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地农户迫于赋役流落到中屯卫这等军队的屯垦区域,而各县想要清理流民却又受到军队的阻挠,水利不修,治安不靖,商队减少,本地士绅怨声载道,你还怎么指望能收得起来赋税?
尤世禄还专门提到了昌黎县城南面蒲泊的惠民盐场也已经荒废,主要就是受到盗匪袭击,据说是来自海上的倭人袭扰,原本已经向长芦都转运盐使司衙门缴纳了盐场费用的商人们不堪其扰,不得不退出,盐户也四散而去。
长芦都转运盐使司几度重开都因为倭寇的袭扰而被迫中止,久而久之,惠民盐场就此烟消云散,而一大批民间小盐场却趁机瓜分了海边荒弃盐田,从此整个永平府私盐大兴。
为此长芦巡盐御史几度状告到永平府和户部、都察院,户部也专门来人查验,但是都是无果而终。
尤世禄也提到过因为倭寇凶悍,地方捕头衙役难以应对,户部还专门和通过兵部和蓟镇衔接过,希望蓟镇驻军能协助剿灭倭寇,但是倭寇来自海上,来无影去无踪,而蓟镇军也没有多少心思去管这种闲事儿,草草来过两回便了事大吉,但于事无补。
不过让冯紫英很好奇的是倭寇近年活动情形日趋减少,更为关键的是倭寇极少在登莱以北地区出现,这一点或许别人不太了解,冯紫英长期和海商打交道,自然十分清楚。
像这等反复集火于蒲泊的惠民盐场,去而复返,就为一个区区盐场,而盐场的盐那也是要有充分的销售渠道才能变现的,倭寇难道这么纠结于这里,就为抢盐,怎么看都像是私盐贩子的举动呢?这未免有些蹊跷了。
种种情况看来,这永平府的情况都不容乐观,自己这个同知位置也不好坐,只是不知道那位朱知府如何着想,难道说就这么一直托病不起?再这样下去,恐怕朝廷也就要是去了耐心了。
想到这里,冯紫英也有些不安。
身旁的尤三姐也感觉到了自己男人的情绪变化,不过对这种事情轮不到她来插话,她能做的就是床上取悦郎君,床下保护好郎君安全。
自家男人可是极少有这样的情形,她以前见到冯紫英的一面都是镇定自若,从没有过束手无策的时候,但今夜感觉男人却有些不安。
“相公,永平这边的事儿是不是很难办?奴家可从来没有见到过相公这么棘手的样子。”
看见尤三姐灰蓝的眸子里带着几分讨好,粉嫩如雪的娇媚面颊上丰唇如火,沿着那优美入白天鹅般的粉颈向下,硕大浑圆,……
两天修长健美的**有着混血女郎特有的结实,弹力十足,加上成日里仍然孜孜不倦的练剑习武,连冯紫英都不明白怎么在床笫之间这尤三姐反而不如尤二姐甚多。
“的确有些麻烦,可以说是积弊已久,这军地不睦,治安不靖,赋役不均,水利不修,难怪都不愿意来这里,连老师都劝诫我让我不要来永平。”冯紫英自我解嘲地道:“我这是自跳泥潭啊。”
“相公选永平府肯定也是有些原因吧?”尤三姐自然想不到那么远,“军地不睦和治安不靖,公公是蓟辽总督,尤大人又是蓟镇总兵,这军地不睦就不该是问题了,治安不靖也可以请他们帮忙啊。”
“说得也是,他们是可以帮忙,但是这帮忙也是暂时性的,不解决根本问题,恐怕一味依靠父亲的身份来,也不好办。”冯紫英知道老爹这边的身份用一次两次可以,但用多了恐怕也会引起反弹,他也不会那么去做。
自己是永平府同知,那么就该站在一府同知的身份来看待和处理这些问题,一句话就该按照既有的规则和程序来处理,而非一味动用人脉关系和人情。
觉得自己好像也帮不上忙,尤三姐也有些失落,看在冯紫英眼中,也有些好笑,这等事情便是自己都觉得棘手,须得要慢慢梳理出头绪来,才能有针对性的采取措施,其他人轻易间都上不了手,遑论尤三姐?
