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世良嘶哑的怒吼,听得桑瓷内心一阵心悸。
她猛然抓紧脏兮兮的棉裙边角,眼眶兜满水光,指尖蜷缩着皱成一团,眉尖拧起来。
白辣辣的灯光下,桑瓷可怜兮兮的一个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浑身破烂得像个倒霉的小乞丐。
蓦然徐金辉从隔壁屋子里探出半张脸说:“桑小姐,到你了。”
“好。”桑瓷把弄得皱巴巴的裙子,往下捋了捋,棉裙好多处地方被凹凸不平的矮墙勾得跑了线,从缝隙里拉出一根又细又长的棉丝。
从门外看,审讯室中环境昏暗,角落里摆着一架摄像的机器,徐金辉回头朝她示意。
“桑小姐别慌,只是做个笔录。”
她仿佛还沉浸在恐惧中,眼睛显露着慌张。
也对,刚经历了生死,换谁都心有余悸。
笔录询问大约二十分钟就结束了。
徐金辉起身整理着记录本,把钢笔盖上帽子后,坚毅的面孔露出一抹笑:“关于桑小姐提出的疑问,我只能告诉你乔世良他一直患有精神疾病,并且经过检查,结果非常的严重。”
桑瓷蹙眉:“精神疾病?”
徐金辉点头:“是。”说完,他拿起本和笔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冲她说道:“傅医生说一会儿过来找你,这边没事了,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说完徐金辉关门离开。
审讯室恢复一片寂静,长方桌上的台灯散着幽暗的光。
桑瓷扬手摸了摸左耳,耳廓外沾着一圈细碎的沙砾,弄得她很难受。
没几分钟,审讯室的门再度被人推开。
来人身高体阔,衬衣西裤掐出一圈窄腰,加上他宽阔挺拔的双肩,乌眸沉暗如暮色。
他提着一个医药箱缓慢地走近她,修长冷白的手掌随意地扫开桌上的杂物,迈开长腿,稳稳当当地坐在了桌边。
傅闲则低眼扫过她狼狈的小脸儿,见她手停在耳朵上,还皱着个眉,淡淡地开口问:“耳朵疼?”
桑瓷摇头:“不疼。”
抬眼见他又低头去拿医药箱里的酒精瓶,表情没有多好看。
“就是里面好像进了点沙子,很痒。”她有点懊恼地歪着脑袋,手心蒙在耳外,貌似想把它拍出来。
“把手拿开,我看看。”傅闲则边说边上手攥住女人滑腻的手腕,纤细得不堪一握。
那肥大的玉镯呲溜滑到女人的手肘处,白玉在黯淡的光下泛着莹润的光色。
他们很少有这种近距离的触碰。
在桑瓷的印象里,他们从相识到结婚,中间没有接吻、牵手、拥抱等这些过程,而是水到渠成的夫妻交融。
男人俯首低眉,凑到她的耳边,嘴里呼着一口气,轻轻地往耳廓外面吹。
酥酥痒痒的感受直接让桑瓷双脚发了软。
因为怕痒,所以她有些抗拒傅闲则的亲近,想推开他时,却发现男人已经拿着泡过酒精的棉签,缓慢地侵入她长长的耳道里。
他的动作又轻又细致。
尽量减少对耳道的剐蹭,同时还不停地吹着凉气。
这样细致入微的傅闲则,让向来对他的情感坦坦荡荡的桑瓷,涨红了耳根。
审讯室白色的墙壁上,完美地勾勒出了男人的身影,他高大魁梧,五官棱角分明。
两三分钟后,那阵酥麻的感觉才渐渐消失。
“还难受吗?”他问,语调有些懒洋洋的。
桑瓷:“好点了。”
当桑瓷以为男人少见的体贴就这么结束了的时候——
“把脸转过来。”傅闲则说这话时,没有半分命令的口吻,而是很轻很低沉。
桑瓷扭过脸,与男人的双眸对上。
台灯的光很弱,却把他的五官照得明晰。
几秒后,男人的目光停在她右边的下颌处,眸光忽然一凛——
“乔世良这个混蛋竟然把你的脸也弄伤了!”
他骂人的音量不高,却清晰的扩散在审讯室里。
“……”
闻言桑瓷愣住。
“你——”她不可置信地扬起头看着这个素日里气质儒雅的男人,眉梢一挑,嘴角没绷住开始往上扬:“刚刚是在骂街?”
“我说混蛋也算骂街?”傅闲则不以为然,凝睇着她的眼神多了几分莫名的笑意。
桑瓷:“算啊,当然算!”
傅闲则拿起一根新棉签,眼中笑意稍显浪荡:“不喜欢我这样?”
