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影小七连连点头道:“这话本小姐觉得说到了点子上。你看上去可不是很着急。”
“怎么不急?”花盛答道,“但是事到如今急也没用,我今天才刚回习院。难道跑不成?”
太上小君答道:“不忙不忙,在下倒是觉得还没到跑的地步。只不过如果直接将真相公布于众,只会将此时变得更糟。”
他托着下巴说道:“在下觉得毕竟还剩下两天,不如先尽力查明背后原因。看看是否能找到更多线索。”
灭影听罢问花盛:“道灵星君如何看待此事?”
花盛答道:“说到这个,星君建议让仙师带我去盘弦洞,或许有办法查找我记忆来证明清白。毕竟记忆里我从未去过克林魔校,更别提偷什么岁星丝。”
“又去盘弦洞?难道星君建议我们去禁区?”太上小君显得有些困惑。
灭影听到盘弦洞貌似很吃惊,问:“都说含枢纽州的盘弦洞那一带是禁止私自出入的。怎么,你俩此前去过?”
“之前未雨和我们去的。”太上小君叹了口气说道,“谁会想到那么漂亮的副主簿,竟有另外一个身……”
花盛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灭影骤然停于半空火冒三丈地喊道:“长得漂亮又怎样?漂亮就不能是坏人?”
太上小君对灭影突然发火感觉有些莫名,问道:“但听花盛之前说,未雨这么做也不是没有原因……”
“你们这种臭男人!见别人长得漂亮就什么都信。我大姐清妙仙师当时就信了冥幽才将她引入术道习院!冥幽可聪明的很,你们这些男人还不被她骗的团团转?”
太上小君皱了皱眉头:“花盛,你看灭影怎么像和未雨有血海深仇一……哦!对了,在下怎么忘了,天目试炼结束的时候她们还吵过一次,就是你惹的祸!”
“小君你……”
若不是身处半空,花盛早就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灭影小七铁青着脸瞪了花盛一眼,随后嗖地一声往前飞去,瞬间便只能看到个黑点。
花盛和太上小君这才抓紧追赶。
不过这也怪不得小君,两人默不作声地飞了片刻。感觉这气氛显得尴尬,花盛便找了些其它话题。
“刚才咱们在熛怒天狱这番闹腾,二郎神会不会立刻来找术道习院找上门?”
太上小君摸了摸下巴,答道:“在下以为,以二郎神多年的为官之道,应该不会多事。此番虽然貌似兴师动众,但也只毁坏些日常器具,并未有真正贵重之物。以二郎神的法力动动小指即可修缮。况且在下爷爷与杨戬素无瓜葛,若是你一人惹出这是非,杨戬或许秉公办理。但在下……唉!”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在下现在也牵扯其中,那二郎神与爷爷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定不会在明面上追究下去,因小事树敌。”
“你就这么有自信?毕竟混进天狱这事情,听上去可大可小。”
“天庭官场便是如此。各路神仙苦心经营千年,互相制衡的格局不是随便可以动摇的。但凡能动摇的那便是早已设下的局。别说我们砸烂几格台阶,就算是摔碎一个杯子,也可以说是目无天法,成为神仙争端的把柄。”
“照这么说,天官们岂不是终日惶恐?”
“他们早就习惯了。在明眼者眼里那些天法到处是漏洞,随时可成为打击政敌之用。”
花盛听了不禁愕然,说道:“比方说乾坤卫战不能有伤亡?”
太上小君脸上有些挂不住,说道:“在下爷爷当时可没这么说。只不过他老人家又不能给我们个伤亡范围。若是如此,岂不是明摆着说可以丢失多少性命。这种话,官场沉浮多年者是绝不会说出口的。”
花盛回想起刚才在熛怒天狱中二郎神所说的话,立刻道:“难怪杨戬当时就说,道灵星君支持此战的本身也该想到会授人以柄。”
“按理说确实是应该,但星君一直对天庭官场没有兴趣。是不是真如此,也只有星君自己知晓。”
“这么说,天庭条例总会限制吧。”
“天条既然是天庭制定的,那便可以改。在下从小对此略有耳闻,有时强权即真理。从没说天条就不能朝令夕改。或许你做的事情,正月初一合法,初二就可能被定做违法,初三将你逮捕押解,初四将你正法处决,正月初五又恢复旧法。那你便白白丢了性命。”
花盛听得有些发愣,问道:“那将道灵星君打入大牢的目的是要害死星君不成?”
“你见星君时可有问过他?”
花盛摇了摇头,答道:“我有问,但不知道为什么星君什么都没说。只说了一些我不明白的话,说什么是秩序和规则决定的,并不是谁要害他。”
太上小君说道:“说体制决定的也没错。体制、秩序、规则会改变性格,这点在凡人身上尤其明显。你知道为什么?”
