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这剑随正主。
天昭剑的性子算是这第九重剑冢里性格最稳顺, 剑气也最正派的神兵。
在陆九洲还没有进剑冢择剑的时候宗主就曾算到了天昭会是他的命剑,果不其然,在他进剑冢的时候根本都不用他如何去看去选。
人刚走到九重的时候, 那剑便自己飞了过来。
剑气凛冽,在陆九洲面上划了一道伤痕后, 便滴血认了主。
这天昭什么都好, 就是太容易受剑主影响。
若是剑主偏心谁, 它便也会受其影响本能的做出反应。
这也是为什么陆九洲在喜欢上了那妖女之后, 明明那妖女修的是些旁门左道,明明它也能感知到其隐约的魔气。
但是天昭都没有出剑,更没有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情。
不为别的, 只因为在诛杀妖魔邪祟的本能和剑主的心意之间它更偏颇于后者。
不像七煞生来戾气极重, 性格也暴躁难以驯服。
哪怕是它的剑主顾止,若是没有了剑鞘封印很多时候不注意的话也有被剑气反噬的可能。
而这样的性子虽桀骜, 却极其护主。
当时顾止就只有那么一个徒弟,自然对他极其信任。然而这并不代表七煞也是。
七煞是一把诛仙斩魔的神兵, 尽那魔尊用灵宝和灵根紊乱为由隐藏了魔气, 可它的本能还在。
它没有感知到对方是个天生魔种,警惕却在。
剑比人的感知要更为敏锐。
哪怕没有原由, 不喜欢便是不喜欢,轻易更改不了。
从那魔尊入昆山的第一天起, 他表现的谦逊恭敬,温柔体贴, 深的宗门上下的喜爱信任。
但是七煞就是不喜欢他。
平日里只要有他在,七煞要么把自己藏在剑鞘里不出来, 要么就是自己飞去后山或者妖兽林追着妖兽们砍着玩儿打发时间。
除了顾止召唤,它从不会提前回凌霄峰。
这也是为什么在当年那魔尊折返想要杀了顾止夺取金丹时候, 会先一步留意七煞所在。
只是好像也没什么用。
也不知道该说顾止运气好还是不好,那时七煞一感知到那魔尊的气息后和往常一样十分不悦地离开了。
然而又在他以为有了绝佳下手机会的时候,顾止化神雷劫恰好到了。
七煞知晓顾止与那妖主大战了三日夜,元气大伤,护主心切。
也不顾不上那个讨人厌的魔尊,急忙从后山方向折返飞回。
这才气急引了天雷将那魔尊轰走,救了顾止一命。
顾止以往时候总觉得自己这剑脾气不好,又不好控制,很是苦恼。
如今想来什么事都有两面,太乖顺的剑没有主见,没法帮剑主完全辨认善恶是非,实则更为危险。
想到这里顾止淡淡将视线从高空之上移开,落在了见白穗无事明显松了口气的青年身上。
“你以为你这样是为她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压得有些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月色太清冷,映照着他的眉眼也有些凉薄。
“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有害怕的东西。你虽然没有干预修行,可你这样过度的保护只会害了她。”
“她是个剑修,不是清静峰那些炼丹制药的药修。”
“剑修,是要面对生死的。”
这话和之前玉溪峰时候玉溪真人与他所说异曲同工,陆九洲听得明白,心里却隐约想要反驳。
他说不出来自己什么感受。
也许是占有欲和保护欲在作祟,白穗是他带上昆山的,他对她的注意力总是会不自觉比旁人更多。
“……剑祖教训得是。”
陆九洲想不明白,也说不清楚,他薄唇抿着,神情少有的挫败黯然。
“大约是因为白师妹是被我带上昆山的,再加上之前后山遇火蛟的事情,我看着她满身是血的回来我被吓坏了。”
“是我太紧张,所以关心则乱了。还请剑祖见谅。”
“有责任心是好事。”
顾止见陆九洲听进去了,也没再揪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什么了。
“那你赶紧把天昭收回来吧,别打扰你师妹修行。”
青年听后微微颔首,凝了灵力准备将天昭给召唤回来。
然而反复几次,那天昭除了剑身颤动了几下,依然悬浮在了高空没有动作。
“陆九洲,我叫你把天昭唤回来你没听见吗?”