不过尤三姐的关心还是让冯紫英有些意动。
他越来越意识到自己和其他人对自己身畔女子们的宽容和不同,也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她们的心态。
就像这个时代其他男子娶妻纳妾,哪里会和妻妾说这些字公务上的事情,多问两句恐怕女人都会被训斥,但他从不吝和她们沟通交流。
哪怕她们的确帮不上任何忙,但是起码可以让她们感受到自己的尊重,这对于拉近感情和她们人格的塑造都大有帮助。
冯紫英可不希望自己身旁的女人们都变成唯唯诺诺缺乏人格自尊和思想灵魂的泄欲工具,那也太可惜这些聪慧贤淑的女孩子们了。
有思想灵魂的女人才是最有趣的女人,而非单纯的以色侍人,自己还不屑于那等格调之低的需要。
冯紫英感觉到尤三姐的失落,温声道:”三姐儿,爷去永平府,肯定是要动一些人的,到时候肯定会有一些人会狗急跳墙,耀青招募了一些人来,但是他们只能在外围警戒,真到了内院屋内,就得要靠你了,爷也没有那么多精力来过问这些,日后你的担子可不轻啊,爷日后睡觉都只能抱着你睡才踏实呢。“
略带调侃和揶揄,但是却又说的是实话,听在尤三姐耳朵里却是格外悦耳。
说实话,在获知冯紫英要兼祧二房之后,尤氏双姝都有些压力,尤二姐更是一门心思想要利用薛宝钗嫁进来之前这段时间怀上孩子,这算来算去也就是半年时间,而尤三姐心里更是不踏实。
比起二姐的温婉柔媚和在床笫间的曲意逢迎,尤三姐知道自己远不及二姐,可若是薛家姊妹嫁进来,再等两年林家姐妹也要嫁进来,这还没有算晴雯、云裳、金钏儿、香菱甚至以后的莺儿、紫鹃这种通房丫头,这围绕着爷身边的女人可就够多了。
所以尤三姐也是倍感压力,自己哪方面都无法和相公的哪些女人相比,日后会不会越发受冷落,自己怎么办?
但今儿个相公这么一说,让尤三姐也是心花怒放,自己其他方面也许没法和相公的其他妻妾们比,但是在武技上,对相公的安全护卫上,自己却有着无人能及的优势,或许在京师城里自己这份优势还不凸显,但是一出京师城,尤其是相公又是要做大事的,那么这种安全保护就非常重要了,而自己却能最好的贴身保护。
“爷放心,奴家便是舍却自家性命也要护得爷的安全,……”
“嗬!不许说这等不吉利言语,爷和你都会平平安安的,爷还指望这你们姐妹俩趁着爷在永平府这几年替爷生个一男半女出来呢,嗯,要不就从现在开始努力,……”
“啊?!”
嬉笑声中,……,交颈效鸳鸯,锦被翻红浪。
第二日,冯紫英一行人便和尤世禄道别,启程经滦州到卢龙。
两百余里地,若是加紧一些,也能赶得到。
冯紫英却无意这么赶,选择了慢行,正好可以看一看从开平中屯卫到滦州这一带的情况。
在沙河渡口乘船等候的时候,冯紫英也随意问起码头上的挑夫们生计如何,都言世道不好,治安不靖,生意难做,这路上商旅都少了许多。
再看一个个面带饥色,冯紫英心里也有些感慨。
论理沙河两岸都该是滦州的地界,但是沙河以西似乎已经成为了开平中屯卫的势力范围,或者说不少民户干脆就往西一走,抛荒这边的土地,到屯卫那边租地,也能省却许多麻烦和赋役。
一直到沙河以东,靠近滦州州城,路上的行人和驿道旁的农田也才有了几分气色。
“邀请,这滦州的情况也不太好啊。”
“大人,滦州还算不错了,北面的迁安和抚宁,南边儿的昌黎和乐亭,还不如这边呢,您瞧瞧这偌大的地盘,五县一州,却不过三四十万人口,这还得要把屯卫家眷算进来的,可若是放在江南,一个县都不止一个永平府的人,……”
吴耀青摇头,“还说着北地流民多,要说这些地方可供垦荒之地难道少了?咱们一路行来,这抛荒之地比比皆是,什么原因?大人怕是心里比我们清楚,这北地如此凋敝,只怕还是有些原因的,只是咱们却琢磨不出来。”
还能什么原因?赋役沉重,历欠愈多,治安不靖,种种都得要落到泥腿子们身上,士绅大户们难道还能来承担?
只是这等道理要说穿,只怕就是诛心之言了,与士大夫治天下这句话是金科玉律,谁敢质疑?连冯紫英现在她也不敢说挑战这个,唯有寄希望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变化来实现产业和阶层的更迭,最终达到目的。
见冯紫英不言语,吴耀青也不多说。
一行人便趁着夜色渐近的时候踏入了滦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