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们还需要注意两个特殊人物,这两个人始终没有归顺北周,但是实力弱小,也掀不起大浪,宇文邕并未予以理会。一个人叫做高宝宁,另一个人叫做傅伏。
高宝宁,虽然姓高,某些史书也称高宝宁是北齐高氏的远支,但这只是史官想当然的结果,事实上,此人和北齐宗室根本无关。
高宝宁在北齐担任营州刺史,营州位于今天的辽宁朝阳,后世著名的安禄山,就是发迹于此。
所谓天高皇帝远,高宝宁在此地,也是乐得逍遥,算是一个土皇帝,而且和东北的契丹、高句丽、奚族等关系都不错。
由于路途太过遥远,如果宇文邕率兵前往剿灭的话,虽然并不是难事,但未免太过长途跋涉,而且高宝宁此时也并未兴风作浪,索性也就弃之任之,让他自由发展去了。
而对于傅伏这个人,此前我已经有过介绍,宇文邕第一次东征伐齐之时,宇文邕就是在中潬城碰壁的,中潬城的守将,就是傅伏。
公元557年的二月,宇文邕带领着北周大军从邺城返回长安,当宇文邕来到平阳故地,不禁想起了昔日的沙场峥嵘,也想到了这个曾让自己碰壁的傅伏。
于是,宇文邕派高阿那肱率领一百人前去招降傅伏。
当高阿那肱把高纬已经投降的消息告诉傅伏的时候,傅伏的内心支柱瞬间倒塌了,他拼死效力的皇帝都已经投降了,自己还在做这些无谓的抗争干什么。
傅伏突然仰天大哭起来,率领自己的部下进入平阳城中,对着北方哭了很久很久,这才表示归降。
宇文邕亲自接见了傅伏,问他:“你为何不早投降?”
傅伏答道:“我家三代都是齐国的臣子,都吃着齐国的俸禄,作为臣子,没有能够殉国,愧对祖先。”
傅伏的每一字每一句,都那么掷地有声,饱含着他对国家的一片热忱。
宇文邕上前拉住了傅伏的手说道:“为人臣者,理当如此,你没做错。”
不知道当宇文邕说这话的时候,高阿那肱、穆提婆等人是否会脸红呢?
后来,宇文邕又问傅伏:“以前保卫河阴时,你得到了朝廷什么赏赐?”
傅伏回答说:“授特进、永昌郡公。”
宇文邕又把目光转向了高纬:“当初,朕决心攻克河阴,正是由于傅伏的死守,朕才无法前进半步,而你对于傅伏的赏赐,居然如此轻薄!”
这番话明显是宇文邕用来奚落和取笑高纬的,一个人如果做不到赏罚分明的话,又如何能做一国之君呢?高纬,你不配!
到目前为止,关于这次东征灭齐的扫尾工作,也算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了。
现在,就让我们来观摩一下宇文邕同学这次东征灭齐的成绩单吧。
成绩单内容如下:
五十五个州
一百六十二个郡
三百八十五个县
三百三十万二千五百二十八户
二千万六千六百八十六人
数据来源:《周书·帝纪六·武帝下》
综合得分:90分
之所以没有给宇文邕同学满分,是因为,这对于宇文邕的统一大业的终极目标来说,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同时也希望宇文邕同学再接再厉,更上一层楼。
斩草要除根
公元557年的四月,宇文邕带着他的胜利之师,凯旋回到了长安。
《左传》里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意思就是说,国家最重大的事,就是祭祀和打仗,现在仗打完了,是不是就该祭祀了?
没错,宇文邕回到长安的第一件事,就是举行了隆重的献俘仪式。
所谓献俘,就是把这些俘虏,一个个拉到宗庙里跪下,让已经死在棺材里的列祖列宗们都睁开眼,好好看看这些俘虏,以此来夸耀自己的赫赫战功。
于是,以高纬为首,以及三十多个北齐王公,组成一支庞大的俘虏队伍,一个个全都排好队,依次来到太庙。
当然,抬头挺胸收腹,这是不可以的,这不是t台秀,俘虏得有俘虏的样子。
俘虏是什么样子?低着头,夹着腿,背着手,小碎步儿,就跟犯错事儿挨骂的小孩儿一样。
同时还配备了超豪华的仪仗队,太仆驾车,六军排开队列,高奏凯旋的乐曲,而台下的观众则欢呼雀跃,高呼万岁。
这场面怎一个壮观了得,不知道高纬面对如此场景,是否还会像先前一样,无缘无故地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我想不会,如果高纬真的哈哈大笑起来的话,那他一定不会再看到明天的日出了,因为他此时的身份不再是皇帝,而是一个被别人掌握命运的俘虏。
宇文邕在太庙之前,告慰着自己的先祖:我宇文邕不负所托,今日齐氏已灭!