花盛摆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因为是水。生命中绝大多数都是水,所以它有水的属性。你把它放在什么容器里,他就是什么样子。比如胎儿身体里水占了九成,婴儿则是八成,少年和中年人约是七成,老人则可能低于六成。”
对于这种分析,花盛还是第一次听说:“被你一说还真是,所以很多人年纪越大越固执,原来就是缺水啊。”
太上小君呵呵了一声。
花盛说道:“你玩笑归玩笑。但道灵星君入狱总会有谁在推动。不会光是乾坤卫战一事吧?否则恐怕能牵连许多人,也不会只抓星君一位。”
太上小君说道:“其中必有隐情。但道灵星君这么做一定有其原因。听说被抓时也没有任何拒捕的行为,好像早就在自己意料之中……”
“你是说,星君当时就乖乖跟着李靖走了?”
“不错,当时李靖只带了数位随从。如果真是抓捕星君这种能施展无量级仙术的神仙,怕是非动用天兵天将不可。所以在下觉得道灵星君该早料到此事。”
“那到底是为何?”
“不清楚,毕竟道灵星君有一万八千岁。历经了许多我们所不知道的事。”
“是不想牵连术道习院?”
“在下觉得应该还有更深的缘由。他应该是知道了什么事,或者是为了保护谁。”
“哎……把自己当做牺牲品?”
太上小君叹道:“这也不无可能。天庭官场的事,水深的很。以他的性格,牺牲自己也不无可能。”
花盛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对自己而言,只要觉得在道理上正确的事,就会义无反顾地去做。但道灵星君在天狱中却和他说,“道理”并不代表“正义”。
道理,只是道所创造的天下运行的秩序,即是现世生存规则。
如果生存需要的不是正义,而只是遵守这种秩序。那秩序便可能让人不得不以恶行来获得利益。抑或,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当自己的原则与世间道理相悖,是捍卫原则,还是像道灵星君一般做出牺牲?
这世间是属于那些你所看不见的顶层的,而那些天庭法则,那些道理,又是其中赢家所制定。赢家们会考虑弱者的感受吗?会为了弱者牺牲自己的利益么?
花盛设想自己就是那制定法则的顶层,是不是真能兼济天下?
一旦大权在握,唯一想的该是稳固权力。而不该是救济弱者吧?否则天庭不成了一个慈善机构了?
除非,救济弱者能够稳固天庭的势力。
虽说多数掌权者容易被权力诱惑,这并不代表所有天庭的神仙都如此。但其中只要有一部分,那岂不是就非常可怕?
道灵星君比许多神仙更年长,所以他必然知道了太多事。
太上小君说道:“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或许比较容易满足和幸福。知道的越少越是无忧无虑、人畜无害,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知道越多不但顾虑多,别人也会觉得你更危险。”
花盛担心地说道:“所以一有机会,就会想办法除掉危险者?”
太上小君答道:“至少有人希望道灵星君闭上嘴。”
“可是,星君本来就不太发表意见。”
太上小君说道:“别人怕的是他发表意见的可能性。道灵星君毕竟是创建圣平宁的七圣之一,纵然闭关多年,但他的影响力依然是巨大甚至是可怕的。正因为这样,贸然除之也会引发仙界震动。光是术道习院这么多弟子就不会答应,这会引发更多混乱。”
“那让他入狱是为了?”
“入狱就是泼脏水,用脏水把道灵星君的光环冲淡,使得原本中立者不再信任,因为一个囚犯说什么都可以算做胡说。这时真话也就没人信了。”
“但星君似乎什么都不想说?我当面问他,他也不说。”
“心里只有单纯的善,会被称为愚善,在那权力中心自然容不下。”
“唉!想我以前经过寺庙还拜过二郎神呐!想不到天官都是如此这般。那天庭的神仙们岂不都是坏……”
太上小君打断了花盛:“不,并不能用好或坏来形容,而是权力。足够的权力不仅可以决定你的生死,也可以决定让你生不如死。”
花盛心中一震。
这话他完全理解。原本自己确实是已经死去,而圣平宁一项简单保护法中的小小一条修正案便就能救他的命。而这项保护法并不是从古至今都有,他曾记得黑云说过,只是所谓“新官上任”的一项小动作。
既然能救命,自然也能令人丧命,甚至像太上小君现在说的“生不如死”。
“几千年来,世上有传统美德,那自然也就有传统恶行。恶与善一样拥有强大的传承力。”
太上小君缓缓说道:“可是权力却不同。权力无分善恶,它凌驾其上,决定善恶。这便是最可怕之处。”
这话令人花盛哑口无言。
他只觉得夜晚这风越刮越大。
越来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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