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天门关,登九重上界,仙光覆罩,彩霞缭绕。金砖绿玉琉璃瓦,明晃晃,碧滢滢。数百天兵列阵,甲光向日,重重守卫着南天门。
鹤轩从白茫茫的云海中出来,手化长剑,眉头深凛。
紧接着,浩渺氤氲里又出现另一个人,他拦住鹤轩,声很严厉:“你想干什么?”
男人着水墨色的袍,脸上戴着银铁面具。鹤轩细打量一番,并未见过这个人:“让开!”
男人又道:“我问你,想干什么?”
鹤轩握着剑,沉声道:“扶青独闯九重天,我要带他出来。”
男人默了一默:“你可知,天帝等这一刻等多久了?”
鹤轩星目含威,棱角分明:“我不想浪费时间跟你打,你最好别拦我。”
男人笑出淡淡的声:“我也不想跟你打,但我好奇你的理由,为了扶青违抗天帝的理由。”
鹤轩微微侧首,清冷的眸子锁在他身上:“我欠他爹的情,这个理由够吗?”
男人点了点头,然后,向鹤轩使了一记定身咒:“你的一举一动牵动着风华宫,在这等着,我去救。”
鹤轩蹙眉一怔:“你……为什么?”
男人站了站,转身,答得漫不经心:“哦,我也欠他爹的情。”
说罢,男人化出一盏精致绝美的七弦琴,琴上挂着穗,穗中系了一枚碧青色的铃。他在琴弦上一拂,音律绝响,肃杀之气直逼南天门。
宝殿中,扶青双目猩红。四条缚魔链,一条绑住他左手,一条绑住他右手,一条绑住他腰腹,一条绑住他脖子。
“拴住他,别让他跑了!”
“趁他伤没好,杀了他,为天下除害!”
“哼,最好把尸首抛到东南山去,让鸿琰看看,他儿子如今是什么下场!”
扶青埋头笑了笑,闭上眼,双拳紧握。猛然间,他再睁眼的时候,四条缚魔链齐齐碎裂。天兵们将锁链的断截攥在手里,顿时哑住,不敢再言。
扶青抬起眸子,苍凉的笑容消失在脸上。他衣上浸着血,嘴角淌着血,每一个字都撕心裂肺。
“秦子暮,你出来!”
“秦子暮,你对不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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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年前,蜀国建朝第三百二十八年春末
男人望着驻立四方的凶兽,勾一抹凄凄凉凉的笑:“一缕魂牵生白发,此情所覆染铅华。尘埃不束相思赋,缘心看破雾生花。”
末了,他瞳孔里透出一丝冷冽:“诸魔听令,动手!”
四凶兽以所向披靡之势将天边开出一道窟窿,天兵如雨般坠下,水漫大地烈火焚城。男人攥着拨浪鼓,鼓上的珠子轻轻晃着。耳边都是哭喊与厮杀,他笑了笑,静静享受着自己的安宁。
他叫鸿琰,是个魔君。
北海以北,雪山圣境
公子着一身雪白的衣:“东南山起事,鸿琰疯了,三界大乱在即,我带你走吧。”
雪女望着烧红的云卷:“他这一疯,几人能活?你信九重天能对付得了他?何况,他还有四凶兽。”
公子道:“不一定去九重天,天下之大去哪里都可以。”
天边的战火越发浓烈,雪女道:“发了疯的鸿琰,是不会给任何人容身之处的。何况,这儿是我跟雪灵童的家,我走了,他就找不到家了。”
公子怅然道:“雪灵童已经死了,他的身子化成雪,散了。你要守着一个不会回来的人,把自己葬在这儿吗?”
雪女怀中捧着一册神卷,她低眉,抚了抚卷上缠绕的丝线:“我曾经对雪灵童说,我不能用天下苍生的命来换你一个人的命。可现在,仙魔大战生灵涂炭,我怎能独善其身?”
