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只要张氏闭上嘴,早饭就还算清静。
不过,这清静只是暂时的,待钱钏在厨房收拾碗筷时,堂屋里张氏又爆发了:
“……拿什么?我什么都没拿,我哪有拿他的东西?”张氏道。
钱钏忙支起耳朵,听到陆伏贵努力压低却饱含怒气的声音:“你还敢说?……赶紧拿出来!”
“刚刚还说‘哪个都疼’呢,如今怎么着?什么好东西都留给他,难道栓儿不是你的儿子?他还是人家常说的‘嫡长子’呢,你咋就那么偏心?”
张氏的声音十分尖利,对比陆伏贵压低的嗓音,她似乎不怕被别人听到家丑。
“你……哼,我懒得和你废话,赶紧把东西拿出来还给阿濯……”陆伏贵压抑的声音中,透着不耐烦。
“爹,”这是陆濯清冷的声音:“算了,那个东西,娘要是喜欢,我……”
“阿濯你别管,那东西怎能随意给人?她今日非拿出来不可,哼,不然……不然……不然我就休了她,咳咳咳……”似乎是动了真怒,陆伏贵的声音伴随着咳嗽,渐渐大了起来。
“我跟你说张氏,你做的那些好事,打量我不知道?哼,桩桩件件,都能让你……”后面这话显然是对张氏说的。
“给!给!还给你!啊——我不活了——我天天辛辛苦苦是为了谁啊?都是亲儿子,为甚就不待见我们母子?我苦命的栓儿啊——从生下来爹就不在身边,到如今也没人心疼……”
张氏撕心裂肺的哭喊,刺得钱钏耳膜疼。
“哐当!”不知是什么东西砸碎的声音传来,张氏的哭声戛然而止。
钱钏伸长脖子,恨不能将头伸进堂屋门里,瞧瞧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桢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闪身溜进了厨房的破门里。
“姐,”满脸的幸灾乐祸地朝着钱钏小声道:“正屋儿又闹起来了!”
钱钏冲他使个眼色,放下手中的活儿,撸撸袖子,带着陆桢悄悄闪身出了厨房,将窗根底下早就收拾好的一盆脏衣服端起来,快步逃出院门,往村子外的小溪边走去。
“他们吵什么呢?”钱钏问。
“你知道么,大娘也太……”陆桢跟在钱钏身后,见她问起,忙左右看看,确定四下无人,才向钱钏说道:“……也太那什么了,她居然把二哥的玉给拿走了……”
“什么玉?”钱钏将盆往身上擞了一下,问道。
“就是那个玉啊……”见钱钏一脸迷茫,陆桢急道:“啧,就是二哥常戴在身上的那个。”
“哦……是那个啊!”钱钏拖长了声音,仔细想了想剧情,印象中好像确实是有那么一出,那玉是陆伏贵的主家,陆濯的亲爹留给陆濯的信物,也是他身世的象征。
原书剧情中,那玉确实是被张氏拿了去,却不是现在闹出来的,而是在他考举之后,他家的对头带着玉找上门来,他们才知道:
自从钱串儿死后,张氏为了给陆栓儿买媳妇,把玉当了十多两银子。
也是因着那块玉,被对头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世。
因对头多方阻挠,他考举之后,却没能顺利参加乡试,后来考了几次都未能得中,也是被人从中作梗。
想来,那玉也是张氏这个时候拿的?不知道为何却是现在闹了出来。
这下张氏不得不把玉还给陆濯,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次拿到那玉并给当出去。
陆濯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钱钏摇摇头,陆濯可是活到全书倒数第二章的人,这些事对他来说,或许只能算是磨练,哪里需要自己替他瞎操心。
陆濯并不知道除了陆伏贵,还有人替他操这个闲心。
他拿着张氏心不甘情不愿还回来的玉佩,回到东厢西间,坐在窗下的书桌前,手持着那通体碧绿,质地温润的玉佩,眯着眼瞧了许久,直到日头渐渐升高,阳光穿过开着的窗扇照到了书桌上雪白的宣纸上,晃得他的眼睛发酸。
陆濯用力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眼中恢复了平日的清明。
“啪!”他将玉佩扔到书桌上,随手拿起砚台“嘭,嘭”两声,玉佩瞬间稀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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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钱钏和陆桢到了溪边,便不再提家里那些糟心事。,
溪水清澈见底,钱钏将鞋脱了,挽起裤脚,站到浮出水的大圆石面上,将盆放在石头上,先把衣裳沾湿,从盆底拿出几片皂角,用棒槌捶破,再往已经打湿的衣裳上“噌噌噌”抹了,顺手揉搓几下,灰白的泡沫便渐渐冒了出来。
陆桢也没闲着,他跳到钱钏对面的石头上,等她搓好一件,便拿了到溪水中涮洗两遍,用力拧干,放回盆中。
显然是做习惯了。
“陆三?”
钱钏和陆桢二人正低头忙碌,猛地听到有人叫陆桢,便都抬头望去。
只见岸上穿着天青色圆领袍的少年站在那里,笑盈盈地看着这边。
钱钏眯了眯眼,这不正是昨日和陆濯一起的少年么?
