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帅,撒离喝无胆小儿,待末将带兵,攻下永静军!”杨再兴兴奋请战,岳飞却是摆手,低声问道:“你可知城里有多少兵马?”
杨再兴一时愕然,不好回答,在杨再兴身后数步的岳云迟愣片刻,向前躬身道:“回副帅的话,撒离喝万户原有六七千人,刚刚派出两个猛安,被杨统领击溃,此刻城中应该在五千左右。”
岳飞又低声道:“你以为攻城需要多少兵马?”
“很难说……撒离喝是胆怯之人,既然胆怯,必定贪生,末将看过,城防还算严密,怕是需要一些兵马时日。”
岳飞复又道:“那你觉得是该攻城,还是给绕开?”
岳云额头冒汗了,他本就害怕岳飞,又是这么大的事情,压力如山,一时竟无言以对,憋得小脸都红了。
“说!”岳飞突然冷哼道:“这么大的胆子,怎么领兵?”
被老爹呵斥,岳云身体震动,咬了咬牙,鼓起勇气,“回副帅的话,撒离喝和永静军不是北伐目标,攻城需要万人以上,拖延时间,还容易打草惊蛇。其他各处虽然知道我军北上,却摸不清我军的兵力,当下时间最为紧要,只要留下一队兵马,看守永静军,监视撒离喝就行。全军应该急速北进,莫要辜负了官家厚望!”
岳云一口气说完,急忙低下头,没敢多看,过了好半天,他才听到岳飞的声音,“你和杨将军带着三千兵马,盯住撒离喝,待全军过后,再去追赶前军。”
岳云猛地抬头,只看见了老爹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面前……这,这是同意自己的方案了?岳云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兴奋地挥拳,忍不住跳起来。
如此孩子气的一幕,被部下看在眼里,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岳云也不好发火,只能嚷嚷着:“愣着干什么,快去巡视,别让城里派出使者,通风报信。”
士兵们轰然答应,所有人都充满了快乐的气息。
从永静军北上之后,兵马路过南皮镇,长芦镇,这一路上十分顺利,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哪怕是偶尔有些地主武装,碰到了如此庞大的宋军,那也是吓得魂飞魄散,根本不敢凑上来。
而宋军也懒得搭理他们,双方竟然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相安无事,各干各的。
这一条行军路线,在左手边,就是浊水滔滔的黄河,刚刚开河不久,尚处于汛期,水流滔滔,浊浪滚滚。
什么叫山河壮丽,哪是大好河山……置身其中,耳边隆隆水声,不由得心潮涌动,这么好的地方,怎么能让金贼糟蹋!
此战无论如何,也要拿下来。
这是宋军上下,共同的意志。
待到过了长芦,距离青县不远的时候,突然黄河之上,竟然出现了一只船队,很快有船只靠岸,求见岳飞。
“岳副帅,俺是张总兵手下统领曹旺,奉命前来迎接副帅!”
岳飞一愣,惊道:“你们来得好快!”
曹旺忙笑道:“好教岳副帅得知,本来我们是伪装成高丽的船只,从海路驶入黄河,结果一路上并未遇到什么金兵,只有些零散的守卫,只要给了钱,便能畅通无阻,我们本打算在小南河寨埋伏,等候张总兵的船队,也等候岳副帅的兵马,谁知风向变了,虽然逆流而上,但所幸有西北风,我们就自作主张,前来迎接岳副帅了。”
曹旺说到这里,还忍不住道:“岳副帅,这一路上末将都看过了,金狗的确防御松懈,没什么像样的兵马,真是老天爷让他们灭亡啊!”
岳飞微微颔首,眺望着黄河,看着船队,关于下一步的进军方略,岳飞已经有了筹划。
六百里的进军路程,已经走过了一半,可以说是波澜不兴。
可接下来的三百里却是不简单,岳飞需要完成三件大事,第一,夺取一座城池,打开通往燕京的道路,建立一个后勤基地,保证水师补给……随后合全军之力,夺下燕京,实现北伐目标。
成败在此一举!
就在岳飞酝酿着攻势的时候……整个河北大地已经乱套了。
十几万的兵马,不管如何小心,动作起来,都是雷霆炸响,猛兽突出,又岂能毫无知觉……就算是金国上层糊涂着,当基于本能的应激反应还是不可避免的。
首先就是德州,宋军率先突破,溃散的兵马就把消息传了出去。
首先得到预警的就是大名府的银术可。
虽说这是一条老狗,没有多少锐气,但守夜的本事还是有的,他也生怕宋军会玩什么花样,因此安排了很多眼线,一旦出事,就要立刻汇报。
“攻击德州?这是什么招数?”
莫非想要突袭临清,断了自己的后路?
银术可并不觉得这是多好的办法,以步兵去断骑兵后路,你们就没有想过,一旦深入大金境内,反而会成为瓮中之鳖吗?