“不是,是天昭它……”
都是生了灵的神兵,它们是有自己的主观意识的。
再加上剑是反应剑主本心的,感知到了陆九洲的情绪,受了他的影响,这剑此时更是难收回。
顾止也觉察到了不对劲,他冷冷扫了青年一眼,指尖微动。
上面的七煞接收到了剑主的命令,“嗖”的一下高高跃起,白穗只感觉到眼前一道天青色剑光闪烁。
紧接着“啪”的一声,七煞从中间将天昭狠狠打了下去。
天昭剑身虽没受损,但那一下被断了剑气,没有剑气的支撑,它像是折断了翅膀的鸟,直直从上面掉落插在了地上。
剑落下的瞬间,从剑刃之上隐约闪现了几道细小的电光。
“滋滋”的声响之后,原本平静的天际“轰隆”传来了一声惊雷。
这里原是五百年前顾止渡雷劫时候的地方,四周虽还有些余雷但是在经历过这么长时间之后是绝不可能还能引起落雷的。
尤其还是在青云阶的附近。
而陆九洲自修为到金丹巅峰后已经快二十年了,这是他尚未突破的瓶颈。
此时阴霾天空,隐有雷落之势。
顾止见此神色一变,上前将那插入焦土之中的天昭拔了出来扔给了一旁同样感知到了什么的陆九洲。
他瞳孔一缩,愕然看向了那电闪雷鸣的天际。
直到那光亮完全消散后才回过神来。
“……恭喜,你雷劫将至。”
顾止嘴上这么说着,面上没有多少喜色。
不为别的,陆九洲虽雷劫将至,突破在即。
可他道心却乱了。
……
陆九洲什么时候走的白穗不知道,她站的位置太高,看不清下面情形,更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只瞧见七煞猝不及防把天昭给打了下去,随即推着她继续往前,不让她分心。
可在她刚走没几步的时候,天上又“轰隆”来了几声惊雷,吓得她险些又给摔下去。
“……什么破天气,大晚上的又是刮风又是打雷,是不是一会儿就得下暴雨了?”
她这么嘟囔着,见已经没办法用之前够石头往上爬的法子苟了。
于是白穗只得一步一步自己跳上去,可距离太远,跳一次就消耗了大半体力。
白穗跳了十来次后实在累的双腿打颤,刚准备找一块石头坐下休息。
结果还没来得及坐下,一个白色身影无声无息从下面飘了上来。
“?!救命啊啊啊啊,有幽灵!”
“……是我。 ”
见白穗抱着七煞看也不看便跳到了另一边石头上,顾止沉默了一瞬。
“这里一共有八万多阶,你难不成就打算这么一步一步走上去?”
瞧清楚顾止的脸后,白穗心下松了口气,看着对方嫌弃的眼神后闷闷开口。
“我知道我这个法子又慢又笨,可是我腿就这么长,最多也只能一次跳三阶,再多的话我就得从上面掉下来了。”
“你怕什么?我不是说了你掉下来我会在下面接着你吗?”
“……”
我信你个鬼。
平时不知道是谁在自己稍微靠近下就吓得退后好几步,还说接她。
她要是真掉下去了别说接她了,他只会条件反射躲开。
对于白穗心中所想顾止一概不知。
青年觉着自己也和陆九洲一样心太软,一开始时候他就不该将七煞留给她。
想到这里,他手腕一动,七煞感知到了主人的召唤,立刻回到了他的手中。
“诶不是,林师兄,你这是干什么,你不是说好了要把它留给我,保护我吗?”
“保护?”
不提这个字眼还好,一听到这里顾止就想起了先前陆九洲。
心里没由来的一阵火大。
“我看是陆九洲那小子太惯着你了,我可不是他,既然你跟了我修行,那么怎么修行也是我说了算。”
顾止挽了个剑花,先前刚隐没下去的雷鸣电闪又一次凝在了七煞剑刃之上。
“我现在给你三息的时间,在我数到三之前你最好跑远些,跑快些。”
“不然雷落下来我可收不回去。”
“?!不是,林师兄,我是跟你修行的,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你……”
“一。”
艹!
看来他妈是来真的了!
白穗此时是真的慌了。
尤其是在瞧见那雷电闪烁,光影之间青年晦暗冷漠的面容时候更是脊背发凉。
“二。”
“啊啊啊啊慢点慢点,我刚才没反应过来,你重新数!”
她话音刚落,那声“三”也随着“轰隆”雷落了下来。
好在白穗反应快,骤然一跃躲开了那道落雷。
听到动静后她下意识回头看去,“咔嚓咔嚓”的声音不绝于耳,那些大小不一的石头在被雷击中后要么化成了碎石,要么成了碎末。
上面隐约还带着“滋滋”电光,将四周昏暗照得宛若白昼。
救命!
这种程度和被系统惩罚天打雷劈有什么区别!
少女再不敢回头看了,在听到又一道惊雷快要落下的时候狼狈地往前面跑去。
别的不说,这办法是粗鲁狂野了些。
有了顾止在后面引着落雷鞭笞着,大约是逃命激发出来的潜能,白穗的速度的确越来越快了。
顾止见了这才满意了些。
他这是七煞引的落雷,是能控制强弱的,和天雷不同。
也就是吓唬下白穗而已。
“这不是能跑吗?再快些,在日升之前若是没跑到两万阶,我就把你推下去重跑。”
啊啊啊淦啊,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他妈为什么要害我!