如果宇文泰在天有灵,他肯定也会感动的,宇文泰和高欢征战了一辈子,都没能决出胜负,如今,宇文泰的儿子办到了,高欢你彻底输了!
献俘的同时,宇文邕又对高纬以及北齐的王公们进行了分封,高纬被封为了温国公。
献俘仪式结束之后,宇文邕又大摆宴席,举行庆功宴。
就在宴席之上,宇文邕正喝得酒酣耳热,宇文邕突然来了兴致,邀请新上任的温国公高纬,上前跳一支舞,为大家助助兴。
高纬耳不红心不跳,治理国家不在行,但是唱歌跳舞这可是高纬的看家本领,于是便在宴席之间开始翩翩起舞。
高纬这一舞,瞬间引爆全场,宇文邕看着高纬华丽的舞姿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北周的王公大臣也跟着大笑。
这笑声中,带着戏谑,带着嘲弄,但是,高纬却浑然不觉,而且他也只能接受,他此刻已经没有了说“不”的资格,道理很简单,成王败寇。
与高纬的淡定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高延宗,高延宗看到自己的君主,受到如此羞辱,他悲痛欲绝,几次想要自杀,都被身旁的侍从拦了下来。
历史何其相似,两百多年前,永嘉之乱,刘聪俘虏了晋怀帝之后,大宴群臣,刘聪命令晋怀帝为大家青衣行酒,当时晋朝的一位侍中,名叫庾珉,看到自己的君主被如此羞辱,嚎啕大哭起来。
历史就像车轮,总是在不断地重复着相似的一幕。
其实,高纬根本不在乎这种羞辱,他只想保命,同时他还想另外一样东西——冯小怜。
高纬曾经对冯小怜有过承诺,“愿得生死一处”,而此时,自己的冯小怜又在哪里?
高纬不顾惜任何尊严,对着宇文邕叩拜,用一个乞讨者的语气恳求道:“请陛下还我小怜。”
宇文邕看着这个臣服在自己脚下的之君,不禁大笑起来,说道:“朕视天下如脱屣,一老妪岂与公惜也!”
在宇文邕眼里,冯小怜就是一个妖女,就是一介“老妪”,宇文邕就像是打发要饭的一般,把冯小怜赐予了高纬。
高纬终于如愿以偿了,高纬虽然好色,虽然有过很多很多女人,但是唯有冯小怜是他毕生所爱,为了冯小怜,高纬可以不惜一切。
而此时的高纬,想必也是幸福的,他没有了帝王的尊贵,他只想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追求自己的所爱,与自己最心爱的人长相厮守,就这样平静的度过自己的一生。
然而高纬想错了,错就错在自己姓高。
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宇文邕可以包容独孤永业,可以包容傅伏,但是他容不下高纬,只要高纬活着一天,就有颠覆大周的危险。
即使你高纬心甘情愿做一个普通人,那也不可以,保不准就有些居心叵测之人,会利用高纬的存在大做文章,甚至抢班夺权。
这就是帝王的心思,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高纬,你必须死!
高纬的幸福时光仅仅维持了半年左右,一桩谋反案便悄然而至。
告密者称,高纬和穆提婆相互勾结,意图谋反。
事实上,北齐灭亡之后,穆提婆一直在宜州任职,而高纬则始终居住在长安,整日宅在家里陪着冯小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说他二人勾结,这怎么可能?
