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卡卡地前进着,时针和分针像锋利的剪刀,把时间剪成一片一片,夜无情地深着,静着。
谷丁简要和于鹏提到请鬼之中的禁忌,比如不能乱讲话,不能随意离开座位,不能做出古怪举动等等,看看时间差不多,把他引进了书房。书房简约素然,除了高大的书架上堆满书籍外,只有一桌四凳在屋中。谷丁半掩窗帘,虚开窗扇。外面树林沙沙随风而响,谷丁深吸了一口清凉的夜风,回过头来:“于鹏,你的两块月骧交我处理一下。”于鹏犹豫,谷丁解释道:“这东西太邪,会影响请鬼。”“嗯。”于鹏交出月骧,谷丁用一块黄布包好,放在客厅,四角分别用铜龟、鹤、蛇、麒麟压住,并置铜八卦于其上。
“谷教授,什么时候我也能像你一样厉害就好了。”于鹏和谷丁重回书房,感慨道。“你呀,把三坟五典八索九丘都学好再说吧!”谷小影颇为骄傲,她自小就难得听别人称赞父亲,多是诋毁和非难,忽闻夸奖,似立见知音。于鹏哪知道什么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含糊着,谷丁看看时间,一摆手,大家肃静下来。他关上书房的门,熄灯,点上一根白蜡在桌子中央。
谷小影把请鬼道具一一摆上:一碗清水,一把小刀,一张写了字的黄纸,一个看起来颇有年头的青花小碟。谷丁示意于鹏坐下,三个人分东、西、南坐下,虚留北面座位。谷丁抱歉地看看谷小影,谷小影淡然一笑:“又是我……”之间他拿起小刀,略一迟疑,割破了左手食指,把几滴殷红的血滴进称了清水的碗中。谷丁端过碗来,喝了一口,示意于鹏也喝,三人饮毕,谷丁不知在蜡烛上倒了些什么粉末,烛火爆燃,煌煌然如灯泡大小,谷丁将它微微端离桌面,在大黄纸的边缘缓缓左行三周,右行三周,说来也怪,六圈转毕,火苗噗地恢复了正常。
三人同时把右手食指按在放于黄纸中央的碟子上。于鹏的同学曾经和他提起过请笔仙,他朦胧间记得之前要叨念什么,可谷丁并没按照请笔仙套路,而是一连串急促的低语,于鹏半个字都没有听出来,或许,那根本就不是语言。就在谷丁念叨的同时,于鹏隐隐感到浑身发冷,后背一阵阵冷风从尾椎顺脊柱一直传上来,头皮微微发乍,他觉得书房忽然变冷了,很多莫名的气流在不断窜动,谷丁虽然叮嘱过他不要乱看,但还是忍不住斜眼扫了扫那虚掩的窗扇。
窗帘动了动,不似风吹,倒像几只老鼠打下面钻过。渐渐地,于鹏看到一团青绿色的影子慢慢渗过窗帘,飘飘荡荡接近桌子,然后,同时有两三个青绿影子跟在后面渗过来,然后是更多……那些影子不断变幻,时长时短,时分时合,谷丁念叨完毕,足足有十多个影子围拢在桌子四周。于鹏看看谷丁父女,虽然一脸严肃,却似毫无察觉,难道只有自己见鬼?来不及多想,鬼们越来越近,甚至和他擦肩而过,不断飘荡着,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猛地,其中一个影子急剧收缩,向桌面上压来,烛光向下一顿,缩成了桃子形状,那个影子最后形成盈盈可握的青气浮在碟子上,于鹏手一哆嗦,但没撤回来。此时,碟子开始慢慢转动起来,三人的手被一种力量控制着,左左右右划着极圆的圈子。谷丁缓缓问道:“碟仙,月骧来历你可清楚?”碟子停止转圈,走了个直线停在“否”字上。谷丁又问:“月骧现在何处?”碟子向客厅方向划了两次,向东北划了一次,最后停在正南偏西方向。
谷丁又问了些什么,于鹏有些听不进去了,他只觉那些青绿影子一刻不停地蠕动着,不断贴近这个,挨近那个。有两个还很放肆地扫过他眼前,于鹏脸上隐隐有汗毛随之而动,如草原上的长草被风吹成各种波纹。回过神来时,谷丁已经问到了第九个问题:“我们要去寻找月骧的底细,会有危险么?”碟子胡乱划着圈子,突然停了。
三个人的手忽然松弛下来,于鹏感到能够活动自如了,偷眼看看书房,那些青绿影子正在慢慢撤去,纷纷穿过窗帘,消失了。
于鹏看了一眼谷丁,谷丁轻轻点头:“等等。”他收起黄纸,在蜡烛上引燃,黄纸顷刻间被火焰吞噬,谷丁手一抖,轻飘飘的灰烬纷纷落入清水碗中。他把碗推给谷小影:“明早6点,把水泼在楼下的小路口。”谷小影点点头。谷丁如释重负般伸了个懒腰,于鹏见群鬼隐没,心下稍宽,帮谷丁父女收了摊子,谷丁向书房门一努嘴:“于鹏,咱们去厅里说话。”“嗯。”于鹏答应一声,拉开书房门。
“阿!!!!!!!!”于鹏毛骨悚然地一声大叫,他开门看到,数不清的绿色影子塞满了客厅,空间已经不够它们飘荡,群鬼们挤挤插插全在不停蠕动着,挤压着,彼此渗透着,它们形成一个密集的核心,统统围在黄布包了的月骧周围。
噗!穿堂风吹过,蜡烛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