白穗一边哭嚎着一边疯了似的往前跑去,之前时候还会小心翼翼估量着距离。
现在基本上看也不看了,只要瞧见个石头就蓄力往上跳,跟马里奥闯关似的,好几次都险些撞到了头。
身后的青年勾唇笑了笑。
他不知什么时候收起了手中的命剑,只御空跟着后面时不时出言吓吓她,催促她快些。
白穗只顾着躲雷了,也没觉察到其他。
在她精疲力尽,感觉后面的雷没了动静,以为自己将其甩远了的时候。
“轰隆”一声,身后没了雷追上来,天边却猝不及防来了一道惊雷。
这不是七煞引的,是先前未落尽的余雷。
和灵剑引的不同,是真正落在身上稍有不备就能神魂俱散的天雷!
正常来说雷劫将至时候顶多电闪几下,哪怕落雷也只会往渡劫者方向落去。
然而像这样往无关者身上落的还是头一回。
不仅是顾止没料想到,白穗也被头顶这欲坠的落雷给惊到了。
天雷的威力哪里能和顾止先前时候那样软绵绵恐吓相提并论,光是那威压便能让人瞬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更何况那还是元婴期的天雷。
白穗这种堪堪筑基的修者根本无法避开。
【宿主!这是天雷!你快想办法避开!要是落在你身上你就真的没了!】
这雷来的太突然,饶是一直昏睡着的888也被吓得骤然清醒。
【我现在动不了,你电我一下!】
【不行,我若是电了你那天雷会立刻锁定你,你会被劈得更快更惨的!】
那怎么办!
难不成站着被雷劈吗!
正在一人一统慌得不行,以为要读档重来的时候。
一道天青色的剑光“嗖”的一下飞了上来,直接对上了那道落到一半的天雷。
有七煞承住了大半威压,白穗冰冷的手脚这才有了些知觉,勉强能够动弹了。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那天雷压着七煞,隐约有再次落下的趋势。
此时的顾止和七煞都不是本体,元婴期的天雷是高于元婴的。
七煞如今只是一道剑气,短时间里只能挡住,却不能抵消那天雷。
“你还傻站在原地干什么!”
在白穗恍惚着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下面传来了顾止焦急的声音。
因为他这具身体是傀儡,不能太过靠近天雷。
否则也会有魂飞魄散的危险。
顾止没有办法,只得在临近地面的半空停下。
青年白衣墨发,电闪雷鸣之中他的衣袖被风吹得烈烈,眉眼轮廓也明灭。
他咬肌微动,朝着白穗张开了手臂。
“跳下来!”
白穗心下一动。
上头天雷隐约,百丈高的距离让她心慌意乱,手脚冰凉。
“跳下来,我接着你!”
顾止和系统都在焦急地催促着她,白穗咬了咬牙,知道耽搁不得。
在雷快要落下之时,顾不得其他,只得闭上眼奋力往下跳去。
耳边风声呼啸,眼前雷鸣电闪。
白穗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叶扁舟,在翻滚的巨浪之中摇曳,没有依凭。
在快要落地时候,一双手臂僵硬着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给她做了肉垫。
温热清冽的气息萦绕在鼻翼之间,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一声闷哼从他胸膛传来。
白穗眼睫一动,意识到了什么骤然从青年怀里抬起头来。
她记得清楚,她虽然跳得还算果断,可那落雷依稀从七煞剑身上溢了出来。
“林师兄,你没事……”
白穗的话刚说了一半,在瞧见那青年右边脸上似被雷击中而脱落了一片树皮一般的东西后一怔。
倒不是被吓到了,只是和常人不同,不见白骨血肉,像是木头一般。
这是傀儡,可五感却和顾止共享。
他替着白穗承了这道余雷,脸上火辣辣得疼得厉害,脸色和唇也苍白。
白穗生怕他出事,赶紧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了之前他给自己的那两瓶九品丹药。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倒了好几颗出来就往他嘴里塞。
他本能地张嘴吞咽,而后意识到自己现在这是傀儡,哪里吸收的了什么药效。
非但没什么好转,反而更疼了。
顾止之所以怕疼不单单只是因为怕,更因为他对于疼痛比常人要敏感数倍。
平日破了个皮都能疼得他龇牙咧嘴的,更不提这么一道雷下去了。
青年眼尾泛红,眸子也氤氲了些许水汽。
他不知道此时自己伤的如何,咬着唇竭力压抑着唇齿之间的细碎呻吟。
明明平平无奇的样貌,因为这颜色而莫名带上了点儿色气。
“……师兄,你,你感觉怎么样?”
“你,你说呢?”
也是,任谁被雷劈了也不会好受到哪儿去。
这里距离清静峰那么远,她又不会御剑。
见青年吃了药没好转,意识混沌,疼痛难忍。
白穗慌了。
“那,那我给你吹吹?”
被当成小孩子的顾止,压着疼痛恼羞成怒地瞪了白穗一眼。
“……抱歉。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我是冰灵根,我的气息和温度什么的应该会比较凉快一些。”
白穗缩了缩脖子,这么轻声解释道。可青年却并没有回应她只言半句。
半晌,在她以为顾止气得不会搭理自己的时候。
原本气得背对着自己的青年闷闷开了口。
“手伸过来给我冰一下。”
“……我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