公子眼眶湿热:“你还在介怀雪灵童的死?守住青雀台神卷是你的责任,你并没做错。也是因为雪灵童理解你的责任,所以他才给自己服毒的。一个孩子都懂的道理,你怎么不懂啊!”
天上撒下的雪花,雪女伸手接了几片:“就是因为懂,所以我才不能后悔。非但不能后悔,哪怕重来一次,我还得那么做。既然我是为了苍生放弃雪灵童的,那现在,苍生有难,放弃自己又如何?”
这一瞬,公子的脸如纸般惨白:“你要挡鸿琰?不行,你挡不住他!”
天边的颜色愈发鲜红,雪女道:“我知道挡不住他,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弑杀天下。”
公子抓住她的手,抓得十分用力:“如今能挡鸿琰的只有青雀台神卷,可神卷被天蚕丝拴着,根本使不出威力。那个魔头已经杀红了眼,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挡他只是送死!”
雪女牵住公子的手腕,缓缓地,推了出去:“许多年前,有一女子向我求雪珠救人,她说那是她的恩人。我给了她雪珠,救了她的恩人。可如今,这位恩人屠戮天下,犯下累累血债。如果当初,我不给那女子雪珠,就不会有如今的仙魔大战了。这场浩劫源我而起,我就守在雪山,等着鸿琰过来。”
说罢,她笑了笑,晶蓝色的眸子分外好看:“百里,顾好自己,走吧。”
忽然,天边飞来一个黄澄澄的纸鹤。纸鹤徘徊着,在雪地里写下几行字:魔界战败,鸿琰被封印于东南山,四大凶兽现往雪山而来,夺青雀台。
百里惊道:“鸿琰被封印了?怎么可能?谁能封印他?”
不等片刻,百里又道:“雪女,此地不宜久留,求你了,跟我走吧!”
雪女道:“鸿琰被封印了,可四凶兽还在,若放任它们为所欲为,天下仍旧不得安宁。”
说罢,雪女踏着寒霜冰雾来到雪山之巅的最高处,她扬起飒飒寒风,化出一片深不见底的百转残雪阵。再一拂手,将青雀台神卷抛入阵中。
这时,四大凶兽腾云裹雾,直向雪山而来。
百里蹙眉,掌中化出清檀剑,还未动手,却被雪女施法裹进了冰柱里。
百里道:“雪女,你干什么,放我出去!”
雪女手腕间戴着浅蓝色的绳,她将绳子拔下来,顷刻间化了鞭。此鞭之名,霜凝露:“百里,我有个问题一直不明白。从前你来雪山,身后总跟着一帮甩也甩不掉的小仙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再没见过她们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不等百里说话,雪女又道:“你不必答,有些问题,得不到答案才是最好的。就像雪灵童在的时候,我总嫌他吵闹,也时常偷偷地想,没有雪灵童的雪山是什么样子。答案是,太安静了,太难过了,太孤单了。不如你也想想,没有雪女的雪山是什么样子,只想想就好,不必说出来。”
冰柱里,百里的一滴眼泪淌下来,咸咸的,苦苦的:“世间若无雪女,也再无百里了。”
鹅毛大的雪中,雪女擒着霜凝露,脚踝上银铃作响:“穷奇,混沌,饕餮,梼杌,要青雀台吗,来拿啊!”
四凶兽暴戾恣睢,杀气腾腾。雪女迎踏着风,打出霜凝露。刹那间,山石冰峰掀起不小的动荡。四凶兽乃上古凶兽,暴虐成性,凶残无比。雪女的鞭子打出去,哪怕皮开肉绽,它们也不退缩,更加不觉疼痛。
雪女纵然拼命,却寡不敌众,几番下来,她已染了一身的血。这时,不知哪个凶兽在她背后留下一道血爪痕,雪女手劲儿一松,霜凝露跌下去,覆上一层厚厚的雪。
冰柱里,百里急喊道:“雪女!”
雪女抹掉嘴角上的血,笑了笑,并将染血的那根指点向额头上的晶蓝色花钿:“毕生修为,集一日!”
