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如何,陆桢都没能逃过一场考较,连晚饭都是两人在书房里单独用的,对于他来说,不知算不算“乐极生悲”,总之,这一晚是难过了。
对此,钱钏只能笑着摇头——近来他也太过放飞了,有人治治也是好事,陆濯总不会害他。
晚上洗漱毕,钱钏早早便上床歇了。
哪知半夜时,不小心转到一处殿堂,殿外巍峨耸立,殿内春意盎然,内殿的帐榻间有人影伴着喘/息声晃动;
钱钏不欲打扰帐内的鸳/鸯,便蹑脚从门内退出,却见外殿极阔,正对门的山墙处,摆了供案,案上供着果品,抬头便见墙上贴着“勤思中政”四字,下面一副对联并一幅画。
她对思没什么研究,便未细看。
甫一低头,见地上伏着一人,那人蓬头垢面,衣裳也破破烂烂,几乎看不出颜色,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因不知其死活,她蹲身仔细瞧了瞧,哪知那人忽地抬头,露出的面容惊了她一跳:“二哥?!!!”
钱钏猛地从床上坐起,黑暗中,她拥着被子,抚着“突突”直跳的心口,思索方才梦中的情景:
她想起“思政堂”是怎么回事了。
大约是书的后期,书中男主为了折磨对头,将已被擒住,几无反抗之力的陆濯屡屡提到思政堂外殿,自己则和女主在内殿**。
当时的钱钏看到这种迷惑剧情还满头问号来着。
也许是让对头听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别人在一起,便有一种无上的快/感?
钱钏当时理解不了这种剧情的意义,现在也无法理解。
她轻轻歪向枕头,却难以入眠,因为她想不通,明明陆濯此时并没有被男主擒住,为何还要说什么“思政堂”?难道他现在就已经知道,男主一直把女主放在思政堂后殿?
他派人去是要做什么?救人?!
想到此,钱钏心内微感不适。
钱钏睡不着,陆濯也睡不着。
因为,他不需要做梦,也知道思政堂曾经发生过甚么。
黑暗中,他“盯”着房梁,思索着过往:
此事还得从常明远案说起。
其实,常明远的死,起因并非是常家,而是常明远的座师,一位博学的前内阁首辅,苏大学士苏九明,也是他名义上的表妹,苏青婉的祖父。
虽说启宣帝在位时,后期对内阁并不倚重,但苏大学士在世时,乃启宣帝掌权不久,他对朝政虽通透,却少不了辅政大臣的扶持。
苏九明与启宣帝年岁相当,却在其上位前,已经入朝为官,后来渐渐成为启宣帝的膀臂。
当年能顺利上位,苏九明功不可没,可谓是启宣帝极信重的臣子。
但事情坏就坏在“信重”二字。
人常说,伴君如伴虎。帝王之信重,不过是建立在行事深合其意上,倘若一个不慎,或明知其不喜而坚持了己见,就难免会起嫌隙。
苏九明就是如此,先是在立储一事上,说了一些不合时宜的话,后又做了件让启宣帝震怒之事。
启宣帝虽不大高兴,因有先前的信重在,也只是夺了他的官,并非真的要置其于死地。
后来却不知为何,一朝之间下了大狱,最后又被抄了满门。
常明远做为苏九明最得意的门生,彼时已在朝中有了职事,为营救座师,屡屡为其进言,惹怒了启宣帝,说甚么:“……既然你如此信重你的恩师,就和他一起去吧!”
帝王之怒,伏尸千里。
启宣帝轻飘飘一句话,便将常明远一家,也卷了进去。
不管是当时的常明远,还是后来的陆濯,在知道背后有人进言之前,都有些百思不解。
明明事不至此,启宣帝为何突然下了死手?
后来陆濯为了向上爬,不得已做了启宣帝的心腹,暗自查证多年才知道,苏九明一案,当年竟是有人在背后进了谗言。
因着触动启宣帝的逆鳞,才会惹了雷霆之怒。
那时的他只知道,有人在背后向启宣帝进言,才判了苏九明和常明远生死。
为常明远平反,是他毕生执念。
可若要为做成此事,必得先厘清苏九明一案。
他不惜动用各种手段和关系,为之奔走。一招不慎,触怒了当时的靠山,启宣帝。
那时的他如何能想到,称苏九明为“恩师”,与常明远称兄道弟,知道他是常明远的儿子,口口声声说要帮他平反之人,竟是罪魁?
而那最亲近之人,就是当年苏九明的另一个得意弟子,袁为志!
