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没错,我们就是一粒小小的沙子,乘风而来,随风而去。等会儿,说不定又会刮起一阵大风把我们给吹走。”
和尚和姑娘筋疲力尽地躺在广袤沙漠中一处难得的阴影下。
投下阴凉的,是一朵低浮的白云。
这朵白云是那么的白,那么的美,不知它从何而来,欲向何处。但可以肯定这朵沙漠上空的白云实属罕见,也应该不会停留太久。之后双目所及,依然会是空荡荡一片,没有边际。
“白云苍狗……”
仰天看着这白云的和尚浮想翩翩,似乎丝毫也没有姑娘之前口中的忧虑。隐隐作痛的胃部和空瘪的肚子让他又不禁想起了太圣寺的白面馒头……
风,怕是暂时不会有,如果白云不走,这阴影和幻想,也能让人至少不会那么饥渴。
些许安静,姑娘若有所思地也看着那白云,但她没有和尚那么多幻想,而是在猜想和尚之所想。
不过,姑娘焉能知出家人所想?
稍微转过头来似乎也那么困难,但看到和尚仍然平静如初的面容,姑娘心里不再那么担忧,或者没有了胡思乱想。就像每次和母亲去常宁寺拜佛,在佛前跪拜的时候,似乎心灵有了寄托而使人也变得安详。
不知过了多久,如意忽然饶有兴致地问:“我说皆空,你之前怎么会找到我的,你真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我说小僧施展神功健步如飞,然后快到上了天并乘上了大风沙,你信吗?”
“啊,你有那么快吗?!太厉害了!这么说,现在要是让你施展神功跑将起来,说不定还能乘上一股大风,然后就能飞出沙漠去!”
“哈哈,真会说笑……我这不是不想丢下你吗?”
“哦……”
“对了,你是怎么被他们劫了,当时金武和方舵主没和你在一起吗?”
如意当然不会说是为了寻他,便胡乱应道:“没有,我只是想一个人出去买点东西,就被人从身后用布袋套住了……可恨的拓跋明昊!!!”
如意捏紧了双拳。
……
太阳落下,月亮升起。
和尚和姑娘在巍巍沙丘下向天仰卧,看那一爿残月。
此时此境,心境本该异常平静。
“晓月吴勾……”皆空浮想翩翩。
“也许明早醒来——不,也许明早我就会醒不来了。皆空,你还会把我带出沙漠交给我哥吗?还是因为男女授受不清,你连死了的女人也不会背,那你就把我拖出去……”
如意无力地望着天,夜空缀满宝石般闪耀着的星子,和这黄沙莽莽的无边沙漠一样,让一切都显得渺小,何况是两个人。
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与绝望。
其实要不是该死的饥渴,她应该会认为,两个人就这样静静躺着说话,没有什么可以打扰,真好!
但现在,她真的无法再平静,因为她感觉自己快不行了!
“别胡思乱想,也别胡乱说话,像我这样保存体力。”皆空闭目凝神,有节奏地缓慢呼气和吸气。
“不,我害怕闭上眼睛,害怕闭上眼后就再也睁不开了……除非你告诉我,我死后你会背我出去。”如意真的很羸弱,在空旷的沙漠,她说话的声音已似跫虫低吟一般,好在夜很静皆空听得明白。
“会的,即便你没有死,只是真的走不动了。”
听了和尚这话,姑娘再没有说下去,她安然地闭上了双眼……
第二天清晨,皆空一醒来就觉得头昏眼花。水和干粮早让给如意吃光,他一直认为自己能撑得住,也相信能把如意活着带出沙漠。但现在他有些担心了。
因为如意紧闭着双眼没有动静。
“如意!……”
喊了数声,如意仍没起来。皆空便慌忙去探她的呼吸。
居然没有气息,怕是已经死了!
长叹一声,放眼天地,一时皆空感到从未有过的茫然无措。
不管死与活,也只好背起如意向沙丘上爬去,希望能在高处看到绿洲……
“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让小僧如何向金武交代?!……如意,你醒醒呀!起来啦,天亮啦!……起来和我说说话、斗斗嘴也行呀……如意,你不能死呀!”
背着如意同时就这样不断呼喊着,不知爬过了多少个沙丘,直到看见一轮硕大的蛋黄般颜色的落日,它悬垂在天边一朵黑云的边边上,但橘黄色的阳光丝毫也不能穿透黑云。
皆空终于累得双腿一软跪到沙丘上。人要晕,仍然死撑着不让如意落地,“对不起如意,小僧救不了你,看来是走不出去啦,我也不能把你交给金武啦……”
“你怎么能咒我死呢?”
就在皆空要倒下去的瞬间,耳旁传来了微弱的声音,似是在附耳和他说着悄悄话。
如意终于缓过来了!
其实,她只想与和尚开个玩笑,在皆空试探她的鼻息时有意摒住了呼吸。不过后来她真的在皆空的背上晕了过去。她的脸一直贴着皆空的后背,直到唇舌有丝丝咸涩的湿润,那是皆空的汗水在沁入她的嘴里。
“如意,你没死,太好了,坚持住。我看到山了,很大很高的山,像黑云一样,就在夕阳下面,是真的山,真的山!”
不知为何,霎时体内生出一股力量,支撑着皆空站了起来,并向着夕阳下的黑云走去。
他没有看错,那真的是一座延绵的大山!
远看像一片黑云。
……
不尽的神功功力让他坚持到了山下,也进入了一支马帮的视线。
虽然他终于还是倒下了……
似是经历了一场梦境,梦境里圣山上冰凉的清泉咚咚地流淌,溪流里的小浪花在欢快的跳跃着奔向山涧,他仰起头来张开嘴在山涧下尽情的畅饮如同蜜汁一般甘甜的泉水,任凭水珠湿透了胸前的衣衫……
慢慢睁开双眼,他看见一位艳丽的女子,高挑而丰盈的曲线在一身轻柔而神秘的藕紫色罗衫下,就象满月隐约于流云中一般。而女子手上拿着水壶正在像浇花淋菜一般往自己脸上倒水。
皆空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辆拉货的马车上,耳中萦绕着零碎的驼铃声。
见他醒来,女子不再倒水。
抹了把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形似一匹野马的大山,黑黝黝雄浑苍莽的大山,全不是之前如同夕阳下飘浮的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