桑瓷听了瞬间懵逼:“你就算不骂街,我也没说过喜欢你这样的吧。”
傅闲则低头靠近她面部受伤的地方,细长的指骨抵在女人柔软的脸颊上,湿透的棉签冰冰凉凉的扫过她的下颌部分。
他好整以暇地抬起眸,幽深的目光破竹般地闯进女人平静无波的眼底。
听到她说“不喜欢你这样的”,顿时傅闲则扯唇冷笑了下,骤然变冷的表情像是被她的话气到了。
帮她清理血渍的速度稍微减慢,反问她时,口吻是自己都没有发现的诡酸:“那你喜欢谁?或者说你喜欢哪样的?还是——”
他停住手上动作,目光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到现在都觉得我没有你的前男友们帅。”
桑瓷:“……”
她怎么感觉这个男人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还是说他一直都是这样,只是自己没发现?
这种叫什么?
外表矜贵儒雅,内里却闷骚记仇的狗男人?
桑瓷被他盯得忽然有点紧张,无意识地舔了舔干涩的唇,嗓音也干巴巴的:“你——”
她困难的酝酿着词语。
傅闲则挑眉看她,今天耐心好得出奇。
桑瓷艰难的组织了半天词汇,才僵硬的憋出一句:“你也挺帅的。”
“……”
得到答案的他微微勾了勾唇,平静的表情看不出满意不满意。
傅闲则一言未发地接着给她擦药。
可能是这款药物有刺激性,桑瓷没绷住喊了一声:“好疼!”
他立马停手,静静地睨着她皱成一团还有些幽怨的小脸儿,唇角止不住地往上勾。
傅闲则很少见她这么娇。
正当桑瓷想开口责怪他下手轻点的时候——
明亮的视野忽然被一片灰色的影笼罩住,男人不紧不慢地俯身逼近她,双手捧住女人的脸,头颅微偏向下,一阵阵凉气呼在女人不断泛疼的伤口上。
后知后觉发现他在干什么的桑瓷,当场僵住,整个人被他圈在椅子里,一动不敢动。
等他吹完后,桑瓷的脸火烧火燎的烫。
“还疼不疼?”傅闲则很若无其事地拉开距离,收回手去整理那些瓶瓶罐罐。
“没事了。”桑瓷轻声地说。
“既然不疼了,那我问你个问题。”他手上动作没停。
“你要问什么?”桑瓷用手摸了摸滚烫的耳垂,想起刚才一幕,心中一阵乱麻。
“今天去医院是打算找我的吗?”傅闲则把所有的药瓶装回箱子里,最后扣上盖。
提起这事,桑瓷终于想起那一堆照片的事,低头一看,发现自己两手空空,除了一条破裙子,装着照片的手包早就不翼而飞了。
傅闲则见她低头像是在找什么,转了转手指的戒指,平淡的说:“你的手包在车上,没丢。”
“噢。”没有照片不好质问,“那我回家再告诉你。”
紧说着,桑瓷蹭地从椅子里站起来,浑身写满脏乱差的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回家洗个热腾腾的澡。
看她不太想回答,傅闲则以为她还是有些后怕,便也没坚持问,身姿轻巧地从桌子上跳下去后,抬手拿过她放在椅背上的医用大褂,喉咙里轻滚出一个音节:“嗯。”
出了审讯室,他们刚走到警局门口,就看见迎面走来的徐金辉。
他一身黑色制服,虽然人已到中年,但刚毅的五官始终透着一股正气。
徐金辉:“二位的笔录都做完了,等到乔世良的事情尘埃落定,我会第一时间把结果告诉你们的。”
桑瓷露出礼貌的微笑,即使面孔灰扑扑的,但依然挡不住那双潋滟明媚的桃花眼,“谢谢。”
“不客气,这是身为人民警察,我们应该做的事情。”徐金辉看着一脸冷淡的傅闲则,突然想到一件事,“哎,桑小姐,你做笔录时留的电话是你常用的吧?等乔世良结果一”
徐金辉话都没说完,就听见傅闲则幽幽地中断他的话:“徐组长到时候告诉我就可以。”
徐金辉皱皱眉,认为不妥:“话虽如此,那桑小姐也有知晓结果的权利是不是……”
“她是我太太。”傅闲则一本正经的语气。
徐金辉的表情从逐渐懵逼到震惊。
徐金辉可从没听过傅闲则有个老婆,不确定的又问:“你说这位是你的——”
一阵热浪风袭过,刮得枝叶沙沙作响。
四周仿佛都因他而安静了。
桑瓷扭头看向傅闲则,他的侧脸轮廓清晰,下颚线流畅又硬朗,唇瓣微张间,轻描淡写地吐出一句话:
“她是我的傅太太。”
“所以你把结果直接告诉我就可以。”
话音甫落,不再去着重关注徐金辉的表情。
下一刻,桑瓷感觉身旁的人牵住了自己的手,男人的手掌宽厚温暖,掌心一片柔软。
桑瓷就这么被他牵着回到宾利车上。
归途中,桑瓷一直觉得自己像置身幻梦。
从起初的天台被挟持到现在被傅闲则无微不至的照顾,都像一场梦。
蓦然间,她的心中似乎不再那么坦荡。
尤其是在望向傅闲则的时候,那道纯粹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
前方是红灯,驰骋的车辆戛然而止。
车内氤氲着路灯与红灯相撞的光色,男人坐在其中,衬得那张优越的面孔深邃又分明。