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长辈面前有你说话的份儿么?”
张家早在一九三八年日寇第一次攻占盱眙时便已举族当了汉奸,领着鬼子在县城及周边各镇大肆杀戮,其后又随日寇一道撤去了蚌埠,直到一九四零年,日寇再度攻占盱眙时,方才跟着回到了城中,全族老少皆是鬼子的走狗,恶事不知干了多少,其实远不止盛家龙所言的那三桩,张家的名声早就臭遍了四乡八里,只是因着张家势大,旁人敢怒不敢言罢了,而今居然被盛家龙这么个后辈当面训斥,张道登时便怒了,但见其愤然一击身旁的几子,双目圆睁地便骂了一句道。
“长辈?你也配?嘿,你张家上上下下都是日本人的狗,卖国求荣的东西,也敢来我归仁镇闹事,当真好胆!”
在当下的年月里,悔婚,尤其是不占理的悔婚,可是要遭人戳脊梁骨的,不管是为了盛家的清誉也好,还是为了确保武装委员会的顺利奠基也罢,盛家龙既不能让张家将手伸将进来,也不能让盛家的清誉受损,如此一来,抢占道德至高点也就成了盛家龙唯一的选择。
“黄口小儿,老子毙……”
盛家龙这话说得实在是太难听了些,纵使已隐约猜到了盛家龙这就是在有意激怒自己,可张道还是无法摁捺住心中蒸腾而起的怒火,愤然起身之余,伸手便要去掏腰间插着的大肚匣子。
“别动,动就打死你!”
张道的掏枪动作已然不算慢了,却不曾想庄啸天更快,就在张道的手方才刚摸到枪盒子之际,站在盛家龙身后的庄啸天突然一个大步闪出,顺势一摆臂,便已将枪掏了出来,毫不客气地便顶在了张道的额头上。
“都别动,慢慢弯腰,把枪盒子都放在地上!”
见得张道被庄啸天制服,其四名贴身保镖显然都慌了神,齐齐伸手便要掏枪,只可惜已然来不及了,只见盛家龙双手往腰间飞快地一抹,便已将两把大肚匣子全都拔了出来,满脸肃杀之气地逼住了那四名惊慌失措的保镖。
“小子,你有种,嘿,开枪啊,敢伤了大爷一根头发,拿你全镇老少的命来填。”
张道就是个亡命之徒,尽管被庄啸天用枪逼住了脑门,却并未就此屈服,反倒是咬着牙放出了句狠话。
“龙儿,啸天,你们这是干什么?放下枪,有话好好说。”
厅堂上这等剑拔弩张的架势一出,盛乾可就稳不住神了,要知道他可是曾欠过张家几次不大不小的人情,如今又欲悔婚,本就内疚于心,自是百般不愿见到张家的人在自家府上有所损失。
“爹,这几个根本不是人,是恶狗,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汉奸,您想想今春被屠了个精光的双沟镇,六百三十八人啊,全都被这狗汉奸带鬼子给杀光了,就连刚出生的婴儿都不放过,一群畜生,不杀何以平民愤!”
哪怕盛乾都已是发火了,可盛家龙却并未依其言放下枪,而是慷慨激昂地陈词了一番。
“可、可……”
双沟惨案就发生在两个半月前,是时,闻知双沟镇遭劫一事,盛乾在慨然捐赠一千大洋,以为善后之用外,也自没少怒叱日寇的蛮横,而今听得盛家龙明指此惨案就是张道带领鬼子干的,盛乾一时间还真就不知该说啥才好了的。
“呯!”
张道的几名手下显然是不打算束手就擒,趁着盛家父子对话的空档,个中一名精壮汉子悄然伸手便要掏枪,动作倒是隐蔽得喝,奈何却瞒不过盛家龙的法眼,对这等汉奸之流,盛家龙自是不会有啥客气可言,手指一扣扳机,一枪便打在了那名精壮汉子的手腕上,当即便疼得那人扼腕狂嚎了起来。
“下了他们的枪!”
枪声一响,几名盛家下人立马齐齐涌上了堂来,一见及此,盛家龙紧着便断喝了一嗓子,众下人们自不会有甚含糊,齐齐应诺之余,一拥而上,毫不客气地便将张家来人全都缴了械。
“盛兄,您可真是好样的,悔婚就悔婚么,拿这等无赖手段来对付人,太下作了吧?”
张道虽是个头顶生疮、脚下流脓的坏种,但却绝不是傻子,眼瞅着情形不对,他立马便放弃了抵抗,也不再跟盛家龙置气,转而用言语去挤兑作风老派的盛乾。
“张兄,这、这……唉,龙儿不得无礼,放人。”
盛乾果然受不得挤兑,但见其面色变幻了几下之后,最终还是决定息事宁人了事。
“爹放心好了,今日孩儿并不打算杀狗,啸天,去喊几名弟兄来,将这帮恶狗赶出归仁镇。”
但消能斩断张家伸手归仁镇之想头,于盛家龙来说,便已是足够了的,至于几名汉奸的死活么,他根本就不曾放在心上。
“枪还来,老子自己会走。”
破坏武装委员会成立的目的既是已然无实现之可能,张道也自没打算再在盛家多呆,然则他却是舍不得己方的五只大镜面匣子,一张手,便冲着盛乾讨要了起来。
“龙儿,还给他!”
双方虽已是彻底撕破了脸,可盛乾到底还是要脸面,真没打算黑了张家的五把大镜面匣子。
“不行,武器掌握在汉奸手中,倒霉的只会是我中华百姓,嘿,张道,你不想走,那就不要走好了,枪没有,子弹倒是可以送你一颗。”
武装委员会正缺枪呢,这送上门来的五把好枪,盛家龙又怎肯平白再还了回去,只见其一摆手,便已是语调绝然地拒绝了其父的要求。
“好,好样的,哼,走着瞧好了!”
被盛家龙这等言语一冲,张道当即便被气得个浑身哆嗦不已,可再一看奉命赶到的归仁镇团丁们那一张张不善的脸庞,张道也真没胆子再多呆,只能是咬牙切齿地丢下了句狠话,怒气勃发地便就此走了人。
“唉!”
一场本该是喜气洋洋的议婚之事最终闹成了眼下这般模样,盛乾自不免深感丢了面子,待得张道去后,他也没脸在厅堂上多呆了,哀叹了一声,一跺脚,便就此转入后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