银术可立刻下令,命令完颜折合率领一个万户,返回临清布防,同时侦查宋军动向,确定宋军数量。
到了这一刻,银术可也认为德州出现的不过是一支偏师。
此时此刻,距离岳飞出师已经三天时间了。
银术可在派出了折合之后,并不放心,又决定亲自领兵,加强对内黄的攻势,他要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尚在内黄坚守的刘锜,得到了赵桓和韩世忠联合下达的命令,要求他稍作抵抗,立即放弃内黄,后撤回宋军大营。
这算什么?
大家伙舍死忘生,好容易光复的第一座城池,用了无数人的生命才守住的地方,如何能随便放弃?
“刘总兵,我们不服!”彭郎带着头前来争辩。
刘锜看着这帮浑身是伤的汉子们,心中感慨,他知道大家伙付出了多少,可也清楚,军令难违,更何况上面还有赵桓的画押。
天子和韩世忠联合下令,就代表着不许违抗!
“大家伙听着,咱们已经是朝廷兵马,身为武人,必须讲究武德。服从命令便是第一要义!忠心耿耿,令行禁止,这才是武人的风范。你们不服气,我也不明白……但我还是要尊奉天子旨意,大帅将令。而你们,也必须按照我的意思办,不然就军法从事!”
这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难掩失落和懊恼,但是却也没胆子抗命不遵。
好容易拿下的城池,就这么拱手让人,真是晦气。
刘锜只能火速撤退,在退兵的时候,金人不断袭击,一路上损失不断,所幸有何蓟率领人马接应,总算把刘锜顺利带回了宋营。
来不及收拾,刘锜就直接到了御帐。
“官家,臣不明白!”
赵桓淡淡一笑,“你不懂,朕就给你解惑……你说此刻朕提兵北上,和银术可决战,他会怎么想?”
刘锜微微迟愣,竟然脑筋没转过来……旁边的曲端哈哈大笑道:“刘锜,银术可这种沙场上老狗,最是相信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这一套。官家反应太快,动静太大,反而会让他觉得是在遮掩什么大事,心存疑窦。官家放弃了内黄,他必然会以为,这是诱敌深入,反而会坚信大军的主力还在这里,我们不急,他也不急……就只能坐等岳副帅放手北进了。”
曲端抢先把赵桓要说的话都说了出来,很显然有点僭越,不过曲端是真的忍不住啊,从他飞扬的神采就能看得出来,的确是颇为得意。
这个头开的很不错!
赵桓起身,到了刘锜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甲胄,发出噗噗声音,上面尽是血水。
“信叔啊,去休息一下吧,这几天辛苦你了……这一场大战才刚刚开始,有你们大显身手的机会。回头也要告诉下面的将士,让大家伙耐心一些,务必要服从将令,只要我们上下一心,便无往不利!”
刘锜认真点了点头,行礼之后,转身下去了。
又是一阵沉寂……在夺取内黄之后,银术可并没有急着向前。
“宋皇是希望引诱我们南下,在两军决战之际,突然出现一支兵马,断了我们的后路。这一招并不新鲜,在青化之战的时候,已经涌过来。老夫只要稳住大局,不骄不躁,稳扎稳打,等弄清楚了袭击德州的偏师,再一举歼灭,让宋皇偷鸡不成蚀把米!”
银术可的从容自信感染了金军上下,大家伙都相当乐观。
大约又过了半天的时间,从永静军方向,来了一位使者!
“回禀都统,撒离喝万户在永静军发现了宋军,他派遣了两个猛安出去迎敌,随后让小人前来送信!”
这个啼哭郎君果然有点东西,不全是草包……他没等宋军封锁,就抢先派人送信来了。
永静军?
怎么越来越往北了?
完全不符合常理啊?
这时候他手下的将领忍不住笑道:“都统,您忘了撒离喝号称什么吗?估计就是走散的几个宋军,他胆子太小,真是丢人!”
银术可稍微思量,却也觉得可能性很大,毕竟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永静军……就这样,又过差不多一天时间,从永静军以南的安陵镇再度传来消息,说是发现了大股宋军北上,并且包围了永静军!
至此为止,银术可终于慌了……宋军不停向北,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德州,永静军,再往北,再往北就是霸州,再往北……银术可突然浑身冰凉,仿佛掉入了冰窖,还没开春,就回到冬天了。
难道宋军真的要攻击燕京吗?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燕京那么大的城池,需要多少人马?至少也要五七万人?
这么多的兵马,后勤辎重走哪里?难道宋军都不用吃喝吗?
还有,如果在河北出现了大股宋军?
那自己的对面呢?
有多少宋军?
要知道对面龙纛飞扬,人马绝对不会少……既然这里不会少,那关中的吴玠是怎么回事?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大宋的禁军又是多少?
三十万?还是四十万?
“都统,该怎么办?”手下人明显也焦急了。
银术可突然怒道:“传令,攻击临河,我要看看宋皇的实力!”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急匆匆跑进来,“都统,韩世忠列阵出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