然还是专业的。
她早就请了官府的一位文书过来坐阵(银子送到位了),卖、买、官府,三方齐聚,成交之后,当场过契,童叟无欺!
这买卖可谓做到极致!
陆濯三人因被请到售房处做吉祥物,除了李青御无所谓之外,陆濯和邹介面色都不是很好看。
等看到钱钏这一系列的动作,除了惊叹于她如何能想出这种不得了的法子之外,便再没那么别扭了。
好歹是中了举人的,高兴必是高兴的。
陆濯和邹介三人在售房处坐了半晌,看钱钏陆桢几人忙得没空理会,便自家起身,随处看看。
售楼处正大门头上,贴着陆濯画的江南晚景图,旁边张贴着宣传页!
画没被改过,他很满意!
再看看忙着成交的钱钏,觉得自家妹子果然了不起!
“不愧是我陆濯的妹子!”他心想。
再往外走,便见人头攒动,连远处宅院那里也进进出出,一派繁忙景像。
想来,这十一幢宅院,今日是不愁卖的了。
正要收回目光,忽见人群中有一熟悉的身影,随着陶经济踏进宅院看房。
陆濯微微蹙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