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昚心情大好。
巨好!
一种不输当日登基的喜悦,让咱们大宋的天子看着像是年轻了十岁!
因此看到经由中书省审阅,由参知政事钱端礼递上来的,关于弹劾李凤梧所掌秘书监著作局将要施行《私刻印书四策》的奏呈时,赵昚也没在意。
后在钱端礼反复提醒后,赵昚才拿起奏呈看了看。
这一看就丢不开了。
尤其是奏呈中提到的秘书少监李凤梧提出的《私刻印书四策》其中一条:凡在册书商,需至著作局册登年营,著作管理资费若干……逾期停业,罚银年营倍额。
秘书监著作局本来就负责出版诸事,不过这个条策怎么回事?
李凤梧这小子上任烧的第一把火么?
仔细思索,感觉又不对。
书商册登年营,貌似并没有什么卵用。
重点在那个著作管理资费若干!
没有细说这个资费的细则,只是说若干,那么这个猫腻就大了去了,走走后门送点礼,也许资费就那么五十贯意思意思,但若是不走后门,那就可以上百贯!
临安书商有数十家,仅这个收入,秘书监可以收取数千贯资费。
而秘书少监、秘书监丞或著作郎等人,也能趁机中饱私囊。
而且书商们不办这个还不行。
逾期停业,还罚银年营倍额,这就不是百贯千贯的问题,很可能是上万贯。
心狠手辣一点,足以让书商倾家荡产!
这小子是光明正大的捞钱,就在天子脚下捞钱,简直有点目无王法了啊!
赵昚略怒,让钱端礼退下后,就欲着旨意查办。
却又临时打消了念头。
对谢盛堂道:“去叫人召宣德郎、秘书少监李凤梧觐见。”
谢盛堂应诺,走了几步,门外便小跑着进来了个小太监,“官家,宣德郎,秘书少监在殿外求见。”
赵昚扯了扯嘴。
好家伙,才刚当上了秘书少监,消息就这么灵通了,这边弹劾的奏呈刚摆上天子桌上,那边他都已经在垂拱殿外求见了啊!
这小子当官还真有一手。
旋即心里乐了,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李凤梧么。
这小子要是个读死书的人,自己还不会如此青睐他,总感觉这家伙比本科的状元木待问和榜眼黄洽强了不止一筹两筹。
甚至比上科的状元榜眼都更有能力的多。
当然是指做官天赋上。
学业上李凤梧肯定还是要比状元榜眼差了许多。
赵昚没好气的挥挥手,“宣!”
谢盛堂正在殿中,顺便客串了下宣声太监,大声道:“宣,宣德郎、秘书少监李凤梧觐见!”
李凤梧一溜烟跑了进来,行礼。
赵昚乜了他一眼,“你耳朵倒是灵敏的紧,这么快就知晓消息了?”
李凤梧讪讪的笑,“秘书监就那么巴掌大的地方,要是连这都不知道,微臣这秘书少监也太辜负官家厚爱,还有什么资格在秘书监为官家分忧。”
谢盛堂忍住浮起一抹笑意。
这小子,真把自己当棵葱了,不过话说回来,大官这对小子的宽容,几乎达到了帝师史浩的待遇。
赵昚瞪了瞪眼,“这么着的意思,就是说朕还应该要夸奖你了?”
李凤梧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丝毫不谦虚,摆明了我这秘书少监不是为自己,是为官家你啊。
赵昚忍不住嗤笑一声,拿这小子没办法,旋即寒着脸,将奏呈丢过去,“自己看罢!”
李凤梧装样子拾起来,不看也知道里面的内容,道:“微臣也是为了官家着想,秘书监这个清水衙门,诸多同僚日子过的可清苦了,总不能让咱们臣子过苦日子吧,如此哪有精神和体力来编修国史什么的。”
赵昚瞪眼,“你光天化日的捞钱还有理了?”
李凤梧很是无辜的探手,“四年薪俸都没了,总得吃饭吧。”
没有抱怨的字词,语气却充满了抱怨。
谢盛堂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暗道一声,探花郎这一手自污真是高明到了极点,一边抱怨没钱,一边送个把柄给大官,让大官放心用他。
而且可以想象,这两次之后,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李凤梧都不会再做这种事情。
把柄有一两个就够了。
这仕途手段玩得之溜,已可媲美相公了啊。
就是赵昚也在心中大加赞赏,自己真找不到话语来称赞这小子了,先是襄阳知县时,明目长大的和县尉、主簿贪污了近八千贯。
如今又在秘书监捞钱,而且根本没想过瞒自己。
这也是种变相的表忠心。
这样的臣子,是天子用着最放心的。
因为有把柄在你手上,根本不用担心他会对你有异心,若是觉得他太过了,可以用这些把柄敲打,甚至直接罢黜。
退一万步说,哪怕将来他权执中枢,成为大宋权臣,而新君登基,这种臣子也可以用来给新君立威。
当然,目前来说,赵昚不愿意看见自己青睐的大宋雏凤走到那一步。
想到这容颜温和了些,“我看你那《私刻印书四策》,也并无一无是处,略事修改之后,上呈于朕,若是合情合理,朕便准了。”
李凤梧感激涕零啊,当即行礼啊,“感谢官家厚爱,微臣先替诸位同僚谢过官家,官家放心,这些钱微臣一分一毫也不会放入个人荷包,绝对用作秘书公事资费,甚至也可以上缴三司或者户部。”
赵昚扯了扯嘴角,睁眼说瞎话呐!
还不知道你那德行,虽然不会独吞,也会和秘书监众人分享,但绝对舍不得上缴到三司或者户部去。
得了,送他个人情,“别得了便宜卖乖。”
李凤梧大喜,这就是首肯不用上缴了,这感情好多了,比自己到时候需要做做样子强。
“还有事没?”
李凤梧敲了敲官家赵昚的御书桌,想起了父亲的叮嘱,很是动心的吞了吞口水,“官家日理万机,操心国事,又为一国之表率,所用之物应是物竞天华的精品,岂能用这种废旧老疵之物,你看看这镇纸,都旧成什么样子了,你看看这笔豪都洒毛了,我大宋堂堂雄主,岂能如此寒碜,微臣实在看不下去了……不过,微臣几度罚薪,如今连买四宝都极其窘困,官家,要不……”
哎哟卧槽!
这是赵昚和谢盛堂两人心里的心声。
几乎同声要骂人。
太厚颜无耻了。
都知晓这小子有点脸皮厚,但没想到厚到了这个地步。
感情是上次赐书给他,这小子尝到甜头了。
现在竟然打起天子所用文房四宝的主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