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公县,清风山脚下。
一条长满青苔的石阶在树木的掩映中蜿蜒游向山顶,一个年轻道士横提着两桶水,沿着石阶飞奔上山,满满的两桶水却没有半点溢出来。
忽然,他刹住脚步,盯着面前的一棵大树,慢慢放下水桶。
这是一株两人才能合抱的大树,一枝横向石阶的树杈上坐着一个红裙女子,约莫十七八岁,悠闲地磕着瓜子,两条腿一晃一荡的,直教人担心会不会从上面掉下来。
红裙女子见年轻道士停下,“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坐下树枝乱颤,片片黄叶簌簌而下。
年轻道士抬头问道:“你笑什么?”
红裙女子笑道:“我问你,你拿条扁担挑水,不比你手提着省力么?还有,山下的水,本是从山上流下来的,你舍近求远,这不是傻子么?”
年轻道士点头道:“如此说来,确实很傻。”
红裙女子不解地问道:“你怎么不反驳?”
“我师父说,不要和女人做无谓的争论,因为争论的结果只能证明女人永远都是对的。”
红裙女子不悦,将手上的一枚瓜子壳随手一抛,那瓜子壳像长了眼睛一样,毫无阻滞地飞向年轻道士的面门。
他们隔了十数米,一枚小小的瓜子壳,正经哪能抛那么远。
年轻道士微微偏了一下头,躲开了。
红裙女子说道:“就算你是为了练功,还是够傻的,你买两个哑铃,再买台跑步机放屋里练,省得日晒雨淋,它不好么?”
“这真是个好主意,你等等啊,我叫一下我师父,麻烦你跟他讲讲这个道理。”
年轻道士说着,便往山上冲去。
红裙女子抖掉落在裙子上的瓜子壳,轻轻从树上跃下,两脚刚好踩在年轻道士的肩头上。
年轻道士顿觉肩上有千斤之重,大吃一惊,急扎马步,稳住下盘,抬头笑道:“小姐姐,你露底了。”
红裙女子明知有诈,却还是忍不住低头去看。
年轻道士趁红裙女子分神之际,肩头一斜,卸去力道。红裙女子脚底一滑,“哎哟”一声,直跌落地,一屁股坐在石阶上。
“你耍赖,你欺负我!”红裙女子柳眉倒竖,指着年轻道士怒道。
“阿弥陀佛!”年轻道士道:“我师父说,让女人骑在头上,是会倒霉一辈子的。”
“你放屁,不对,你师父放屁!你师父没有老婆吧,当今之世,阴盛阳衰,结了婚的男人,哪有不被女人骑在头上的?”
“你错了,我师父结婚了。不过我师父说了,正是从结婚开始,他便一直倒霉……”
“不对啊,你到底是道士还是和尚,还阿弥陀佛?”
“我既不是和尚,也不是道士,或者说,我既是和尚,也是道士;佛不是道,道也不是佛,或者说,佛即是道,道即是佛:是佛是道,又有什么关系呢?譬如人道与妖道,殊途同归,是人是妖,又有什么关系呢?”
红裙女子霍然起身,盯着年轻道士说道:“你……看出来了?”
年轻道士笑道:“前几天在镇上,你就一直跟着我了,没错吧?一来镇上没有像你这样年轻、漂亮又可爱的姑娘,二来像你这样年轻、漂亮又可爱的姑娘也不可能去米店买米。我师父说,我虽然长得不是特别帅,但命犯桃花,倘若有年轻、漂亮又可爱的姑娘接近我,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你的目的是什么?”
“好吧,既然你已经看穿了,我不妨直说,我只想带你去一个神奇又非常好玩的地方,对你好,对我们也好,你有兴趣吗?”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早就想下山了,你等等啊,我回去禀明师父,收拾收拾行李,就来。”
“你……真去?不问去哪里吗?”
“只要能与年轻、漂亮又可爱的姑娘你在一起,去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况且,我师父前日给我占了一卦,说我近日必当远行,你岂不是来接我的人?”
红裙女子喜道:“对,对,我正是来接你的人。”
年轻道士拱手道:“小姐姐,你等等啊,我回去禀明师父就来。”说完,提起两桶水,飞也似的去了。
待年轻道士在石阶转弯处消失不见,路边草丛跳出两个灰袍老者,一左一右侍立红裙女子两旁。
右手老者拱手问道:“主上,为什么不趁机把他抓起来,带回壶天世界?我们现在去追,还来得及,等他逃回山上,倚仗山上的法阵,我们再想抓他,便千难万难了!”
红裙女子道:“他既然心甘情愿跟我们走,我们又何必用强?”
右手老者急道:“主上,您清纯如水,奈何此子奸滑如油,他连您叫什么名字,要带他去哪里,都没问,您不会真信他的鬼话吧?”
“混账!”红裙女子叱道:“我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人,岂容你来评判?我们本是一体,我能感应得到,他对我毫无恶意;他应该也能感应到,我对他毫无恶意。我们且等他便是。”
右手老者自知再劝无益,急拽左手老者的衣角,说道:“老怪,你平时不做声也就罢了,如今这种时候怎么也一声不吭?这可是关乎我们壶天世界生死存亡的大事啊!”
左手老者摇头道:“老鬼,不要忘了我们的身份,我们是护法,护法的职责是护卫主上周全,切不可擅越雷池,妄议政事。”
老鬼气得七孔生烟,还想说什么,老怪忽然抽刀在手,作戒备状。老鬼也遽然变色,拔出腰间宝剑。
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长须道士,背负双手,飘飘然拾阶而上,片刻便至身前。
“是你!”
红裙女子瞳孔骤然收缩,两手猩红色的指甲伸长一寸有余,张口露出两颗獠牙,裙摆无风自动,身后钻出九条雪白色的尾巴。
“九尾,还是应该叫你九妹?”长须道士拱手行礼道:“小道冲虚有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