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圣殿神态各异维妙维肖的佛仙塑像,乃至井、梁、柱、棂及地面皆是用的汉白玉,加上绮丽的花纹与雕饰,使得此处如同广寒月宫般圣洁典雅。
这里是皆空最爱的地方。
但他此时并不是想往大殿观瞻佛像,而是沿着殿后古木遮隐下的一条涩道,行至一间十分蔽静的小佛堂。
这个佛堂除了皆空和师傅空明常来,太圣寺的僧人们从不踏足。这或是得益于志远的告诫,算是馈给他二人的私秘之所。
脚踏白玉石阶机关,两扇朱红阁门自然启开,堂中陈设异常的简单。但有一尊真人般大小的观音玉佛,却是件价值连城的宝物了。
这尊玉佛是用一整块产自太圣寺的白玉,由空明花费三年时间精雕细琢而成。但不同于任何寺庙中的观音像,与其说是观音不如说是仙女,若说是仙女,又不如说是天生仙女气质的凡人女子。
因为她身上没有莲衣脚下没有莲座,手中亦无净瓶之类一切宝物。她着一身绣着细竹临风的简朴素衣,发髻浓密如云,螓额上蛾眉妙月,美目中盈盈韶光,鼻若有兰息,唇若嫣然笑语。她右臂微垂掌心向上,兰花纤指自然弯曲,左手曲于纤腰处,拇指和无名指轻捻,这跟菩萨手印似与不似,全然没有那种佛仙的神秘,而让人倍感鲜活亲切。
玉像前也未设香案烛台,只有一条矮脚琴台,上有白布覆着一面古琴。此琴形为正合,纹若流水,琥珀蚕丝弦,和田白玉轸。简单而浑厚,朴实而灵透。师傅空明说此琴有名,名为知遇。
皆空趺坐琴台前蒲团之上,双手合十抬头望玉佛欣然道:“菩萨,弟子今日考核又过关了,特来禀告菩萨知晓。”他将琴上白布轻轻揭开,对折放置桌角。忽然眼神微凝又俯首虔叩道:“师傅下山已有年余,也该快回来了吧,菩萨,皆空好想念师傅呀,请菩萨保佑师傅早日平安归来吧!”
儿声朗朗阐佛意,空宇幽幽寂寞心。独坐入夜,不知为何皆空感觉有些冷,或说是清冷孤寂。要知道,师傅在时,他常与之聊到深夜,一点也不会感觉到这种孤独与清冷。
哪怕他们不出声,只是静静他禅坐。
虽然太圣寺有许多的师兄相伴,但皆空还是常常觉得内心孤寂。也许师傅也常常如此吧。因为皆空常见师傅一人来此独坐,整宿的对着这尊白玉观音。
师傅说这叫观想,常与佛像相处诉之衷肠,佛便自在人心。师傅还说敬佛不一定用香烛,佛与菩萨们爱听温言雅乐,可常予之。所以师傅常将皆空成长之事在菩萨面前款款叙说,也常在此抚琴。
师傅的琴技真好!皆空觉得听师傅弹琴,能使人忘记寂寞忧愁,令人的心魄遁入空灵之境。他常在师傅的琴声中,仰望着玉像的善美容颜酣然入梦。
“菩萨,师傅走后弟子在藏经崖专心攻读经卷,又有好久未曾抚琴予菩萨听了,现在弟子就为菩萨弹奏一曲《高山流水》,请菩萨看弟子琴技是否疏减。”
师傅说伯牙于山中弹奏《高山流水》,子期从中听出峨峨乎若泰山,洋洋乎若江河。伯牙便示子期为知音。而翌年应约而至,当伯牙听闻子期已亡后,则将琴毁坏不再弹奏。纵然琴技空绝,其音悦耳,却为何要断弦碎琴,就是因为失去了知音。由此看出人心之所以寂寞,那是因为难遇知音呀。
皆空曾问师傅:“师傅有知音吗?”
师傅答:“有!”
皆空又问:“那师傅的知音是谁呀?”
师傅呶呶嘴淡然一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皆空也笑了,他仰望那尊玉像,菩萨也在笑。
“师傅的知音原是菩萨呀!”
“菩萨能知人间疾苦,焉不是众生知音?倘若你视菩萨为知音,菩萨必会赐予你福庇。”
因此皆空也视菩萨为知音。
弹罢一曲《高山流水》,皆空又觉一阵空虚。忽又想起一事,于是又对菩萨道:“菩萨,五虒惹了祸事,如今了无长老下山去找他们五个,不知此事又会如何结果。弟子真不明白,弟子与五虒相处时,并不觉得他们是那般的恶劣,反而觉得他们就像小孩一般不乏可爱之处呢。可他们为何还要逃下山去偷荤,还动不动就结果了别人的性命。究竟是他们本性太恶劣,还或是弟子看不穿他们?”
皆空用疑惑的眼神盯着菩萨,但菩萨只是含笑嫣然。皆空于是想起从前也问过师傅,“为什么菩萨总是含笑不语。”师傅当时说:“这是在告诫世人,凡事要乐观,不要自寻烦恼。”
皆空似乎得悟,遂不再去想。
夜已渐深,月色澄明透窗而入,如清泉之流波,将那尊玉像“洗濯”得柔光如幻。依然没有睡意的皆空虔诚地对菩萨道:“菩萨,弟子今日考核,志远住持正巧抽到了那卷梵文经卷,住持说今后最高层级的洞窟之中,还会出现更多的梵文经卷,所以弟子应该学习好梵文。为了巩固所学,弟子现在就用梵文吟诵那卷经卷吧。请菩萨指点弟子。”
口诵梵音伴着虫吟,皆空闭上双眼,让身心在佛境中徜徉,不知何时便伏案而睡。
梦中他感觉有一只温柔而温暖的手,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后背,却似抚慰在他的心尖一般,让他顿觉无比舒畅。当他用惺忪的双眼看着她时,却看见了菩萨慈爱地朝他一笑,就是佛堂中这尊师傅精雕细琢的白玉菩萨,她现在活生生的就在自己身边。皆空分明能感觉得到她的温润的气息,也分明从她的手上感觉到一种细腻的温暖,一种他一直渴望得到的温暖……
忽然,那只温柔而温暖的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大力的手。这只手紧紧地抓住了他背上的衣服,将他一把提将起来。
皆空骤然惊醒,顿时额上沁汗。一个黑衣服的蒙面人正提着自己朝前飞奔。
料想是被坏人给挟持,皆空遂用力挣扎,连连呼救。
“老实点!”
那人用沉闷的声音低吼一声,然后一掌将他击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