集修为于一日,然后,散尽修为。
百里望着她虚无缥缈的影子,心惊心凉:“雪女,不要,不可以!没有雪灵童还有我啊,我不回九重天了,我留在雪山陪你,雪女!”
雪女似没听到一般,浅笑着,将一身的修为散了出去。修为化作冰霜,重重刺向了四凶兽。百里敲打着冰柱,哭的像个惊慌失措的孩子。
杀四凶兽,雪女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轻飘飘坠下去,坠在了男孩的脚边。
不知哪里来的小男孩,衣裳赤红赤红的,他望过四凶兽的尸骸,又望了望雪女,眸子空洞而又深邃。
雪女双目微迷,她伸出手,想抚一抚男孩的脸:“还好我没走,我终于,把你等回家了。”
男孩牵住她的手,眉心一朵火纹若隐若现。
百里望着男孩眉心里的火纹,如五雷轰顶:“青灵诀火纹?雪女,他不是雪灵童,他是鸿琰的儿子,是扶青!”
男孩蹲下来,很笨拙地为她擦血。雪女声很微弱,气若游丝:“你淘气,总爱乱跑。我一直觉得你会自己回来,所以不曾去找你,对不起,对不起……”
男孩擦血的动作很轻柔,说出的话却很冷冽:“你杀了父王的四凶兽,你和他们是一样的。”
冰柱因雪女修为散尽而愈发薄弱,百里手握着清檀剑,在冰柱上划出一道道痕。忽然,他见男孩站了起来,掌心里,一团青火熊熊而生。
男孩生得一双好看的凤眸,说话时,他的凤眸猩红如血:“你、去、死!”
百里破出冰柱的时候,男孩正好将手里的青火打出去。这是血脉里传承的魔功,是鸿琰与天为敌的资本,更是天帝忌惮魔界最重要的一重缘由——青灵诀。
青火入腑,雪女顿时感觉,一股灼热快要将她烧尽了。恍惚间,她看到一个穿雪袍的男孩乐呵呵望着她笑。笑着笑着,雪袍男孩与红衣男孩的身影开始重叠,两道影子合在一起的时候,雪袍化作火一般的红。男孩眸光冷冽,再也不笑了。
雪灵童,不会回来了……
百里竖起结界,将男孩阻挡在结界之外。他拥着雪女,颤声道:“雪女,别死,求求你别死……”
雪女低吟道:“四凶兽死了,苍生得救了。”
百里将她搂得紧紧的:“是啊,你杀了四凶兽,你没有辜负苍生。”
“帮我个忙吧。”雪女道。
百里嘶哑着,衣上染了大半身的血:“你说。”
雪女攥着百里的衣裳,以极小的声音道:“青雀台神卷,可倾覆洪荒颠倒日月。千万年来,我守着它便是守着天下安宁,我不在了,各方势力必将虎视眈眈。我已将青雀台投入百转残雪阵,入阵者魂魄湮灭修为尽散。百里,你帮我守住它,无论仙界魔界,不要让任何人得到它。”
百里紧扣住她的手,哽咽着:“好,好……”
雪女勾起一丝微弱的笑:“这下,即便世间无雪女,也必须有百里了。”
百里顿生惶恐:“不会的,世间不会没有雪女的,不会的!你不是好奇那些仙娥为什么不来了吗,我告诉你啊,那是因为,因为……”
忽然,百里身子一僵:“雪女?”
他抱着怀中再也不会睁眼的女人,仰头,哭喊道:“雪女,战火停了,不会再有人死了。你杀了四凶兽救了天下人,你睁眼看看啊,雪女,雪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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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章节发表后,若后期有修改,多半都是修改错别字,或修改错误及重复的用词。如果情节有变动,我会在内容提要里说明的。(比如,城西风波那一章。)只要内容提要里没有说明的修改,就是用字用词方面的小修改,亲们就不用麻烦再重新看一遍啦。^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