可惜那时的他,为了向上爬,手上沾满了鲜血,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实属罪有应得。
他不恨,不怨,也不后悔。
只盼此生重来,能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地得偿所愿。
想毕,他轻轻合上眼:此生,到现在为止,他一直都是光明的。他相信,以后的他,也会是沐于光明之人。
====
亲军卫十万亲军,除了宫禁内的小股人马,大部分都屯在京西大营里。
温铉近来一直混在亲军卫大营,并未进宫,只派了信重之人护卫宫禁。
自从那日在陆家小院的失态失意后,他在大营里随着将士们一起操练了许久,身体上累了,脑子便空了。
人终究有歇下来的时候,一闲下来,他便琢磨自己到底输在哪里。
最终,他觉得想到了问题的关窍:他没有底气!
因着温侯和温夫人所言,温铉从小至大,包括在亲军卫所立的寸功,皆赖于他的身份,他的祖荫。若没有这些,他怕是连亲军卫指挥使的影子都摸不到。
温铉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从中振作的法子——还是原先小时的那句话,他要去边关!
若要有话语权,若要不受家族束缚,若要能一言九鼎,若要……
他必须能独挡一面,而非靠家族恩荫得来的权柄,若要做到这些,他必须远离京城,远离恩荫。
而那个远方,就在边关!
他下定决心的那一日,到郊外马场跑了一日的马,正是撞见陆桢那日。
之后,便决定进宫,要请中和帝调任,将他调到边关——他决定不和家里商量,等中和帝同意之后,兵部调令下来,再和温夫人温侯爷说,否则,以温夫人的性子,他别想离开。
这一日,等中和帝下了早朝,温铉要往御书房去时,忽见陆濯从朝堂往内阁行去。
“陆濯——”许是下定决心之后,人也更有底气,温铉头一次连名带姓地叫道。
陆濯一怔,回头见是温铉,挑眉道:“温指挥使!”
二人寻了个僻静处说话。
温铉昂起头,用眼缝看着陆濯道:“既然钏儿妹子愿意,我就不拦着,不过,你可要仔细了,若敢对她不住,将来小爷我回来,就对你不客气了!”
“这就不劳你这个外人操心了!”陆濯沉着脸说道,气得温铉眼中几乎要喷出怒火来。
陆濯说完,心内忽然一动,道:“‘将来回来’?你是要去哪里?”
温铉见他问,这才又将眼睛一翻,冷哼道:“小爷虽打算去边城,却还是要回来的!你若敢……”
“你去边城做甚么?”陆濯拧了眉头。
温铉昂起头,鼻孔冲天:“自然是建功立业!”
陆濯眯着眼看了他半晌,方明白了他的意图,嗤笑道:“原来如此,可惜,你若走了,这京城将来的不世奇功,却要被旁人拿去了!”
温铉收回目光,狐疑地看着他,道:“京城有甚么不世奇功?”
中和帝都登上皇位了,护卫京畿的亲军卫除了操练还是操练,还能有什么“不世奇功”?
他们选的位置不错,四下空旷,想要藏人都不容易。
陆濯见四下并无一人,便微微笑道:“你觉得,如今的朝廷时局如何?”
温铉不解道:“不是挺好的?圣上仁爱,朝中又有方首辅坐阵,边陲小国平安无事,除了犬戎西羌等地时有侵袭,并未听说哪里不好!”
陆濯失笑,道:“温指挥使竟将事情想得如此简单!不知一个月前,你护送圣上从皇陵回来时的事,可还记得?”
此事过去才一个来月,自然还记忆犹新。
“你是说,故意害圣上的人,还会出手?”温铉道。
陆濯收了笑,道:“你若肯听我一言,便好好守在京城,自然有你立功之时。若不听,便罢了!此事你不做,自然还会有旁人做。我还有事,恕不奉陪了。”
说完,陆濯甩甩衣袖,扬长而去。
只留温铉皱着眉头,看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
====
因着那日的梦境和对书中的剧情了解,钱钏对所谓的“思政堂”起了心。
陆濯在家里,她便着意关注他的事。
比如,她“恰巧”在给他往书房送点心的时候,听到了“思政堂”三字;再比如,她又“恰巧”在要出门的时候,听到随从在门外向陆濯禀报“思政堂”。
这个时候,他没有被姓萧的拿住,自然也不会有那种里头上演活春/宫的事情发生。那他日日关注那里,还能为得什么?必定是为了住在那里的女主呗。
钱钏被这个设想气得咬牙,恨道:“……都有婚约了,还想着别人!”
正和她一处做针线的嫣红近来被邹介弄得也是心不在焉,并未听清钱钏的话,只下意识道:“你说什么?”
钱钏没好气地看看她,道:“没什么!”
心里却叹:真是不争气,两个女人,居然会被男人搞得魂不守舍,真真活回去了。
痛定思痛!
“男人算个屁!”钱钏将绣了一个多月都没什么进展的绣绷往桌上一扔,对嫣红道:“走,咱们搞事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