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蓦然听她这般说,却是笑了,依旧苍白的面上,此刻在银纱一般的月光下,却是这般轻柔,不知为何,与小少在一处,良素总是觉得这般轻松,便好似两人相识多年,好似小少便是昔日邻家那个小男孩儿一般,小少与她说话总是这般轻柔,笑起来总是有些腼腆,一张苍白的面上,细长的双眸便若这银色月光下莹莹闪亮的柳叶儿一般,亮晶晶地看着她。
“唔,没错,就是打算顺他一件儿东西。”小少笑道。
“是什么?”
“那阵有一处可以破阵的阵眼,需一枚玉简方能破,这枚玉简必是布阵之人留下的,我想应是在财魔王手中。”少校依旧笑着道。
良素这回却是听明白了,擅长幻术之人可随意变换模样,盗个东西实在是小菜一碟,尤其那修为高的。财魔王必是寻了诡家的高手为自己布下这琉璃七棱阵,而这破阵的阵眼诡家之人必留给了财魔王。
想明白其中关窍,良素一拍小少道:“走。”
“嗯?去哪儿?”小少一愣。
“回去啊,把东西盗出来。”
“这却不行,适才闹出的动静不小,我那小厮的身份怕是早被人识破了,财魔王焉能不防?你的身份也被那狩魔王识破了,这番回去便是送羊入虎口。”小少却是摇着头道。
这般一说,倒还真是。
只若是盗不到那玉简,如何破阵,不破阵如何取到那般若花籽?
却见小少忽地一弹指道:“罢了,此处顺不到,我们去别处顺。”
“别处还有?哪里?”良素一听别处还有立时来了精神。
“扬州叶家。”小少轻声道。
“扬州叶家?修仙世家?我怎么没听说过?”良素一愣,这扬州叶家是何来头?
“不是修仙世家,寻常世俗人家。”
“寻常人家,怎会有这个东西?”
“这我却不知道了,却要去看看才知晓。”
良素忽地想起一件事,道:“去寻常人家盗这东西岂不是比来这宝会盗容易得多,你怎么舍易取难?”
小少却是收了笑容道,“那寻常人家有这般东西,必是当做宝贝来待,但凡少了,一个不慎怕就有祸事连身,我等修仙之人不到万不得已,原是不该去惊扰他们的。”
良素听了立时点点头,这却是,修仙之人素来以不惊扰俗世之人为要,否则日后必定心魔难过,良素又看看小少,小少心地柔软她最是知晓的。
“那如今……”良素却是迟疑道。
“我们且去看看,若是能取就取了,若是不能,再另想法子罢。”小少笑道。
“好!”
就这么定了,二人便在这玉门的月夜下击掌,又轻轻旋身却是一道踏着那翠绿的柳叶旋然而去。
这一夜,玉门城中偶有人推窗望月,便见到一对男女,男子一袭白衣,女子衣衫嫩黄,自那柳叶枝头翩然掠过,在一夜月华如水之下,翩跹若仙。
良素手中却是轻轻握了银生越与自己的血色玉简,思量了好一番,最终却没有催动玉简,今日被狩魔王劫掠之事,银生越怕是已然知晓了,若是此刻见到银生越,自己这一身的伤,银生越怕是要去寻狩魔王的晦气。
然与银生越一处这么些日子,良素如何看不出魔界如今的情形之复杂,银生越便连座次亦随意让与那狩魔王沈若瀚,便是不想与之正面冲突,银生越必有自己的盘算,若因着她的事,倒叫银生越失了算计,再被那狩魔王捏了错处,便大大不妙了。
良素思及此,却是将那玉简悄然收好,只路过那“换手”当铺时,却是敲开了门,一时唤了那晋大掌柜出来,只良素如今变回了原本的模样,也换过了衣衫,为免误会,良素只亮出了银生越给自己的那枚通红的玉简,那玉简中留的是银生越的心头血,且有银生越独有的光明左使铭文,晋大掌柜何须多问,只看了一眼,便只听良素吩咐,良素却是留了一只传声鸟与银生越,嘱他务必亲手交与银生越。
传声鸟中,良素只留了一句话:银生越,我走了,你放心,我好着呢,不必为我去找场子,记得好好待水冰儿。
只这深夜之间,那玉门城却是城门落锁紧闭,玉门城中自然也设了禁制,一般出去不得,良素与诡小少本就是瞒天过海跑出来的,自然不会强攻那禁制折腾出大动静,却还是诡小少幻化作了财魔王的模样,骗过了那巡城守卫,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以至于第二日,财魔王自己出城门时,那巡城守卫像见了鬼一般看着他,又不敢明说,怕丢了脑袋,倒叫财魔王一顿莫名其妙。
却不说这玉门城中事,只说良素并小少二人一路却往那扬州而去。
诡小少依旧是唤了他那胖乎乎的魇兽出来,坐了上去,良素却是唤了胖竦斯出来。
二人倒也不急,只往那扬州城而去。
二人这一回却是第二次结伴来这江南之地,上一回撑船采莲,踏舟而歌的情形仿若就在昨天一般,只上一回却没有玩尽兴,遇见了沈祉玉,只却成全了一桩姻缘,也是三生造化了。
只小少却不甘心,直道再要去寻一楫兰桨,与良素再泛舟在这江南的湖光潋滟中,看涟漪波光,唱江南小曲。
良素却是笑了,又道:“上回在姑苏,我二人坐那画舫游船,竟招惹出来个燕夫人,我俩回回坐船必生事端,怕是与那湖水八字不合。”
诡小少一听,也是笑了,还真是,第一回撑船采莲,惹来了沈祉玉;第二回画舫游湖,却招来了燕夫人。
一时良素又道:“你可知,我在那财魔王的宴席上扮作的女子妖九月是凤七的妹妹?”
小少一听却是一愣,记起那名唤凤七的女子,昔年那女子虽身处烟花之地,却一身傲骨,后被良素发觉有灵根,倒是一场造化,只他还不知,这艳名满魔界的妖九月竟是她日日惦记寻找的妹妹凤九。
良素便将昔年凤七知晓凤九之事,又如何去救她说与小少听,只隐去了自己被银生越劫走的部分。想起银生越,良素却是蓦然不语。
昔年被掳走时,良素着实是恨着银生越的,然这许久来的相处,水庄中他护下的人,还有纯净良善的水冰儿,这些日子又亲见银生越在魔界的争与不争,良素似看见一个面上十恶不赦,内心却柔软若云的男子。
小少见良素忽地默然,眼眸亦低垂了下来,长长的羽睫只轻轻阖成眼帘,便知她必是想起了什么,亦不多问,只一样默然地只伴着良素前行。
这玉门城据那扬州却着实有些远,一路行来,二人却见着眼前景致由那“大漠孤烟直”,逐渐变作“一川烟草,满城风絮”,直至最终见了那“月桥花院、琐窗朱户,人家尽枕河,水巷小桥多”的情形,却是已然过去了有两日了。
二人这一路倒也不急,只各自驱了灵兽一路看着风景,慢慢行来,兴致来了,驱了胖竦斯并魇兽与那南归的鸟儿并排飞上一阵儿,抑或又寻一个茶肆曲楼,听他两出曲儿,喝上一壶好茶,待心满意足了方缓缓又御风而行。
这一日良素并诡小少又舍了灵兽,二人只御风追逐玩闹,却忽地闯进一出雨帘之中,那雨绵绵若牛毛,打在脸上痒痒的,却又有那扑面而来的杨柳清香。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果真是到江南一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