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黎两手空空地回到家,王雪琴皱着眉问:“你不是说去买习题了吗?”
顾黎也不说话,像个人偶似的走到沙发边,然后瘫坐下去。
王雪琴看出她的不对劲,忙走过去问道:“怎么了这是?”
她这个闺女,平时没心没肺得厉害,鲜少会这么低情绪,就连高考那么大的事,都能一笑置之。
虽说王雪琴平时对她严厉得要命,可她见不得女儿这样,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王雪琴捋了把她的头发:“到底怎么了?”
顾黎两眼看着对面没开的电视机,“妈,你知道浙大吗?”
王雪琴无语,她都来杭市这么些年了,怎么可能不知道浙大!
顾黎的那对梨涡都没了光彩,“妈,我要是说我想去浙大,你会不会觉得我在痴人说梦?”
王雪琴在心里哼哼:那何止是痴人说梦!
可她作为一个老母亲,不能太打击复读生的心,她放软了语气:“你底子不差,努把力,二本还是有希望的!”
顾黎:“……”
得,当她没说吧。
顾黎站起来:“我去做卷子了。”她突然想试着努力一把了,过去那些年,她从没把学习当回事,当初选文理的时候,她是懒得背书才选择了理科。
顾黎坐在书桌前,撑着腮帮子看着手底的卷子发了将近半个小时的呆。
不是说学习好的长的都不好看吗,为什么他那么好看,学习还那么好呢?
她长得也挺好看的,为什么就学习不好呢。
想不通。
以至于天都黑了,顾黎还是焉了吧唧的。想到下周又要月考了,顾黎又叹了一口气。
终于熬到了深夜,顾黎看着面前只做了三道题目的卷子,撇撇嘴,万一复读后的高考分数还不如第一年的,王雪琴会不会拿刀剁了她?
顾黎不禁打了个哆嗦。
快十二点的时候,顾茂来敲顾黎房间的门了。
“顾黎,睡了吗?”
顾黎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王雪琴把她下午的不对劲跟他爸顾茂说了。
顾黎扭头:“没呢。”
顾茂端了杯热牛奶进来,“都快十二点了,还在学习啊?”
顾黎“嗯”了一声,主动回答:“我没事哦,你别听我妈乱说。”
顾茂把牛奶放桌上,他坐到顾黎身后的床边:“过来跟爸爸聊一会,咱爷俩好久没聊天了。”
顾黎扁着嘴,从椅子上起来,坐过去。
顾茂问她:“你妈说你下午提到了浙大?”
顾黎哎呀一声:“我就是随口那么一提,你们可别当真,我几斤几两,我自己心里有数。”
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的成绩。
“你看你,这还没抗枪呢,就嫌重了,”顾茂语重心长:“有喜欢的大学是好事,咱朝着那个方向努力,就算真的没考上,咱也问心无愧啊!”
顾黎噘嘴:“之前我们班,最高分才630多,人家那么努力,都没过浙大的录取线。”
顾茂看出来了,闺女这是着了浙大的道了呀,他也好奇了:“怎么这么想去浙大啊?”
因为那个好看又忧伤的男孩子在浙大啊!
顾黎和她爸顾茂一直都是半父半友的关系,她直言:“我最近认识一个人,他就是浙大的。”
顾茂猜:“男的?”
顾黎点头。
顾茂不往下猜了,他的女儿,他了解,她若是真对对方有了那方面的心思,八.九不会跟他这么坦白。
顾茂把话往学习上引:“那他应该是个很优秀的人,能考上浙大的,那都是要发奋学习的。”
顾黎觉得也是。
顾茂问:“那你俩是怎么认识的?”
顾黎就把她和程渊因猫结缘的事跟顾茂说了。
顾茂从顾黎的话里,对‘程渊’这个人的印象还不错。
“下次带他来家里吃个饭?”顾茂在试探,他在细细观察顾黎的反应。
顾黎不认同地摇头:“都不算很熟的关系,让人家来吃饭,要是你,你不觉得别扭吗?”
这下,顾茂就放心了:“我这不是看你想和人家交朋友,才这么顺嘴说说吗。”
高一的时候,顾茂就在顾黎的桌子上看到过情书了,可她这个闺女性格太大条,竟然还在人家写给她的情书上勾出了一个错别字。
顾茂想起刚刚顾黎说的:“你说他跟你外公一样,也戴助听器?”
“嗯,”顾黎指了指自己的左耳:“是这边。”
顾茂咂咂嘴:“那还挺可怜的。”
顾黎皱眉:“你可别拿有色眼镜看人家,助听器而已,那戴着不就跟正常人一样吗!”
顾茂忙附和着:“我错我错,我收回刚刚的话。”
顾黎看了眼时间:“行了,我困了,你回去跟我妈汇报吧。”
她这话说的,顾茂抽了下她的脑袋瓜子:“我是那种人吗!”
顾黎笑:“你在我心里就是一个老婆奴。”
这点,顾茂不反驳,他走到门口,临关门的时候,他看了眼盖上被子的女儿。
他这个做父亲的最大的愿望就是他的女儿能找一个像他一样宠老婆的老婆奴。
转眼到了十一月中旬,顾黎第二次的月考成绩出来了。
总分依然没过500,只比第一次的月考成绩多了6分。
顾黎苦笑,就这成绩,居然还好意思肖想浙大,脸呢?
因为是周五,顾黎临放学的时候就给程渊发了个短信,问他在不在家。
程渊不上课的时候就是个妥妥的宅男,他回得很快:『在。』
顾黎没说去看猫,她问:『我能去找你吗?』
程渊以为她是要来看猫的意思,就回道:『好。』
顾黎撇了撇嘴:还真是惜字如金呢。
十几分钟后,顾黎骑着她的小黄车来了,程渊抱着猫站在楼道口那儿。
她没像之前那样神采奕奕地扑过去把猫抱怀里,她停好车子,慢悠悠地晃到他身边:“你能请我吃臭豆腐吗?”
