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岫烟有些无语,这位姐姐这等时候还要讲究这些,未免就有些矫情了,只是自小一起长大,虽然知晓对方这方面的性子,她也不好戳穿对方,只能抿着嘴笑道:“姐姐,那大观园里现在小妹也住在里边的芦雪广里,比起姐姐现在住的这禅房素淡不少,但是却多了几分雅韵,那栊翠庵小妹也去看过,格外雅致幽静,格外适合姐姐性子。”
“哦?”妙玉心中已经有些意动,现在自己独身一人,这牟尼院里对自己态度也日冷,再在这里呆下去也非长久之计,若是那荣国府的大观园真的如岫烟所说这般雅静,还真是一个好去处。
“姐姐,小妹所说句句是真,不如姐姐寻个时间先去看看,若是合适,再搬过去也不迟。”邢岫烟见对方有些意动,赶紧趁热打铁,劝说对方。
“多谢妹妹的好意了,那我找时间先去看看,……”妙玉终于点头。
“那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今日便去,小妹陪着姐姐去看,真要合适,下午间便可安排人来帮姐姐搬过去,这样姐姐也能和小妹以及林姑娘她们一起作伴为邻,她们都是一些十分好相处的,姐姐到那里定能高高兴兴。”
岫烟心里也是一喜,总算是劝说动了对方,搬过去也就算了却一桩心愿。
妙玉见岫烟这般积极,心里感激之余又有些犹豫起来,担心自己去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就像是没了去处,忙不迭地要求个安身之处一般,“妹妹,要不再等几日吧,也不急在这一时,我在这里也挺好。”
绕行邢岫烟这般沉静淡然的性子,都被妙玉折腾得有些焦躁起来了,“姐姐!今日和后几日又有什么区别?你在这里住着,人家牟尼院的人未必欢迎你,何苦还要在这里惹人不喜?那边园子里冯大爷早就和府里边说好了,你只管去看看,看得起便搬过去,若是看不上,小妹半句话都不多说,就由姐姐自己决定行了。”
见自家多年好友也有些生气了,妙玉又只能点头:“那好吧,我收拾一番,咱们就去吧。”
邢岫烟这才松了一口气,“那行,我就在这里等姐姐。”
等到妙玉换了一身寻常女子装束,岫烟这才和妙玉一起从牟尼院出门,刚来到牟尼院大门上,就看见几辆马车停在了牟尼院门口。
二人也不在意,这牟尼院在京师城里香火很旺,尤其是颇受京师城里一些达官贵人们的女眷所喜,便是寻常时候,来院里祈福烧香的人也不少,妙玉也司空见惯,邢岫烟一样有所耳闻。
两人走到门口时正准备戴帷帽,却见那当下一辆马车一个青年一个箭步纵身而下,没等后面马车上的人跟上,便站在了那院门口的石阶上,一眼就就看到了邢岫烟和妙玉二女,眼睛顿时一亮。
见到陌生男子出现在院门口,妙玉和岫烟都忙不迭地讲帷帽戴上,遮帘放了下来,只是这惊鸿一瞥,二女姿容都早已经落入了那当先青年的眼中。
虽然不知道这两个女子是何来璐,但是青年单凭二女的穿者打扮也知道这两女不像是官宦人家的大家闺秀,倒像是这京师城里那些个小户人家的女儿,而且看样子也是准备并行出门,既无仆从侍婢,也没有马车,这更让他心中笃定。
“打扰了,不知道二位姑娘可知道这院中千缘师太可在院中?”
千缘师太是牟尼院的现任主持,在这京师城中也算是一个名头不小的人物,她虽然是出家人,但是性子却颇为活泛,与其他单纯信佛诵经的僧尼不一样,她和这京师城中许多达官贵人豪商巨贾都很熟悉,所以也能经常化缘到大笔银两来补贴院里。
妙玉见对方走上前来拦路,想了一想才道:“千缘师太的情形就不是我们外人能知晓的,不过上午师太还在院里诵经。”
年轻男子见对方搭话,眼睛一亮。
先前他就一眼看见了这二女的容貌中,这个个头更为高挑的女子虽然一身素净衣裙,但是眉目如画,妩媚可人,那份清泠背后似乎隐藏着几分妖娆气息,凭他阅女众多的经验,此女绝对是一件宝器。
而她身旁的女子虽然气质谦和淡雅,姿容一样不俗,但是眉目间却又有几分说不出的坚韧,应该不是能轻易打动折服的性子。
见对方意欲让开自己就要向外走,年轻男子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如果是大家闺秀,一眼就应该看出这几辆马车的规制模样和寻常人家马车大不一样,带着朱紫色的车辕、车厢,车顶舆盖呈现出皇室特有的明黄色,只是这两个女子却是视若无睹,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认出来,所以似乎也就没有几分礼遇和尊重之意。
可自己又不能公开挑明自己的身份,那未免太落俗套。
“欸,我们是第一次来牟尼院,对牟尼院情况不太熟悉,能不能烦请姑娘带路一行?”
