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湘儿蓦地回神, 嘴唇抖动:“晋……晋表哥,湘儿……”
“送表姑娘回屋。”极淡漠的一句话,毫无感情。
苏晋没有质问, 没有斥责,只说了这么一句无温的话。
陈湘儿想解释, 却被下人连拖带拽地请回了屋子。
看着被强制拽走的陈湘儿, 苏母开口道:“阿晋,湘儿也是为你好。”
苏晋没应声, 目光落在地上, 几步上前,弯腰将滑落在地的抹额拾捡起来, 吹了吹灰尘,抬手将抹额递给苏母。
“母亲, 东西掉了。”
苏母这才发现同陈湘儿说话之际, 抹额不知何时落地, 占了尘埃。
她赶紧接手过来,只听得苏晋郑重说道:“母亲, 您是我最重要的人。明檀, 亦是!”
“我不希望母亲被有心人挑拨, 我希望你们能相处融洽, 儿子不愿有朝一日夹在你们中间左右为难。”苏晋顿了顿,又说, “明檀是个心地纯良的姑娘,等母亲同她相处久了,自然知晓。”
随即,苏晋又吩咐府中高管事和苏母身边的胡娘子,协助苏母操持婚事, 不必陈湘儿一介表姑娘插手,其间任何问题可直接询问他,免得母亲累心。
“母亲,有甚事尽可交给高管事和胡娘子去办,母亲为儿子操劳得已够多了,实乃儿子的罪过!”
“诶。”苏母挥了挥手,“行了,母亲知晓,你忙你的去吧。”
苏晋颔首,离去。
苏母靠在榻上,按压着太阳穴,叹气:“胡娘子,你说阿晋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气恼我这个母亲?”
胡娘子说道:“夫人,您同大人血浓于水,大人如何会恼您?大人气的应该是表姑娘,这新妇还没过门,表姑娘就在您跟前给新妇上眼药,如此不知分寸,大人如何不气?”
苏母说:“我就是可怜湘儿这孩子,无父无母,又满腔心思牵在阿晋身上。”
胡娘子替苏母揉捏肩颈,手法娴熟,苏母舒服得闭上眼。
“夫人,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苏母睁眼:“什么话?”
“表姑娘是表姑娘,可赵家那位嫡女即将成为您的儿媳。这外甥女和新媳的差距还是挺大,大人又如此看重赵家姑娘,等新妇进门,夫人可要拿捏好表姑娘和新妇之间的度。”胡娘子略微一顿,又道,“表姑娘蹉跎不起了,毕竟是要外嫁出去的,留在苏府的女主人是那位赵家姑娘,日后奉养夫人终老的也是赵家姑娘。”
胡娘子并非跟在苏母身边的老人,是近几年才到苏母身边做事的。
原先跟着苏母的是李嬷嬷,从苏家流放便一直跟着苏母,可后来苏晋成功跻身朝堂,那位李嬷嬷便觉自己是跟随苏家经历过事的,有一定的分量,便时常在苏母跟前煽风点火,搬弄是非,甚至收了表姑娘的好处,几次三番撺掇苏母将表姑娘塞到苏晋房里。
只不过,那时还没爆出苏晋的隐疾。苏母也着急苏晋身边没个贴心人伺候,软硬兼施,想让苏晋将表姑娘收房。
结果,反而是苏晋寻了个由头,将那李嬷嬷剪了舌发卖出去。
这才有了胡娘子到苏母身前伺候。
胡娘子是苏晋亲自挑选,也得过他的点拨,做事向来极有分寸。
苏母没什么坏心,可就是耳根子太软,没有主心骨,容易被人牵着走。
苏母沉默了一会子,说:“新房的布置以明檀的喜好为主,黄花梨三屏镜台,彩釉瓷器,玫瑰椅,红木嵌云石美人小榻,琉璃双凤挂帘,紫砂麒麟纹熏炉,紫檀木鱼戏四条屏……对了,她还喜欢浅紫色的帷幔,提前备上,等过了挂红的新婚期,便可替换上。”
胡娘子笑着应诺。
“对了,明檀似乎特别喜欢紫薇花,花瓶中的花枝都枯萎了,也舍不得扔。”苏母说,“届时屋里多插些新鲜的!”
“是。”
*
苏府这边忙碌着,赵家这边也不曾落下。
秦氏忙着赵明檀出嫁事宜,就算仓促过了大部分礼程,可最重要的却是这亲迎之礼,其间要注意的事项也不少。就那嫁衣,秦氏让赵明檀试了又试,务必每个细节完美无瑕,保证女儿以最美的姿态出嫁。
头面首饰皆是年年新打,苏晋送来的聘礼亦不乏精美饰物,簪钗、璎珞、玉佩、耳坠等等琳琅满目,赵明檀就是每天换新都戴不过来。可秦氏不依,非要再打个十套头面首饰,催促着金饰铺连夜赶工,务必在婚期前搞定。
赵明檀除了当个莫得感情的试衣架子,试试首饰,倒是挺清闲。
秦氏又拿着嫁妆单子来问赵明檀:“看看如何?大家都是眼瞅着苏晋的聘礼阵仗,若你的嫁妆寒碜了,可说不过去。”
赵明檀抬眸觎了一眼长到头发晕的礼单,扶额叹息:“母亲,你想让女儿将家里搬空吗?还有哥哥尚未娶亲呢?”
秦氏乐道:“放心,还能少了他的不成?”