顾黎最近一直都心情不太好,心情不好,她就想着发泄,她已经连着一周,每天给她的大神‘不及’砸霸王票,已经把她砸得身无分文了。
程渊完全没想到她会提这么个要求,他站在那儿,原本抚着小猫的手都不动了,他眨了眨眼:“这附近没有卖臭豆腐的。”
太实诚了。
顾黎为什么会想吃臭豆腐呢,临放学的时候,那个对她有意思的后桌孟行之约她去吃臭豆腐。
她当时都愣了,哪有男生请女生吃那玩意的,可在来的路上,她也不知怎么的,满脑子都是臭豆腐臭豆腐。
都魔怔了。
顾黎知道有一家臭豆腐好吃,不过有些远,骑电动车的话估计要小半个小时。
顾黎扁嘴:“你请不请?”人家请她,她不吃,现在跑来问别人要吃。
程渊指了指楼上:“那我先把小黎放回去。”说着,他就跑回了楼道。
顾黎就蹲在单元楼的对面的地上,蜷成了小小的一团。
程渊很快就跑下来了,下来的时候,他手里还拿了一个面包下来,他实诚得不要不要的:“你先吃点垫垫。”
顾黎接过他手里的面包看了看:“这里有夹心吗?”
“嗯,”程渊中午也吃了一个:“是红豆沙馅的,”他也不知道她的口味:“你吃红豆沙吗?”
顾黎点头:“吃,我早上经常买红豆沙馅的包子。”
顾黎把手里的车钥匙给他:“你带我。”
“哦,”程渊顺其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钥匙,把车子掉了个头,然后问她:“你知道哪有卖的吗?”
顾黎眼睛在叽里咕噜地转,她正想着要找个什么理由骗王雪琴呢,王雪琴的电话就打来了。
顾黎朝程渊做了个‘嘘’的手势。
电话接通——
“我跟你爸晚上有事要晚回去,你自己去楼下吃点啊。”
真是天都助她啊!
可她不能把情绪外露出来,她故意恹恹的:“哦,知道了。”
“那挂了啊!”
“哦。”
挂了电话,顾黎那脸上的小表情啊,可以说都快成调色盘了。
她一扫之前的阴霾,壮志豪言:“不吃臭豆腐了!”她咬了口面包,问他:“你身上钱多吗?”
程渊点了下头:“你是要吃别的吗?”
“嗯,”她眼睛亮亮的:“我想吃墨鱼仔和青口贝。”准确的说她想吃海鲜一类的。
程渊很少出去吃饭,虽说他来杭市也有一年多了,可真正出去逛的时间很少,他拿出手机:“你把位置告诉我,我来查一下。”
顾黎摆手:“不用查,我知道一家,我告诉你怎么走。”
十一月的晚风有些凉了,路上的行人都穿了稍厚实的外套,可年轻人火力旺盛,里面一件短t,外面一件薄外套,手心都还滚烫。
程渊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腰上的那只手掌心暖暖的温度。
顾黎一手拿着面包在啃,一手的掌心覆在他的侧腰上。
程渊分心了好几次,视线总是不自觉地下移。
后面的人大大咧咧的,一会儿“右拐”一会儿“直走”一会儿“左拐”。
半小时后,顾黎收了覆在他腰上的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到了到了。”
她指着二楼的一个很大的广告牌:“就是那家。”
是一家专门做海鲜锅的特色餐厅。
程渊把车子锁好,跟在一蹦一跳的顾黎身后进了电梯。
因为是周六,餐厅门口有不少在等号的客人。
顾黎去要了一个号,然后就拉着程渊坐到了门口的椅子上等。
周围的嘈杂声不绝于耳,程渊把助听器的声音调小了一点,顾黎注意到他抬手的动作,就勾着脑袋把脸往他那边凑,程渊微微一个扭头,两人的视线撞上。
顾黎对助听器的功能也了解一点,因为高二的时候,她就陪顾茂去店里买过一个。
顾黎问他:“是周围的声音太吵了吗?”
程渊没有说话,他收回视线,长睫微微垂着,遮住了眼底的灰色。
顾黎用手肘捣了他一下,问他:“你右耳能听见吗?”
她语气很淡,没有过多的好奇在里面,像是随口那么一问,以至于说话直接,不拐弯抹角的,让本就因此而有些自卑的程渊更垂了眼睫。
他不说话,顾黎就自言自语似的:“我外公也是。”
程渊扭头:“你外公?”他眼底有淡淡的浮影:“他也戴助听器吗?”
“嗯,”顾黎想了想:“好像在我爸十几岁的时候,他就戴了,都好多年了。”
这时,旁边过去一个腋下夹着双脚拐杖的人,顾黎的视线虽然追着人家,但眼里没有任何的不友善,她说:“这个世界啊,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发明来帮助有需要的人。”
她说:“手指划破了有创可贴,腿脚不便有拐杖有轮椅,听力不好有助听器……”
她絮絮叨叨的,话很多,但说话的时候都没有看他,但程渊的眼睛却一直在追着她的侧脸看。
她眼里看到的世界好像和他看到的不太一样,很多东西在他眼里都是灰色的,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成了另外一种样子。
他最近那本《蔓及荒野》马上就要完结了,他正想着要用什么的完结语来总结整本书。
上一本《地狱阶梯》里,他引用了释迦牟尼的一句话:别贪心,你不可能全部拥有,也别沮丧,你不可能一无所有。
而这一刻,他突然想到了亦舒《花解语》里的一句:不必对全世界失望,百步之内,必有芳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