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春秋显然是有些不大苟同叶老太公如此打扮,叶老太公却是板起了脸,一丝不苟的样子,肃然地道:“春秋啊,你不懂,勤俭持家,这是我们叶家的祖训,光鲜顶个什么用?被人瞧了,是要笑话的,而今大父是要去见天子,更不能显得奢靡,需显出我叶家家风才好。”
说着,叶老太公便抖了抖靴子。
叶春秋一看他刻意抖的靴子,脸色便更差了。
呃,这靴子,怕是有些年头了吧,说不定在奉化的时候,大父就穿着的,呃……也难为大父还能收藏到现在……
只是,这样打扮进宫真的好吗?
显然,看叶老太公的样子,是对自己这副打扮很是满意和坚持的,叶春秋也不好多说了,就随他去吧,于是忙道:“大父教训的是。”
叶春秋的心里却是忍不住在想,若是朱厚照见了大父的模样,不晓得会如何?
将叶老太公送到门口,叶东早就押着车在等,叶春秋千叮万嘱,让叶东小心伺候,方才目送叶老太公上了车,往宫里缓缓而去。
叶春秋又回到府里,只过了小半时辰,门房就来禀告,说是周王殿下到了,叶春秋又到了中门,果然看到周王的从车驾上下来。
周王身上穿着一件蟒袍,及地之后,叶春秋上前作揖道:“见过周王殿下。”
朱睦柛露出了几分笑意,全无往日的严肃,道:“你呀,何须这样客气,贤侄,有话,我们里头说。”
叶春秋便领着朱睦柛到了厅里,朱睦柛坐定,打量了一眼这厅堂,便道:“本王是第一次来,你这儿啊,虽是格局不错,不过还是太小了,到时建起了王府,可不能这样小家子气了。”
叶春秋便笑道:“殿下说的是。”
命人奉了茶,朱睦柛又接着道:“哎,而今我们也成了一家人了,成了一家人好啊,这朱叶一体的事,本王已经尽力筹措了,陛下对此也是乐见其成的,现在就等宗王们纷纷上书,本王已经修书去信,哈哈,足足忙了一宿呢,大明上下两百余亲王,无数郡王,而今就等他们的劝表了,只要宗室们的劝表一到,事情也就水到渠成了。”
叶春秋一时无言,他当然清楚宗室们的打算,朝廷要割宗王的肉,可是宗王怎么肯割肉喂狼呢?而现在拉住自己,便是希望能够对抗内阁接下来的部署。
表面上,所有人都是风淡云轻的,可实际上,这里头的水很深,说是深不可测,都不为过,因为这牵涉到的,可是大明百年来,最强大的两股力量碰撞,两个巨大的利益集团的冲突矛盾。
见叶春秋不言,朱睦柛就晓得了叶春秋的心思,他苦笑道:“本王今趟来,为的就是这件事,想必镇国公心里也有些反感吧,哎,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朱叶一体,固然有宗室们自己的打算,可是镇国公这些年来和诸王的关系也不算坏,而今是谁在保这江山社稷呢,咱们这些宗亲可不傻,心如明镜似的,晓得你们叶家父子为这大明不知花费了多少的心血,正因如此,所以才肯接受,否则若是换做其他人,即便当真是有私心,也决计不敢提出将他们纳入宗室的。”
“这朝中的那些百官,或许并不晓得而今的天下在变,可是诸王之中,却也有不少有先见之明的人,镇国府的买卖,宗室里可有不少人暗中参与啊,说到底,朱叶之所以一体,倒也并非是本王的私心作祟,也未必就全然是想拉拢镇国公,在本王看来,是因为朱叶非一体不可,叶家离了宗室,想要走得更长更远,难。而天下已经变了,宗室们若是只局限于这份朝廷发放的口粮,更难。”
说到这里,他叹息了一声,随即又道:“天下潮流,浩浩荡荡啊,若是不抱团一起,哪有这样容易立足呢?这朱叶一体是本王提的,朱叶之间相互通婚,融在一起,也是本王的主意,将来叶家也是宗室,虽非太祖之后,可这大明,还有这江山社稷,便是两家人的,这于叶家,于宗室,都没有坏处。”
他说到此处,竟是感慨起来。
这个老成谋国的王爷,正德朝的贤王,却是颇多感慨。
不过他这一句朱叶一体不是私心,而是非一起不可,却是令叶春秋动容。
这句话,似乎并没有错,叶家走到了今天,位极人臣,若是不朱叶一体,还能继续延续辉煌吗?
而宗室到了今日,已经成了朝廷尾大不掉的难题,若是不与新贵结合,又能撑到几时?
朱睦柛随即道:“眼下天下人都说,咱们宗室吃垮了朝廷,太祖当初制定的祖法,本质上也是害怕子孙们不能吃饱穿暖,而今宗室越来越多,倒是一丁点都没有错,影响到了国计民生,更是没有错,可是说句本心话,是宗室多还是士绅多呢?那些士绅,那些读书人,又有多好?他们不必纳粮,隐瞒了多少人口,朝廷若是加征了他们的税赋,什么亏空填补不上?宗室有错,士绅和读书人也有错,现在一切归咎于宗室,本王是绝不肯答应的。”
“若是当真为江山社稷好,宗室这边,倒是可以割一些肉,俸禄可以减少,可以想办法给朝廷减轻一些负担;可只杀我们的头,士绅们却一边振振有词,一面占着便宜,本王不服这个气啊,本王老了,能活几年,这辈子,荣华富贵也享够了,这是蒙祖宗的福气,儿孙们如何,其实人的眼睛一闭,怎么顾忌的到?可这口气,偏偏就咽不下去,镇国公是读书人,将来呢,却也是宗室,本王也不是来求告和拉拢你,不过是把话该说的说清楚,这事儿啊,没这样容易,那李东阳是什么人?呵……他有他的难处,若是真有难处,谁都能体谅,可造出势头来,将一切矛头指着朱家人,这事儿,本王和他没完,镇国公等着吧,这才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