显然,这是栽赃诬陷,而幕后主谋就是宇文邕。
谋反只是一个借口,皇帝让你死,你就必须得死。
高纬大呼冤枉,北齐的宗室也都齐声冤,朝堂里一片哭喊之声。
此时,高延宗也不禁流下了眼泪,哭泣着但不说话,然后,“以椒掩口而死”。
这里的椒,很多人以为是辣椒,于是便想当然以为,高延宗是被辣椒辣死的,那只能说你太有想象力了,从来没有人吃辣椒会被辣死的。
事实上,这里的椒,是指蜀椒,又叫川椒,也就是花椒。一般成熟的花椒,都会有一个开口,经常被用作调味品,也被用作中药,这并没有毒性。但是如果是闭口的未成熟的花椒,那么就会有毒,可以让人窒息而死。
《肘后备急方》中记载:“蜀椒闭口者有毒,戟人咽,气便欲绝,又令人吐白沫。”
而高延宗所吞服的,正是这种闭口的花椒。
高延宗当场气绝而亡,可是北齐宗室们依然在不停冤,他们只希望活命,活命而已。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冤?喊破了喉咙都没有用。
最终,穆提婆和高纬被以谋反罪论处,同时被处死的还有高恒、高湝以及众多北齐宗室,处死的方式和高延宗一样,“以椒掩口而死”。
但是,其中并没有高孝珩的身影,因为高孝珩在这之前刚刚病死。病死对于很多人来说,已经成为一种奢望,高孝珩无疑是幸运的。
宇文邕并没有赶尽杀绝,高纬的两个弟弟,一个叫高仁英,是个智障,另一个叫高仁雅,是个哑巴,以及一些血缘比较疏远的高家子弟,宇文邕全都赦免了。
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些人全部都被流放到了巴蜀。
而此时的杨坚一定见证了这一幕,他亲眼目睹了宇文邕是如何清洗以及这些北齐宗室的,让宇文邕万万没想到的是,杨坚日后也将如此对待北周宗室,甚至更狠。杀男人,不杀女人
宇文邕的虽然把高家的男子几乎杀尽,但是对于高家的女眷,他却一个也没杀。
也许你会想,宇文邕肯定是个好色之徒,想把这些女人都据为所有。
想当年秦始皇灭了六国,就是这么干的,把六国的女人全都搜罗到咸阳宫里。还有晋武帝司马炎也是,收纳了吴国孙皓的后宫美女,美女多到不知道晚上该睡哪儿,于是只好驾着羊车,羊车停到哪儿,他晚上就临幸哪个美人。
如果你这么想,那就太侮辱宇文邕的光辉形象了。宇文邕连冯小怜这样的绝代佳人都不稀罕,甚至称呼冯小怜为“老妪”,他怎么可能是好色之徒?
但如果说宇文邕对高家的女眷一个也没碰,那也不符合事实,按照史载,宇文邕起码临幸了一个人,此人就是高绰的王妃郑氏。
高绰,前两章中提到过,就是高绰给高纬出了个好玩的点子,用一个大浴缸装满蝎子,然后把猴子丢进去,看猴子惨叫的样子,高纬突发奇想,进行了升级和改版,把猴子换成真人,看人在蝎子堆儿里惨叫哀嚎,高绰也从此成为了高纬的铁杆玩伴。
可是后来,高绰得罪了一个人,此人就是韩长鸾,于是韩长鸾趁机诬告高绰谋反,高绰很快被处死,韩长鸾便利用高纬之手,除掉了高绰。
高绰死后,他的妃子郑氏便成了,随着北齐,郑氏也跟随着北齐宗室到了长安。
一次偶然的机会,宇文邕看到了这个风韵犹存的小寡,那种成熟少的气息顿时让宇文邕为之倾倒,宇文邕当即便临幸了郑氏,而且郑氏此后还颇受宇文邕宠爱。
这首诗的意思是,一个国家的安危,真正依靠的是你们这些谋臣,一个小小的贱妾(诗中指西施)怎能成为国家的祸患?要说该杀,最该杀的就是伯嚭这样的奸佞之臣,这样的话又何必担心宫中的西施呢。
在一个男权社会中,王安石能够如此批判“女祸论”,实在是非常有远见性的看法,然而,对于绝大多数的道学家来说,女人永远都是男人的替罪羊。
同样,鲁迅在他的《且介亭杂文》中也有着更为彻底的揭露和批判。鲁迅说:
我从不相信昭君出塞可以安汉,木兰从军就可以保隋,也不相信妲己亡殷,西施亡吴,杨贵妃乱唐那些古老的话。我以为,在男权社会里,女性是绝不会有这么大的力量的,兴亡的责任都应该由男人负,但向来男性作者大抵将败亡的大罪推在女性身上,这真是一钱不值的没有出息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