忠恩伯府底蕴深厚,从前几任的忠恩国公开始,便累积了不少财富。而秦氏当年出嫁时,秦老国公又给女儿准备颇丰的嫁妆,钱生钱,来的最快,银钱又在秦氏手里翻了几翻,反正什么都不干,吃穿十辈子都不愁。当年,老爷子和老夫人先后去世,大房和二房闹分家,二房倒是分去了不少家产,可忠恩伯府正儿八经的爵位继承者乃赵子安,大房这边仍是占了大头。
没有家底,单靠赵子安的俸禄,如何经得起大家子的生计开销,人情往来。
赵明檀不知家中产业,反正自小衣食无忧,金银堆里长大的,只要能用银钱买到的喜欢之物,父亲和母亲向来不曾亏待过她。
她抬手将坠着红宝石的发簪插入云鬓,头上厚重的纱布已经拆除,不用‘装伤’的感觉尤为良好。秦氏见状,伸手拨开她的头发,见没有任何伤疤,彻底安心。
“何院首医术着实不错,这才多久,便全好了。”秦氏道。
赵明檀的‘头伤’由何院首诊治,回府后,便由香柳帮她换纱布换药,秦氏压根没机会看到她头上的‘伤’。
“只是流了些血,看着有些吓人,实质伤口甚浅。”
赵明檀抿了抿唇,拿起案几上的帷帽,嫩白指尖捋了捋质地轻柔的面纱,“母亲,嫁妆够丰厚的了,你看着添置便好!”
说罢,便让香柳抱上大匣子,准备出门。
“做甚去?”秦氏向来不拘赵明檀手脚,可成亲在即,出门抛头露面总归不好。
赵明檀甜软一笑:“约了表姐和瑶光坐坐,顺便将落在我这里的东西交还给她们。”当然,更顺便的是出去大吃一顿涮锅。
‘受伤’忌食的这段时日,嘴巴都快淡出鸟。
秦氏问:“什么东西?”
赵明檀弯了弯眉:“欠了她们一些阿堵物。”
上次押苏晋赢,赢了不少银钱,将她们该得的那一份分给她们。
俗称:分赌钱。
当然,赵明檀可不敢照实说。
“对了,母亲,我也给你绣了一条抹额哦。”说罢,便从镜台的抽屉里拿出来递给秦氏。
秦氏笑眯了眼,打趣道:“还以为你有了婆母,就不要亲娘了呢?”
赵明檀娇俏道:“哪能?女儿迄是那种厚此薄彼之人,不只母亲和苏夫人有,我还给外祖母也绣了呢。”
……
香食居的涮锅乃盛京一绝,蘸料配菜皆是舌尖上的美味佳肴,让人尝之回味无穷。
赵明檀到楼上雅间的时候,蒋瑶光和秦珊珊已经涮上了。
“明檀,快来,就等着你啦。”蒋瑶光嗦了一口牛肉,挥筷招呼赵明檀。
热腾腾的五熟釜锅鼎,分为五格空间,可调酸甜麻辣咸五味,避免不同的汤料串味。但吃涮锅主要是麻辣鲜三味,谁要吃酸甜的,没等赵明檀到场,蒋瑶光便做主让大厨调了麻辣和清鲜三味。
蒋瑶光和秦珊珊吃麻辣两味,秦珊珊怕长痘,吃清鲜口味的。
肉香,菜香,阵阵飘香,极具味觉的诱/惑力。
赵明檀眼眸晶亮,腹中馋虫蠢蠢欲动。
她摘下帷帽,迫不及待地拿起箸筷,也不着急分赌钱,伸向锅中夹起一大块辣味十足的肥肉。
秦珊珊睨了一眼赵明檀:“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赵明檀吃得太急,嘴被烫了一下,她唆着气,学着秦珊珊的语气回嘴:“你白认得我了?美食当前,头一个便不能少得了我。”
“行了行了,少废话,打扰本县主吃饭。”蒋瑶光道。
赵明檀笑笑,伸筷,继续夹肉。
秦珊珊哼了哼,吃了一筷子清鲜味的素菜,仍觉油花太多了,随手撒了些菊花入锅,秋季正是菊花盛开的季节,菊花特有的淡雅芳香能令锅中油腻变得清淡,少油自然能预防长胖。
想着,秦珊珊又放了些许。
零星几片菊花飘入另外几格锅底。
蒋瑶光咋呼道:“秦珊珊,放你那边便是,别撒到我这边。少了油,可就不好吃了。”
秦珊珊没好气道:“那便别吃了。”她又不是故意的。
说完,转头看向埋头同油腻的辣味肥肉奋战的赵明檀:“看着油死了,可需得放些菊花?”
赵明檀吞下一口辣肉,吐着舌头,摇头如拨浪鼓:“不要!嘴里寡淡无味,再不好好犒劳犒劳自己的胃,它都要抗议了。”
秦珊珊放下筷子,捻起帕子擦拭着唇角,别有深意地扫了一眼赵明檀嘴角的油渍:“可别恼我没提醒你,大婚在即,不比平日,可不得悠着点。”
热气袅绕中,赵明檀抬头:“为何?”
蒋瑶光同样费解:“为什么?难道成个亲就不能涮锅了吗?难道就要告别美食吗?”
见两个小笨蛋不太懂,秦珊珊清了清嗓子,下巴微抬起:“辛辣之物易生燥,易长痘,口腹之间易升浊气。洞房花烛之夜,少不得一亲芳泽,到时可别把新郎官熏晕了。”
啪嗒。
赵明檀筷子上的肉掉入滚烫的油锅里,溅起了油汁。
一亲芳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