“青御少爷!”陆桢十分惊喜“你怎么会来这里?”
“啧,说了让你叫我青御哥就好,叫什么少爷……”那少年嗔怪道:“你二哥在家做什么呢?”
“青御,青御。”钱钏默念了两遍,终于想起这号人物来。
靠山村地属合州府青城县七里镇,村里三四百口人,人不多,最大的是陆姓,其次是李姓。
李姓人少,却因出了个大地主,在村儿里乃至镇上及县里,都举足轻重。
李青御便是李地主家的独子。
这李地主家,说起来也是个传奇:
地主李茂,在这靠山村儿方圆,乃至七里镇,大部分能耕种的土地,都是他家的,只是,李茂本人,却是个奇人。
因为:
当年,李老太爷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早年便出门做官,极少听人提起。
二儿子就是大地主李茂,因学业不成,李老太爷便早早给他定了一门亲事。
亲家就是李老太爷交好人家的女儿吴氏,吴氏知书达理,侍奉公婆,与李茂婚后,着实甜蜜了几年。
哪里知道,这吴氏一直未能有孕。
无奈之下,吴氏便做主,帮他纳了一房妾室。
这妾室倒也争气,抬进来第二个月便有了身孕,谁知十月怀胎,生下来却是个女儿,李家大姐儿;
这倒不怕,能生第一个,就能生第二个,可谁知后来这妾室再无身孕;
吴氏便又给李茂抬了第二房妾室,这妾室一进门,也有了身孕,十个月后,生下了李家二姐儿;
第三房小妾又给生了李家三姐儿;
……
直到吴氏给他抬了第八房小妾,这小妾才生了个儿子,李青御。
前头已经有七个姐姐了。
想来,老天爷只肯给他家一个男丁,年过半百的李茂不再作他想,只好好教养这个儿子。
夫妻二人将李青御看得比眼珠子都紧。
他们家也就成了附近乃至整个清河县的奇闻。
想想和李青御有关的剧情,似乎还不错,通过科举一路上去,后来做了官,算是小有成就。
不像陆濯是个大反派,李青御在书中是个正面人物。
“我帮我姐呢……”陆桢不以为意,又问道:“青御哥,你找我二哥吗?我二哥在家看书呢!”
“哦,好容易沐休,他怎么还呆在家里看书啊……”
听陆桢说陆濯在家里,李青御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蹲在小河边儿,看着陆桢和钱六儿洗衣裳。
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陆桢叙话,不过问些“整日在家做甚么”“村里和谁玩”等等。
才问得几句,便有一家仆打扮的人急忙寻了过来:“少爷,您怎么在这儿呢?可叫小的好找!”
李青御起身,皱眉看他道:“你怎么来了?”
那家仆边擦汗边道:“是刘姨娘派小的来的,她知道您今日休沐,问您怎么没回去,她记挂着您呢!”
李青御道:“我休沐,自然是要先回来瞧瞧祖母和母亲的,她惦着我?她到底有甚事,你直说吧。”
家仆笑道:“您是刘姨娘亲儿子,她自然牵挂您……”
李青御闻言,疾色道:“我说过,以后谁敢再提亲儿子不亲儿子的话,就打出去,你小子胆子倒大……”
家仆吓得忙跪下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请少爷恕罪!”
“哼!”李青御知道这话必是刘姨娘让说的,不与他一个奴才计较:“到底何事?若没话说,赶紧回城里去!”
“有有,有,”家仆忙道:“姨娘说,上回和少爷提的镇上那个小院子的事,不知道少爷和老爷说了没有。”
院子?房子?
钱钏本就低着头听他们主仆打嘴官司,心中暗叹:居然听到了大户人家的阴私。
哪知突然听到房子的事,让她来了精神,忙竖起耳朵细听。
百忙之中偷偷瞟了李青御一眼,只见气得面色铁青,冷笑道:“我早就说让她不要打那屋子的……罢了,我若不自己亲自和她说,她定不会死心!我现在就回去见她。”
说完,也忘了和小溪中的姐弟俩招呼,抬脚便走。
那家仆忙从起上起来,跟在他身后一溜小跑去了。
钱钏抬眼盯着那一主一仆远去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见,才问陆桢:“他家这是什么情况?他这是要回去和他娘吵一架吗?”
她看书时一目十行,只晓得粗略剧情,细节匆匆而过,早不记得李青御家居然还有这种狗血事。
不过,稍微想想也知道,人口简单的人家,还免不了摩擦,更何况李家,八个小妾,七个女儿,只有一个儿子,啧啧。
陆桢道:“我也不晓得。他们家,就只有青御哥的大娘和老太太住在村里,李老爷和别的人都住在城里呢。”
钱钏懂了,李茂和小妾们都在城里住着,李夫人吴氏则住在乡下侍奉婆母。
“那他们说的院子是咋回事?”钱钏问。
陆桢挠挠头:“不知道。”
钱钏点点头,未再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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