这一下别说邢岫烟,就连不怎么通世事的妙玉也都意识到这个男子有些别样企图了,顿时脸色一冷。
“公子请自重,我们不是牟尼院的知客,若是要进去拜会千缘师太,请进门拐左便是知客室,自然有知客带公子去见千缘师太。”
虽然看不见帷帽遮帘下容色变化,但是年轻公子却能感受到对方的薄怒,这越发让他有些心痒难熬,脸上挂着笑容,语气也越发温和,“的确有些冒昧了,不过我们的确是第一次来牟尼院,人生地不熟,也不敢贸然乱闯,看二位姑娘也是信佛之人,岂不闻佛曰:睹人施道,助之欢喜,得福甚大么?”
妙玉和邢岫烟都是没想到眼前这个家伙居然还能用佛家之言冠冕堂皇的来勾搭女孩子,内心更是反感,“不出妄语,不助恶声,这才是信佛真谛,希望公子自重。”
被对方一句话堵回来,年轻男子知道要在这等言语上占得上风不可能,只是他又的确没有其他办法来阻拦二女离开。
这京师城可不是其他地方,天子脚下,御史多如狗,若是自己这般行径被御史发现,免不了又是攻讦漫天,后果不堪设想,他是万万不敢把事情闹大的。
只是要这么随意放二人离开,他又舍不得,这偌大京师城,百万人口,日后却要去哪里找?
他也知不道这二人是不是经常来牟尼院,总不能每日派人来牟尼院守着,守株待兔吧?
正焦灼间,却听见背后传来声音,“二哥,怎么了?”
总算是有人来帮忙缓颊了,年轻男子松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显得更潇洒自如,折扇轻摇,“四弟,为兄只是偶遇二位姑娘,正在问路,劳烦她们帮忙带路呢。”
随后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的紫衣青年鹰目高鼻,颧骨略高,虽然也和前面这个青年容貌上有些相似,但是看上去却更见棱角分明,锐利入骨。
紫衣青年一听便知道自己这位二哥的风流性子又犯了,只是这是佛寺门口,这等拦着别人好么?
他也看出来了那二女虽然戴着帷帽遮帘,看不清楚容貌,但是身材颀长,婀娜娉婷,多半是被自己这位兄长窥探到了,所以才会这般不舍。
要知道这等行径是很犯忌讳的,官宦人家闺秀自己兄长还是知道分寸,不会去招惹的,寻常人家女子倒也好办,御史们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去盯着这个。
不过兄长的卖弄似乎完全没有效果,从对方二女的肢体语言就能看出来,对方是愤怒而又有些无奈的,这等手段只能适得其反。
紫衣青年上前笑了笑,然后捏着折扇抱拳一揖,“抱歉,不好意思,我这位兄长可能是被二位姑娘风采所慑,有些情不自禁想要认识了,他为了明日定园诗会一直在寻找灵感,所以有些失态了,在下再次替他道歉了,……”
定园诗会是京师城中颇有名气的文会诗会,几乎是每年三、六、九、十二月的望日在定园举行,京师城中翰林院、国子监以及几大书院的学子们都有不少都会参加,而一些居住在京师城中的北地士绅名流也都十分欣赏,便是城中那些个文青女子们也都对这个诗会很是仰慕,甚至不少女扮男装在家中兄长们的掩护瞧瞧去参加。
妙玉本身就是一个女文青,自然听闻过诗会的名声,而邢岫烟虽然算不上文青,但是在贾府大观园里住了这么久,经常和宝钗、黛玉、探春、湘云她们几个品茶论诗,自然也不会陌生。
不过主要是先前此人表现太糟糕,这等无礼行径委实让人生厌,而这一个紫衣青年虽然语气里颇多道歉之意,但是这等生硬粗糙的圆转却如何能瞒得过机敏睿智的邢岫烟,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对方是假道歉真炫耀和勾搭。
“文人骚客便该好生把心思用在科举读书上,为君分忧,为国效力,那才是士人所为,这般拦路来寻灵感,闻所未闻,……”邢岫烟没等妙玉再搭话,便径直插话,说完便拉着妙玉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